第 179 章

    李善用道:“我今日在街上,看见有王府宗室带着一群地痞无赖,在大街上公然劫夺百姓财物,过往行人惊得四散奔逃,竟无一人敢反抗,可见他们这等行径是平时做熟惯了的。”

    孟湉不以为意:“庆府在此地分封繁衍了这么多代,宗室中难免有些欺压百姓的不肖子孙,王叔性情软弱不能弹压,也是有的。”

    李善用的神色严肃起来:“殿下有没有想过,连普通的王府宗室都这样嚣张,庆王又怎么可能是个性情软弱之人?殿下也说了,庆王世子自幼暴戾,怎么长大了反而成了唾面自干的性子?”

    她意味深长地说:“给一只狗穿上兔子衣服,即便外表装得再像,张开嘴,露出的仍是满口獠牙。”

    孟湉不太高兴地说:“你又没有证据,怎么能无端把人想成坏人。”

    李善用轻笑:“还要什么证据?庆王身为亲王,纵容宗室为祸乡里而不能约束,已是不该,何况庆国境内盗匪肆虐,庆王既食一国子粒,虽无职权治理地方,难道不该奏请朝廷剿除匪患、肃清民风吗?”

    孟湉皱眉道:“庆王又不是边王,要上奏必须通过长史,王叔要上奏给子孙请封都得受长史的窝囊气,剿匪的事自有当地官府去管,王叔何苦去讨那个没趣?”

    李善用摇头道:“古之先贤视人,听其言而观其行。依制,若长史不能尽忠职守,亲王有权举告,庆王既未向朝廷举告刘长史的恶行,说明他对刘长史并无不满。殿下听信庆王与世子的一面之词,只道庆王一家受制于长史,却焉知那是不是他们做的一场戏?”

    孟湉本就为孟沣一家的遭遇而备感痛心,听到李善用居然无端揣测庆王府勾结盗匪,心中十分不悦,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曾翻脸罢了。可是她言辞越来越尖锐,他实在按捺不住了:“够了!我又不是太子,以后做不了皇上,庆王叔有什么必要做戏给我看?你这样恶意揣度,难不成跟庆王府有仇吗??”

    “有仇”这两个字委实太过刺耳,李善用一口气哽在喉中,双眼倏地一红,一句“我跟谁有仇你心里清楚!”冲到嘴边转了一圈,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深深躬身下去,语气淡漠疏离:“疏不间亲,臣知罪。臣万不敢离间亲亲。”

    孟湉见她似乎是认真生了气,不觉慌了神,连忙去扶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这样……”

    李善用顺着他的力量起身,轻轻颔首道:“既蒙殿下宽宥不罪,臣告退。”

    “哎,你去哪儿?这是你的房间啊!”孟湉懵了,但李善用已经快步离开了。

    第二日,李善用与往常一样清晨出门,由丁典史引导去各处参观查访,此后数日亦是如此。

    孟湉因说错话气跑了李善用,夜间都睡不安稳,在梦里被她以各种角度甩了无数次冷脸,吓醒过来还心有余悸。实在按捺不住主动跑去找她道歉,谁知却吃了闭门羹,问过尔雅才知道,她这几日皆是破晓即出、日落方归,想见她一面倒比求见庆王还难上几分。

    有生以来头一次主动赔不是,竟然连人家的面都见不上,孟湉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越想越觉苦闷。恰好庆王世子派人过来下帖子,请他午间往世子府饮宴,他正想找个人倾诉,于是欣然应诺。

    时至午间,庆王世子亲自于世子府门外相迎,引孟湉入内。但见世子府楼阁壮丽、陈设光鲜,富丽繁华之处不逊大内,孟湉暗道庆王府不愧是开国的亲王,虽然如今已经势弱,到底架子还是在的。

    酒过三巡,庆王世子看孟湉无精打采、闷闷不乐,便问:“湉哥,怎么了?菜不合口味?”

    被庆王世子这么一问,孟湉的满腔苦闷立即压不住了:“我成亲了,你听说了吧?”

    “瞧你这话问的,我们王府还打发人入京送了贺礼呢。我还在奇怪,你就藩怎么没与弟妹同路。”

    孟湉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以为李善用是什么人?”

    “她不是你府上的女官吗?”庆王世子意外地愣住了,“不会吧……她就是你王妃?”

    孟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她是我明媒正娶、名载玉牒的王妃,我这一辈子,也就是她了。”

    “你不是吧?”庆王世子凑过去,跟瞧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端详他,“就喜欢成这样了?”

    “对!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孟湉垂头丧气,“看见她笑,我也忍不住跟着笑。要是她哭了,我会忍不住想把欺负她的人都杀光。可是啊……

    “呵,她压根就不哭,无论想做什么,不管多难,她只要出手就一定能办妥;谁敢在她面前奓刺儿,她自己就能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我连讨好都没处下手。”

    庆王世子奇道:“弟妹是什么来头?竟这么厉害?”

    “她原是太子……”孟湉话到嘴边,想起当年李善用入东宫不久,孟沣就提前离开了资善堂,与她没打过几次照面,并不知道她曾是太子傅姆,于是改口道,“太子的表妹、皇后的侄女、承恩公的孙女,原是比寻常姑娘脾气大些。”

    “原来是承恩公府的姑娘,与湉哥门当户对,确是门好亲事。”庆王世子心里暗骂一声简直见了鬼了,襄王不是与太子势不两立么,怎么居然跟承恩公府结亲了,还一副为情所困的痴情模样。难怪他在京里待得好好的,突然自请就藩,原来是中了承恩公府的美人计,白白把储位拱手让了人。

    庆王世子轻咳一声:“既是天作之合,怎么初见那日,弟妹自称王府女官?”

    孟湉长叹一口气,端起酒杯,再叹了一口气,将酒饮尽,又叹了一口气。

    庆王世子想起小时候孟湉横行霸道的混世魔王做派,对比眼前这副英雄气短的尊容,不由忍俊不禁:“湉哥,你这陷得有点儿深呐!”

    孟湉一边叹气一边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终于鼓起勇气:“她瞧不上我,不乐意给我当王妃。我说,我喜欢她。她说,只做女官。我说,都成亲了,好歹试试。她说,只做女官。我说,我孟湉玉牒上的襄王妃只能是她。呵,她还是说,只做女官。”

    “你居然同意了?!”庆王世子张着嘴,十分难以置信。

    “那不是陷得深了么。”孟湉叹息,“我能有什么办法?”

    庆王世子皱着眉纳闷:“湉哥别怪我说话直。我看弟妹美则美矣,可惜是个冷美人,半点风情都没有。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天下美人多得是,你若喜欢,做哥哥的寻两个妖冶艳丽的绝色送给你房里伺候。”

    “你不懂。”孟湉酒意上头,冲着庆王世子不停摆手,“她是指点江山、胸怀天下的人。你说的那些庸脂俗粉,不过是锦绣绫罗裹的草包,哪里配与她相提并论?

    “只恨我入不得她的眼,一句话说得不合她心意就摆出女官的款儿来,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连怎么哄她回心转意都没个主意。怕只怕万一日后她遇上了心仪之人,就连女官也不肯做了,到时我能拿什么留她?”

    “瞧你那没出息的德行!”庆王世子嗤地笑了,“要留人还不容易?”

    “怎么,你有法子?”孟湉唰地放下酒杯,两眼放光地看向庆王世子。

    “当然有法子,你哥哥好歹也是花丛老手,你看你几个小嫂子,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庆王世子志得意满地拍了拍胸口,“你呀,多跟哥哥我学学。”

    “你这沣子,可以呀!”孟湉十分开心地拍手,身体前倾,凑了过去,“愿闻其详。”

    庆王世子也俯身过去,目光闪过一丝促狭:“你叫我什么?”

    “咳……”孟湉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揉揉鼻子,忍辱负重道,“堂兄。”

    “哎,这就对了。”庆王世子满意大笑起来,然后招手让孟湉附耳过来,语气甚是推心置腹地说,“要让一个女人听话,无非两条路:一条嘛简便些,哥哥这里有瓶好药,你给她下在饮食里,来个霸王硬上弓。你们名分已定,再把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孟湉连连摇头,坐直了身体,义正辞严道:“不行不行,怎么能如此唐突佳人?我要的是她真心实意做我的王妃,霸王硬上弓能得什么真心?再说,我要敢这么做,她非得狠狠揍我一顿,然后立即远走高飞不可。”

    庆王世子跟不认识了似的,咂着嘴从头到脚地打量他:“啧啧,多年不见,谁能想到你竟成了个怜香惜玉的痴情种。也罢,这条路你不走,还有另外一条路,不过就要麻烦一些了。‘潘、驴、邓、小、闲’五字诀,你可听说不曾?你现在五者已备其四,所缺者唯独一个‘小’字。

    “我在郊外有一所别院,园中有八株樱桃树,如今正是结实的时候,明日哥哥替你张罗一桌小宴,你与她赏花吃酒,共摘樱桃,也玩了也乐了,再说些体己话,温柔小意地赔个不是,女儿家还能有什么气不散?

    “我那别院中还有一眼绝好的温泉,酒酣耳热之际,情到浓时之处,你们二人再于温泉中来个鸳鸯戏水……嘿嘿,哥哥这有现成的好药,咱们两计并作一计……你跑什么?害臊了?还是爷们不是啦?”

    “那就拜托堂兄安排了……”孟湉脸涨得通红,胡乱说了一句,劈手夺了庆王世子递过来的“好药”,慌不择路地跑远了,速度之快,仿佛后面有老虎撵着似的。

    庆王世子望着他的背影,端起案上酒杯,一口饮尽杯中酒,唇角缓缓上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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