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话分两头。

    在王大夫回城后,立马让徒弟卷柏到东城典当铺走了一趟。

    也就在卷柏前一步离开,小四后脚便迈进了典当铺。等他从内出来,急匆匆回至府衙时,天上正见红霞团团,犹如火烧胭脂。

    他在仪门西角门外的府牢门口寻着了顾彦知,“二公子……”他轻声低语,“有消息了。”

    离外牢门最近的审讯房内时高时低的痛苦哀吟,断断续续传入顾彦知耳中,使得他眉头紧锁,面色冷然。

    “回。”

    顾彦知眸色深暗,转身,大步离去。

    院前,顾晚晚带了丫鬟陪同着另一女子,面容惶急的等待。顾彦知仔细看去,方知另一女子是徐蕙。

    “二哥哥……”顾晚晚迎上前。

    “宏良没事。”想她必是来听问宏良消息,顾彦知又道:“方才张都司来过一趟,钱家请了他替宏良作保。”

    “有用吗?”

    顾晚晚心下仍旧不安宁。

    “自然。”顾彦知安抚着她,“不出明日,父亲绝不会再同钱家计较。”兹要钱家肯花钱消灾,喂饱衙内上下。关于公衙内陈规陋习的一面,顾彦知只字未提。

    他侧眸看向徐慧,走至徐蕙跟前,“蕙娘…你几时……季先他……”

    “顾夫人有命,不允我跟阿晚去前衙……我出不去。”

    轻轻浅浅两句,顾彦知似听出了徐蕙那未出口的千言万语,瞧看季先之事,她已然知晓十分。

    顾彦知示意她借步说话。

    “宏良递来消息说——”他将一张草图递给徐蕙,“此物能救季先出狱。”甭管有用无用,纵然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认为,都该全力一试。

    “我明白了。”

    “你不问问……”蕙娘素来冰雪聪慧,但在季先生死面前,顾彦知到底不敢大意,“这玉原是季先之物,只是如今——”

    “如今在府衙,更十有八九在顾彦安手中,可对?”

    顾彦知怔了怔,随即颔首。

    “能让你把事情交给我,在府衙、连你顾二公子都无法办成,除却顾彦安那里,也该别无他处。”徐蕙深知陈元两个知己好友的为人,但凡遇事,钱宏良必然当仁不让、挡在他人之前,顾彦知则和风细雨,比他人更快一步,早早就替其谋算好了前后,运筹帷幄。

    今将找寻玉佩之事托付给她,他必然有心无力,且她阿元哥哥之难,又十万火急,才会教他此般选择。

    在她从威北大将军落脚的园子回来,顾府尊和顾夫人前后脚的对她百般问询,待明白,整晚上过去大将军连她面都未见,就送归了她之后,顷刻间,陡然换过一副面具……即使寄人篱下,受着别人指指点点、横眉冷肃,她通通不在乎。

    唯一让她觉着是场可怕噩梦的,就是她阿元哥哥因她被害,被抓入狱,成了谋害威北大将军,谋害皇亲国戚的刺客。

    “呵……你呀你,知不知,你越维护着他,我就嫉妒。越嫉妒,我就越想弄死他!”顾彦安曾在她耳畔说过的话,犹似魔咒一遍遍响在徐蕙脑海。

    徐蕙惶惶不安了半日,忧得五内俱焚。直至此时,才将一颗心稍稍安抚,迫使自己理智冷静。

    “我识得此玉。”她将绘得惟妙惟肖的麒麟玉草图交还给顾彦知,郑重道:“我定然找着它。”

    一个女子要如何到一个男人身边…尤其还是一个、对想要得到她欲念甚深的男人身边去……蕙娘会如何做,顾彦知不敢深想。

    推出蕙娘,是他对不住季先。可要救季先,纵然玉佩之说渺茫又渺茫,他都不能不去尝试。顾彦安院里他鞭长莫及,别无办法。

    “当心些。”

    顾彦知忍不住道。

    徐蕙轻轻颔首。该如何做,她心下已然打定主意。

    能把她从不安焦急且无可奈何的情形下拉出,让她所有的忧心牵挂不再尽显苍白,能尽微薄力量,不至于坐听天命,便是她对顾彦知最大的感激。

    *

    从徐蕙被送归得知了陈元之事因由,一开始寻上顾彦安,与顾彦安质问了一番、不欢而散之后,连着两日过去,尽管徐蕙将姿态放得极低,数次堵他,顾彦安都对徐蕙避而不见。

    这日,徐蕙在顾晚晚的劝说安抚下,好不易合眼小憩了片刻,可还未到盏茶功夫就噩梦连连,她只好睁开眼眸,坐起身子。

    “蕙娘……”看她眼可见的消瘦,顾晚晚忧心不已,“你且再歇歇,我大哥那边由我去说,今个定叫你见着他。”

    徐蕙只怔怔坐着,半晌才出声,“无妨。”

    屋子外面已见秋凉,她缓缓披上外裳,由着丫鬟兰香伺候梳妆。待如云乌发被梳成发髻,并亲自挑了几支鎏金花钗、一对鎏金镶白玉梅耳坠戴上,用黛子细画过双眉,点上绛唇,才对顾晚晚道:“顾彦安既避着我,我便亲自过去候他。”

    分明连吃睡都不安的徐慧,这会竟花心思梳妆打扮,顾晚晚既讶异又心头难受,“你的性子我知,打定的主意,任凭谁都无法说动,但……事缓则圆,蕙娘,凡事三思。”

    顾晚晚轻握住了徐蕙手。

    “我知分寸。”铜镜中映出了徐蕙明丽非常的面庞,她瞳光微敛,低垂了眸。

    她何尝不懂阿晚所言‘事缓则圆’……呵,可她阿元哥哥那里却等不了,凡他在牢狱一日,她便神魂不宁。

    夜暮时,徐蕙带着兰香在顾晚晚不安的视线中迈出房门,径直到了顾彦安住处。

    顾彦安尚未回屋,而打理顾彦安身边日常杂事的李非亦不在,余下几个小厮并顾彦安房中丫鬟,都拦不住徐蕙,唯有瞧徐蕙推开中屋房门,于屋内坐下。

    “徐姑娘,我家大公子还未回来,你这样闯入,若传出去,恐怕有失了徐姑娘你的雅名。”

    顾彦安房中丫鬟将‘我家大公子’几字咬得颇重,言语上,对徐蕙亦不太客气。但见徐蕙打从进屋就没正眼看过她,对她之言更仿若未闻,心中气怄极了。

    “徐——”

    “等顾彦安回来,你尽可瞧着,他是撵你出去,还是不愿看见我。”正当那丫鬟又欲说什么,徐蕙倏然打断她的话。

    丫鬟气结却也不出去,言语锋利不过徐蕙,便索性一语不发,只眼带轻蔑防备似的、一瞬不动的盯住徐慧。

    徐蕙神情未变。

    只是这一等,就是一二个时辰过去。夜色深浓得仅在灯火照耀处才可见黄亮光色。

    那丫鬟盯得双眼发酸,再者兰香分毫不示弱,也把双圆眼瞪似个铜铃般,反叫顾彦安那房中丫鬟落了下风,在徐蕙跟前没讨着一点好,气得将脚一跺,咬牙跑了出去。又在顾彦安回屋时,赶忙的,把徐蕙的‘不知礼、不要脸’添油加醋了番。

    “都下去。”

    中屋门口,顾彦安沉冷阴鸷的眸色在触及明显盛装打扮过的徐慧,再见她似等得甚为疲惫,素手支颌,浅浅小憩的模样,他眼中阴沉才略见消散。

    与顾彦安一道而回的李非望了眼徐慧后,下意识皱了皱眉毛,才同着不敢多话的丫鬟一起下去。

    “你也出去。”顾彦安迈进屋对兰香道。

    兰香朝自家姑娘望了望,暗暗稳住慌跳得似要冲上嗓子眼的心脏,在对顾彦安福身一礼后,忙匆匆走去门外。

    好险……

    兰香手心冷汗津津。

    适才那丫鬟走后,姑娘示意她到门旁把风,姑娘则去了东次间顾大公子的书房翻找,正巧寻过一圈回来,将将打算还入顾大公子卧房找寻时,顾大公子就回来了。

    若非那添油加醋、暗给她家姑娘上眼药的丫鬟的回话声,恐就要叫顾大公子给碰个正着了。

    顾彦安用银签子挑了挑烛芯。打从立秋后,夜间早不似季夏闷热了,秋凉随至,在微微跳动的烛影下,正当他解下薄外衫欲替徐蕙轻轻搭上时,徐蕙佯作转醒,拨正了斜靠桌案的身子,对顾彦安、拒绝得婉然又直接。

    顾彦安动作微僵,而后手臂向左一带,倒也没见摆脸色,只随手把外衫搭在了椅背。

    “你若仍旧为了陈元来同我吵闹,就回吧。”他按耐住心头意动,也没有拆穿徐蕙装睡,转身,朝了卧房走。

    “顾宴平!”

    徐蕙站起来。

    顾彦安猛转回身,目如利箭,射向徐蕙。

    拿自己的心头爱谋利,原本非顾彦安之愿,可他依然做了。他尝过悔恨交加的滋味……而在得知徐蕙被送回后,那种欣喜若狂、失而复得之感又险些冲昏了他头。他一刻不等去见她,徐蕙却从晚晚口中听说了陈元下狱,对他横眉冷眼、厉声质问,最后不欢而散。

    因着陈元,一个被下了狱的穷酸贱民,徐蕙牵肠挂肚、魂不守舍的拦他、堵他,只替给陈元求情,顾彦安那打出生就高高挂起的自尊,显然被徐蕙踩在了脚底,使他勃然大怒。

    “爱莫能助。”莫说他本就要陈元死,即便不然,他一样不会援手。

    李非说,陈元在见到威北大将军时,眼里恨意刀刻斧錾,凡在当场,任凭谁瞧,都不会怀疑他刺客身份。

    他诬他刺客,还尚有回旋余地,陈元自己坐实的,却是回天乏术。

    “兹要你高抬贵手,保他不死,我什么都给你。”徐蕙从非天真少女,沾上了皇亲国戚的官司,她阿元哥哥就算保住了命,到出来那日,也定要脱几层皮。

    再者,威北大将军更非一般皇亲,一点薄薄之怒,翻手间,恐就能要了她阿元哥哥的命。

    徐蕙当先顾彦安一步,迈进了顾彦安卧房。

    “陈季先与你素来无仇,一切皆是因我。”她解开外衫系带,褪了外衫,只着薄襦罗裙。

    顾彦安眉头一皱,“你要做什么?”

    “你所盼的,不是今日?”徐蕙缓缓两步,离顾彦安更近了些,“是我脱.得不够,还是你顾大公子故作不懂了?”

    “徐蕙——”浅浅暗香萦绕鼻间,顾彦安咬住后牙槽,面色极其难看。

    “我不喜兜圈子。”说着,徐蕙轻轻扯落薄襦系带,斜露出一截羊脂玉般白皙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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