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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那日之后,时光如流水,日子仍是一天天的过。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白芷仍旧如往常一般,在红叶馆开馆后收徒授课、义诊,闲暇之时,她更是经常出诊,将自己始终置于忙碌之中。

    可知白当日就收拾了他和青葙的东西回了红叶馆,当晚就大病不起,几次危在旦夕,幸而何笑衣不解带悉心照顾,休养了大半年才慢慢好起来。

    可这么久的时光里,哪怕同在红叶馆,哪怕只隔着一扇门,哪怕知白命在旦夕的时刻,知白也不愿见她。

    知白身体慢慢好起来后,何笑入了朝廷为官,接了青葙从前水部主事的职,亦很少回何家,而如青葙一般,每日横穿大半个京城前往官署点卯,做完事后再横穿大半个京城回红叶馆。

    白芷曾与何笑在红叶馆见过几次,可因着知白的缘故,每次见到,何笑眉眼里有抱歉,却总是行色匆匆的离开,连话也不曾说过一句。

    白芷明白,失去青葙的那一日,她同时失去了知白,也几乎失去了何笑。

    她唯一剩下的,便只有护她安然长大的家,只有她最亲也最愧的人,白芨。

    她无法失去白芨,可她与白芨之间,却永远横亘着青葙的死亡。他们谁都放不下,却只能装着放下,笑着谈论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仿佛一切都已过去。

    可他们再也不敢提起青葙。

    而叶承瑾……

    那日之后,白芷再也不曾回过康王府,也不肯再见叶承瑾。

    哪怕是几个月前,叶承瑾将出远门,把芽芽托付给她,也是由九洛亲手送来。

    而如今,红叶馆授课结束,白芷牵了芽芽的手正欲回家,却在馆外遇到了一队穿着有几分熟悉装扮的侍卫,为首的朝她行礼,露出手上的腰牌,恭敬道:“白大夫,公子请您一叙。”

    其实无需那枚腰牌,白芷也认得出这侍卫,知晓是何人想要见他。

    一年前,城东的公子府,她曾见过眼前的人一面。

    那时,叶承琅称他“未”。

    他是公子的近侍,若是从前,公子请她,她早就欢欢喜喜的见了。

    可如今,白芷看着眼前的未,许久不曾开口。

    而她不说话,未便也不曾抬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安安静静的等。

    青葙去后,她不太想知道公子的消息,却总有一些消息不知何时便入了耳。

    听说,今年上元节过后,原本病危的公子慢慢大好,二月二龙抬头之时,还主持了西郊的春耕祭天。三月的时候,公子被正式册封为太子。而四月十八那日,也就是公子的二十六岁生辰,他正式迎娶红叶馆大小姐展素馨为太子妃。

    而公子大婚过后,陛下便以身体欠佳,需安心静养为由,将一应朝政之事,尽数交由了太子打理。

    可以说,公子如今虽然只是燕朝的储君,却已经是这个天下实质上的主人了。

    这些消息,于从前的白芷而言,都是好消息。

    可如今,这上面染着青葙的血,白芷便再不能如从前一般,单纯的为之高兴了。

    白芷沉默了许久,直到芽芽耐不住性子,晃着她的手道:“阿娘,回家,麻糖,吃麻糖。”

    白芷回过神来,终于答应了:“走吧。”

    那是青葙用命救回来的人,她该去见。

    她抱起芽芽,笑着道:“芽芽,阿娘还有些事,我们等会再回家吃麻糖哈。”

    “不要。”

    芽芽不肯,“阿娘,就要麻糖,就要。”

    “芽芽乖乖的。”

    白芷耐心哄他,“阿娘让舅舅给你刻小兔子,好不好?”

    “不要、不要小兔子。”

    芽芽想了一想,还是不肯,“就要麻糖。阿娘,麻糖……”

    他说着说着,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

    “小世子,吃这个。”

    就在这时,芽芽的眼前出现一片精致的糕点。芽芽看了看送糕点的人,又看了看白芷,见白芷点了头,才眉开眼笑的抓过糕点,先咬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的奶声道,“谢谢。”

    “阿娘,好吃。”他口齿不清的说着,还不忘抓着手上剩余的糕点拿给白芷。

    “阿娘不用,芽芽吃。”

    见芽芽被哄好了,白芷一边抱着他往前走,一边看向刚刚送糕点的未,心里想着的,却是刚刚那声“小世子”。

    不是小公子,不是小郎君,却偏偏是小世子。

    芽芽虽然名义上是叶承瑾的儿子,可叶承瑾都只是康王世子,芽芽又如何当的起这声“小世子”?

    可未是公子近侍,自然不该在称呼这等小事上犯错,可他如今这声称呼,是……康王府出了事,还是叶承瑾出了事?

    白芷心中咯噔了一下,到底还是按捺着,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未终于带她到了地方。

    原来竟是那座举行红叶问剑大会的茶楼,何笑的茶楼。

    这些日子以来,知白病危,她心中有事,便连这红叶问剑大会,她也没心思去管,只靠小蓝他们操持着,也就开的少了。

    上次召开,还是在何笑去朝廷任职前,也已过去三个月了。

    而如今,她重新踏入那茶楼,茶楼的客人不多,却多在讨论医道之事,亦有客人认得她,想要请教医理的,却也在看清她身后的侍卫之时止了步,默默的坐回原位。

    白芷心中有触动,却并未停步,而是跟着上了二楼,直到了其中一个由侍卫守门的雅间。

    见她到了,守门的侍卫极有眼力见的开了门,拱手行礼道:“白大夫,请。”

    白芷踏入雅间的那一刻,门被极轻的关上,原本在她身后的未悄无声息的快速上前,禀报道:“殿下,白大夫到了。”

    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原本背对着白芷凝眸看着窗外的青年回了头,清俊的眉眼里含着三分笑意,率先打了招呼:“白大夫,请坐。”

    上一次见他时,还是公子府内的死气沉沉。

    可如今,青年轻袍绶带,眉眼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矜与清贵,已寻不见当时的半分模样。

    白芷直直的看了他一阵,才终于开口,声音却已哑了下来:“公子。”

    她出口的,仍旧是旧时称呼。

    公子却并未介意,而是看向了她抱着的芽芽,道:“这便是文锦吧?”他朝芽芽招手,眉眼里带上了几分亲切,“文锦,我是你六叔。”

    白芷把芽芽放下来,蹲下来摸着他的头,跟着公子的话道:“芽芽,去见过你六叔。”

    “六叔。”

    芽芽跑过去,歪头看了公子半晌,忽然兴奋的四下眺望,“阿爹、阿爹……”他喊了几声却没得到回应,便耷拉着脑袋很是失望,噔噔噔的跑回白芷身旁,埋首在她怀中,嘟囔着喊,“阿娘,阿爹不在。”

    “大哥还在路上,过几天才能到。”

    公子先说了这一句,然后看向白芷,“白大夫,我有几句话想说,文锦,便让未先带着玩可好?”

    白芷点头同意,于是未走上前,用一个纸风车哄的芽芽眉开眼笑,心甘情愿的的跟着未出去玩了。

    直到芽芽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白芷回过头,在公子的对面坐下,垂眸直言道:“公子,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其实,我早就该来见你。”

    公子说,“可我却一直不敢来见你。”

    不敢这两个字太重,遑论是从公子的口中说出。

    白芷豁然抬头看向公子,便见他眉眼里是掩不住的伤痛,以至于连声音都带着那么深的痛惜。

    “或许是我和你一样,都不愿面对谢大夫已经离开的事实吧。”

    公子轻声叹气,“好像我不见你,谢大夫便没有因我而亡,你我都不用背负生命的枷锁。”

    她不愿见公子,也从未去过昭慧太子陵寝,便是不愿面对青葙离开的事实。

    如此,她就可以假装,青葙还未离开。而在今后的某一天,青葙仍会回到她身边。

    白芷的眼泪骤然落下。

    十个多月了,自正月十六一别后,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青葙。

    提起的人,还是青葙以命相救的公子。

    她抬手,抹去眼中的泪,几乎想抬脚就走,可理智刹住了她的脚步,让她仍然安静的坐在那儿。

    她知道,公子专门来见她,绝不是只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果然,公子顿了顿,继续道:“白大夫,你可曾想过,那一日,你明明选了谢大夫,为何谢大夫却还愿以命救我?”

    为何?

    自然是因为,青葙噬蛊发作,便是不救公子,也已然命不久矣。

    而这些,那日叶承瑾与叶承琅皆在场,公子必然也心知肚明。

    所以,她抬眸看向公子,并未回答。

    “谢大夫中蛊日久,噬蛊在他体内平静的呆了二十年。”

    公子直视着白芷,眼里是看透一切的澄澈和悲悯,“白大夫,你可曾想过,为何你一句话,便能引得谢大夫体内的噬蛊发作?”

    白芷无言。

    她不知道。

    若她早知道,当日她便不会说那样的话。

    “谢大夫无心无情的活了二十年,你可曾想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公子说,“同样的选择,何大夫选他,文公子选我,谢大夫半分不在意。”

    “可你选他,他便动了心有了情。”公子问她,“白大夫,你可曾想过,这到底是为何?”

    白芷自然想过。

    可她想不明白。

    可公子既如此问,难道她不明白的事,公子竟会明白吗?

    “二十二年前,谢氏为苍生计,弃他而选我。”公子的声音沉重而悲凉,“他当年才四岁,纵然比旁人心胸宽广,便难道连一丝怨恨都不能生吗?”

    “他怨,可他不能怨。因为他是天命之主,心有大爱,护佑苍生。所以,中蛊后,他才甘愿无心无情。”

    “可纵然如此,当年之事,仍是他一生的执念。”

    当年,青葙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所以,他如今才依旧将自己和公子置于天平的两端,等待着被选择。

    白芷还记得,当日讲述多年前的旧事时,青葙那平静如水的模样。

    她也还记得,白芨说要选公子时,青葙微笑着的模样。

    她更记得,自己说要选他时,青葙那意外的模样。

    可那时,青葙还是平静的。

    “以命换命,这不是大夫的医治之道。所以,我选你,也不是因为你是青葙。”

    当初的话语言犹在耳,白芷清清楚楚的记得,青葙的噬蛊真正发作,便是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

    此时此刻,白芷忽然好像明白了,青葙心中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要的不是毫无原则的偏爱,所以,知白选他,他不在意。

    他要的也不是坚持原则的放弃,所以,阿弟选他,他微笑以对。

    他要的,是在坚持原则的同时被选择。所以,她选他,他意外,却仍旧平静。直到听到她说,她选他,不因他是谁,只因坚守大夫的医治之道时,他才终于动了心生了情。

    “世间总有些病症,非药材能治,唯人心可医。”

    “阿九,谢谢你,医好了我的病。”

    原来,她医好的,不是他的病,而是他一生的执念,是他幼年时,期待被选择的自己。

    白芷终于明白,却仍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而模糊的泪眼里,她听到公子的声音,三分悲悯,七分希望。

    “白大夫,正是因为有你,谢大夫临去前才言,此生无憾,亦无悔。”

    白芷静静的流了一会泪,终于平复好心绪,抹去了眼中的泪,笑着看向公子,眉眼里皆是感激:“公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今日要说的,不止这些。”

    公子说,“接下来,我想和你说说大哥。”

    白芷眉眼里的笑凝了下来。

    公子仿若没看到,继续道:“五个月前,大伯身体不好,大哥带着他去了风陵休养。”

    “前些日子接到风陵传来的消息,十月初三,大哥的舅舅,纪先生病逝。十月初九,大伯病逝。十月二十二,大伯母病逝。”

    “纪先生葬在了风陵,大伯和大伯母的灵柩已于十月二十五日自风陵启程,预计五天之后自南门进京。”

    白芷大惊。

    她万万不曾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月,柏舟的亲人便相继逝世,独留他一人。

    那柏舟呢?他如今如何?

    她想张口问一句,却只觉自己没这个资格。

    “大哥所亲所爱,已尽数弃他而去。”

    公子的话语难掩悲痛,“故而,他旧疾复发,昏迷三日才醒。”

    旧疾复发,三日才醒?

    是什么旧疾竟会这么严重?

    会是当年受损的心脉吗?可是不对,经由知白医治过后,柏舟受损的心脉不说修复了全部,却也再不会有心脉早衰之像,可享常人之寿。

    可那又会是为何呢?

    她担忧的看向公子,等着他解释。

    “后来,大哥特意将这个从风陵送来,央我送给你。”

    公子却仿若没看懂她的眼神,只是打开了桌上的长盒,递到了白芷面前。

    长盒里,却是一道明黄色的卷轴。

    白芷拿起,打开,方知那不是什么卷轴,而是一道诏书,封她为一品莲华夫人的诏书。

    她不解,很快将诏书放了回去,正打算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时,却在那诏书的旁边,看见了一张有些褶皱和发黄却仍被叠的方方正正的宣纸。

    她有些颤抖的打开那宣纸,上面的字迹那么熟悉,而最后的落款那里,她的名字旁边,终于不再空白。

    那份和离书,叶承瑾终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血指印。

    可不知为何,这一刻,白芷竟觉得有些空茫。

    “莲华这两个字,是大哥为你求的。”

    公子看向那方明黄色的诏书,语声很轻,“大哥说,莲是你的本性,高洁、清正。华是他的期望,愿你今后光辉灿烂、锦绣华章。”

    光辉灿烂、锦绣华章。

    多么美好的祝愿,白芷想笑,可和离书上的血指印红的刺眼,只让她哆嗦着问出了口:“公子,柏、柏舟他怎么样了?”

    公子没有回答,只道:“白大夫,你自由了。”

    是呀,叶承瑾终于愿意与她和离,她也得到了自由。

    可这是她想要的吗?

    如果是,她摸着胸口的同心佩,玉佩温润如初,可为何此刻心里竟会是那样的恐慌?

    “逝去的人已经离开,活下来的人,却要继续往前走。”

    公子起身往外走,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白大夫,你可以继续怨恨自己,可你真的想失去大哥吗?”

    她真的想失去柏舟吗?

    这一句下来,白芷如坠冰窟,陡然想起了上次与柏舟见面时的情景。

    那一日,白芷亲手写下了和离书,叶承瑾却不肯,将那和离书撕的粉碎。

    白芷也不在意,只是又拿出了一份递过去,指着名字上的血指印道:“你若想我再流一次血,便只管撕。”

    于是叶承瑾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阿九。”

    他拿着那份和离书,凝视着看似平静的白芷,痛苦道,“我们之间,非如此不可吗?”

    “是。”

    白芷将胸口一直佩戴的那枚同心佩取出,因被贴身佩戴了十几年,那玉被养的温热清透。她用手摩挲着,有些不舍,却仍是还给叶承瑾,笑着道,“叶承瑾,对不起,我不是那个能陪你到最后的一心人。”

    她将玉佩强制塞回叶承瑾手里,祝福道,“但世界这么大,余生这么长,终有一日,你会遇到一个与你共白首的女子。”

    “不是终有一日。”

    叶承瑾看着手上那枚清透的同心玉佩,轻声道,“我想与之共白首的女子,我早就遇到了。”

    “阿九。”他凝视着白芷,“同心佩可以收回,给出的心意却再也收不回。”

    “这一生,我爱上你,便不会再有旁人。”他说着话,试图把那同心佩重新戴回白芷脖颈中,感受到拒绝后,伤心道,“你可以不要我,难道要把我的心意也弃若敝屣吗?”

    白芷心一软,身体一僵,已任他把同心佩重新佩戴了回去。

    只是,同心佩虽仍旧佩戴着,白芷看向他手中的和离书,眉眼仍是绝情的:“叶承瑾,签下这和离书吧。”

    “放我自由,也放你自由。”

    “阿九,我不需要自由。”

    叶承瑾只是摇头,却在白芷坚持的目光中慢慢妥协,却仍不肯答应,最终只道,“阿九,她日你若再嫁,这份和离书,便是我送你的贺礼。”

    “可你不再嫁,便永远是我的妻子。”

    他最终,还是执拗的加了这一句。

    当日,柏舟始终不肯签下这和离书。

    可为何今日,他竟肯签下,还求公子封她为莲华夫人,为她求一个光辉灿烂、锦绣华章的以后?

    白芷攥着手中的和离书,想着公子言语中的失去,只觉得越来越冷。

    难道,她真的要在失去青葙后,再失去柏舟吗?

    “阿娘,不哭。”

    不知何时,芽芽童稚的声音打破了沉在思绪中的白芷,白芷很快抹了一把脸,将手中的和离书放回木盒,笑着抱起芽芽,哄道:“嗯,阿娘不哭。”

    跟在芽芽身后的未这时朝白芷行礼,道:“白大夫,五日后殿下率叶氏宗亲于南门迎康王及康王妃灵柩归京,小世子身为嫡孙,更需亲迎。”

    白芷点头:“我知道了。”

    未离开之后,白芷仍旧看着那木盒坐了许久,而怀中的芽芽似乎明白她心绪不宁,也不再闹她,而是乖乖的睡了。

    那日回去之后,她在家中纠结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一早,喊了马车抱着芽芽直奔康王府。

    南门迎康王及康王妃灵柩归京的那日,白芷终于再次见到了叶承瑾。

    他披麻戴孝,瘦骨嶙峋,凹陷的眼神几乎没有神采。陡然见到了麻衣孝服的白芷,他显然未曾反应过来,有些怔愣,好一阵,眼中才有泪沁出。

    白芷的眼中,亦有泪沁出。

    花了这么长时间,她才终于明白,不只是叶承瑾不愿失去她,叶承瑾于她,亦是生命中不能失去的。

    她走去叶承瑾身边,一边伸手搭上他的脉,一边与他相携着往前走。

    幸好,叶承瑾的脉象有些浮乱,却不算太要紧,不过是遭逢大变、心内忧思、疲累过度所致,假以时日,心绪宽和,再多加休养,便可痊愈。

    康王和康王妃下葬后,叶承瑾在他们的陵寝旁结庐守陵。

    白芷把芽芽送回了白家交由白芨照看,亦陪着叶承瑾一起守陵。

    又是一年除夕,连绵不断的焰火照亮了全城,也照亮了康王陵寝旁的小屋。

    “阿九。”

    叶承瑾递给白芷一杯酒,在这个新年夜,一直埋藏在心中的疑问总算能够问出口,“你、还会再离开吗?”

    白芷接过酒,摇了摇头。

    心中的担忧终于不会变成现实,叶承瑾大喜,想要问一句为何,却又觉得多余。

    “柏舟,青葙离开时,我怨恨自己。”

    白芷看着叶承瑾,终于愿将当时的自己剖开,坦诚面对,“是我说错了话,青葙的噬蛊才会失控。是我爱上了你,把青葙带进了京,才会将他置身于那样艰难的选择里。”

    “一切都是我的错,可离开的却是青葙。所以,我再也不能得到幸福,必须要与你和离。”

    “可那并不是你的错。”

    叶承瑾急急分辨,“阿九,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青葙说,不是我的错,所以他此生无憾亦无悔。”

    白芷说,“可其实,我有没有做错,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青葙已经离开了。”

    离开便是离开,逝去的人再也无法转生。

    想到逝去的父亲、舅舅、母妃,叶承瑾再说不出话来。

    “可公子说的对,逝去的人已经离开,活下来的人,却要继续往前走。”

    白芷却话锋一转,笑着道,“柏舟,有你在身旁,我的人生才能光辉灿烂、锦绣华章。”

    她笑着承诺,“所以,我不会再离开你。”

    叶承瑾再一次承诺:“阿九,我也不会离开你。”

    白芷举起手上的酒杯,郑重道:“今日除夕,第一杯酒,敬青葙、敬叔叔、敬父王母妃、敬舅舅,敬……”

    “敬秦园、敬未瞻……”叶承瑾亦举起手中的酒杯,同白芷一起,郑重道,“敬所有逝去的人。”

    “愿他们神魂安息,往生极乐。”

    “第二杯酒,敬阿弟、敬婶婶、敬知白……”

    “敬二弟、敬陛下、敬玉郎……”

    “敬所有的亲人,愿他们健康长寿,安乐无忧。”

    “第三杯酒,敬柏舟,愿他岁岁年年,永在我身边。”

    “第三杯酒,敬阿九,愿她日日夜夜,与我长相见。”

    他们相视而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夜色中,烟火里,藏着她们所有的祝愿与向往。

    从此,他们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再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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