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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白芨将阿竹哄睡后出来时,便见叶承瑾正蹲在地上,手上拿着孩童用的弓箭,正耐心听孩子们说话,不远处的箭靶上,还正中着几支箭。

    冬郎和小雪围在他身旁,攀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说着说着还争了起来。

    和孩子们这般亲近,叶承瑾显然不太适应,却是极力忍耐,连面上都尽力拿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来。只可惜,他实在没有这个天赋,那所谓和蔼可亲的笑,看起来倒有些茫然。

    “姐夫。”

    白芷笑着喊他,替他解围。

    叶承瑾应声站起,握紧手上的小弓箭,心里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道:“白芨。”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五六岁大的稚童怎么会有那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跳脱无拘的问题。

    听到白芨的声音,两个孩子瞬间抛弃了叶承瑾,跑向白芨身前,找他炫耀和评理去了。

    小雪仰着头,一脸的兴奋:“爹,原来真的有长翅膀的马呀,大姑父亲眼见过,飞得可快呢。”

    “才不是长翅膀的马。”冬郎在一旁争辩道,“爹,是小雪听错了。大姑父明明说的是,天上有一种好特别的鸟,飞得很快,可是好大好大,就和马差不多。”

    不,我真的没有这么说过。

    一旁的叶承瑾全身上下都透着尴尬,眼里尽是否认,脸上十分不自在,写满了“我没有不是我”这几个字。

    好在白芨似是习以为常,听了这话甚至都没看叶承瑾一眼,而是道:“长翅膀的马和长得像马的鸟,我都还不曾见过,不知道是你们谁对了。这样吧,我先去找你们大姑父问问清楚,好吗?”

    小雪忙应了,还不忘催促道:“嗯嗯,爹爹快去问,肯定是冬郎记错了。”

    “是你记错了才对。”冬郎同她争辩,还不忘做了个鬼脸。

    “我才不会记错。”小雪气呼呼的,“明明是你记错了,上次你就记错了。”

    冬郎可不服:“我什么时候记错了?”

    两人喊着喊着,就把白芨也当做了空气,只是言语中也不知说起了什么,又亲亲密密的玩闹成一团。

    白芨放任他们玩闹,先将箭靶和上面的弓箭收了,然后走去叶承瑾身边,见他的视线重新凝在了玩闹的孩子们身上,问道:“姐夫,你和我姐成亲快三年了,没有想过要一个孩子吗?”

    叶承瑾没想到白芨上来就问这么直白的问题,愣了一下才道:“想过。”

    他怎么会不曾想过要孩子这件事呢?

    他做梦都想要一个属于他和阿九的孩子。

    他也在心里偷偷想过,或许有了孩子的牵绊,阿九就能真正相信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虽然爱他,虽然嫁给了他,却始终做好了抽身离开的准备。

    “想过却没要,是你的问题,还是我姐的问题?”

    白芨一边问一边猜测,视线自他的身上逡巡而下,同时伸手去拿他手上的弓,“或者说,是你俩的问题?”

    叶承瑾退后两步,强压住了心头一瞬间涌上的恼怒:“我没有问题。”他顿了顿,将手上的弓递了过去,很快又道,“当然,你姐也没问题,我俩更没问题。”

    “但是要孩子这件……”他犹疑着眼神,很没底气的说,“这、这个是需要缘分的,急不得。”

    “那就好。”

    白芨点了头,将手上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

    叶承瑾看着他动作,待他停了,才喊道:“白芨。”

    叶承瑾神色凝重,白芨便并未应声,只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乔石的事……”

    叶承瑾有些难以开口,却并未躲避白芨的眼神,只是坦然又愧疚的道,“对不住,我帮不上忙。”

    “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

    白芨面上并不在意,轻描淡写的开口,“小石头做错了事,受罚也是应该的。”

    乔石犯得是弑父大罪,他却只说是做错了事,显然并不似面上那般不在意。

    叶承瑾继续道:“甘宁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乔石不会有事的。”

    “谢谢。”

    白芨的眉眼越发柔和了些,问道,“姐夫,你这次回来,是接阿姐回京吗?”

    “不是。你姐应该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叶承瑾说,“我公务忙,过两日就要回京,这次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她。”

    白芨便笑:“从西昌到京城,可顺不到上谷。”

    叶承瑾也笑:“你姐和你说的?”

    “阿姐只说她去了西昌,我猜的。”

    说着话,白芨的余光瞥到了正端着吃食出来的白芷,笑道,“姐夫,阿姐做好了早饭,你去帮忙,我喊大家出来吃。”

    叶承瑾在他说的时候也看到了白芷,自是点了头,去帮白芷的忙了。

    手上的半锅粥被叶承瑾接过后,白芷便回厨房去端了刚做好的茭白炒鸡蛋、腌萝卜、酱茄子出来。

    等家人出来吃饭的时候,白芷笑着问叶承瑾:“刚和我弟聊什么呢?”

    “他问我在这呆多久,我说过两日就要进京。”

    叶承瑾回道,“阿九,家里发生这么大事,你在家里多待一阵吧。”

    “嗯,晚些时候我同你说件事。”白芷见家人们已经出来了,但婶婶和方婶方燕看到叶承瑾也在显然就变得不自在拘谨起来,忙附在叶承瑾耳边轻声道,“我家里人还是有些怕你,你笑一笑,等会少说话。”

    叶承瑾急忙应道:“嗯。”

    其实不只是白芷的家里人怕他,他也有些怕白芷的家里人,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正常的与她家里人相处。而不是每次他说句话,拘谨不安的对方便立刻赞同,眼里还时时藏着恐慌害怕。好似他并非白芷的丈夫,而是某种洪水猛兽。

    但好在,这个家里还有白芨。

    白芨会笑着同家里的每一个人搭话,随意说上几句家常话,都是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可桌上的气氛却不再拘谨,慢慢变得热烈起来。

    也是在这时,叶承瑾才发现,除却白芨,白芷与家人之间其实也并不算亲密,说话间也会带着顾忌与客气。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白芷这么在乎白芨。

    吃过饭后,白芷本打算接着收拾,却被白芨催着回房陪叶承瑾休息去了。

    白芷刚醒不久,原本不累,可不知为何,躺在叶承瑾的怀中,睡意却蜿蜒而上,竟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白芷醒来时,已是深夜,眼前只有一层朦胧的自窗户透过来的月色。

    她揉了揉眼,正准备坐起身,耳旁便传来叶承瑾含笑的声音:“阿九?”

    白芷应了,叶承瑾便道:“等会,我点个灯。”

    很快,叶承瑾起了身,在床边的桌子上摸了火折子出来吹燃,点着了油灯。

    白芷就着昏黄的灯光坐起身,接过叶承瑾递过来的衣服披好,问道:“你早就醒了?怎么不喊我?”

    “我醒了有一阵了,见你睡得沉,就没喊你。”

    叶承瑾只是笑,眉眼间却带着心疼,“你睡得久,这会应该饿了,起来吃些东西吧?黄昏的时候白芨送了些吃食过来,馒头和肉饼虽说凉了,但红枣排骨汤用棉衣裹着,尚还有些温热。”

    他一边说,一边把吃食在桌上摆放好。

    白芷先前不觉得,叶承瑾这一说,又看到那些吃食,好像确实是饿得慌。

    她穿好衣服下床,洗了手坐在桌前,拿起馒头便吃了起来。

    馒头虽然凉了,但她几口馒头一口汤,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叶承瑾原本没什么食欲,见她吃的香,便也跟着开始吃起来。

    但很奇怪,他在路上吃多了面食,只觉得馒头这类食物实在难以下咽,可今日吃着,竟觉得格外香甜,以至于连汤都多喝了一碗。

    两人吃完饭后,白芷便道:“柏舟,这次回京,我想带阿弟一起。”

    “好呀。”

    叶承瑾虽然意外,却很是高兴,“我军中事忙,本就没什么时间陪你。白芨要是进了京,你有亲人在身旁,肯定会高兴许多,我也放心些。”

    他兴致勃勃的规划,“我在京中有两处别院,白芨都可放心去住,只是那别院离你的红叶馆远了些。你若是想他住近些,我们可以在红叶馆附近再买一处宅院,你可以先问问看他喜欢什么。刚好我先进京,可以先置办着……”

    白芷凝视着他:“不止阿弟和孩子们,还有婶婶、方婶和小燕。”

    “这是自然。”

    叶承瑾回的理所当然,“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呀。”

    “嗯。”

    白芷眉眼里的笑带着甜,也带着苦恼,“可阿弟不肯去。柏舟,你教教我,怎么劝阿弟一起去?”

    叶承瑾一怔:“他为何不肯?”

    白芷沉默了好一阵,才道:“他说他喜欢上谷,喜欢现在的生活。可我想,这并不是他真正的理由。”

    叶承瑾轻叹:“或许,留在上谷,才是白芨想要的生活。”

    “可我怕,我怕阿弟继续留在上谷,或许我就再也见不到他……”白芷的眼泪簌簌而下,“我怕他下一次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再也醒不过来……我怕将来有一天,就像叔叔亡故那样,我只能在千里之外的地方等到一个迟来的死讯,甚至连阿弟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她扑在叶承瑾怀里哭着说,“柏舟,他是我弟弟,可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他为我伤了腿,我本立志学骨科,可如今却专攻了产科;陈婶也好,方婶和小燕也好,原本都是我带进门的,可最后都是阿弟在照顾;这么多年,我在外面求学,学成后又授课,从没有操心过家里的事情。家里有老有小有病人,里里外外全是他,可他从来没有喊过苦喊过累喊过穷,甚至连找我抱怨一句都没有……”

    “他明明过的这么累,他都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可在我们面前,他还是笑……他不肯把伤痛让我们分担……”

    “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自私的姐姐……从来对他的付出视而不见……”

    叶承瑾一手环抱住她,一手替她擦眼泪,眼中满是心疼。

    她这么难过,却还顾忌着这房子隔音不好,哭都不敢放声哭,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安静的听她诉说,等她哭完,尽情的发泄掉这些日子积攒在心中不敢表现出来的情绪。

    哭了一场,白芷心中畅快了许多,还能笑着安慰叶承瑾:“柏舟,我没事。阿弟那儿,我肯定能劝动他,他会陪我去京城的。你回京后,先在红叶馆附近买一个小院,可以不用太大,但要有院子,下人就不要请了,布置简单些就行。”

    “嗯。”

    叶承瑾应了,“都听你的。”

    泪痕已拭干,叶承瑾的手触碰到了她脖颈上依旧带着的那条百岁绳,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白芨不肯去京城,我或许知道原因。”

    白芷惊讶着追问:“为何?”

    叶承瑾只是问:“他是文九善吗?”

    白芷的眼神黯了黯,神色有疑惑,却是轻轻点了头。

    “陈大夫当初寻白芨的祖籍之时,便是与棠舟一起。后来他去寻百岁绳的来历,棠舟手下人也出了不少力。”

    叶承瑾先解释,然后才道,“阿九,白芨知道你去过西昌,可曾问过一句有关西昌的事情?”

    白芷摇头。

    从前,阿弟总会问她过的如何,见过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发现了什么景,可这一次,她说自己从西昌过来,发现了他的身世,可他却一句也没有问。

    既没有问她为何要去西昌,也不曾问她怎么在西昌遇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甚至都没有问过一句,她怎么突然就知道了他的身世。

    可她以为,是家里发生了太多事,是阿弟心中太难过,所以才不曾问过。

    “阿九,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文渠的事?”

    叶承瑾神色凝重,声音却很轻,“文九善的文,便是文渠的文。”

    白芷知道这件事,可她不明白叶承瑾为何要再说一遍。

    所以,她只是安静的听。

    “他大伯在测量水位时溺亡,他二伯状告当朝官员贪污水利款却反被污蔑,愤而投了文渠,他爷爷不久后忧心而亡,他父亲和小叔殉职在戊申洪灾中。而洪灾过后,他仅剩的亲人,大堂兄文从昀也为文渠耗费心血而亡。”

    “蜀地是他的故土,可他所有的族人,全都为文渠而亡,永远留在了西昌。”

    所以,阿弟从不提起故乡,也不肯问西昌一句。

    那不止是他的故乡,更是他的伤心地。

    可这是西昌,同他不肯去京城,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看着叶承瑾心里慢慢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母亲姓谢。”

    叶承瑾说,“这个姓氏,如今在京里没什么名气。可三十年前,”他凝视着白芷,带着心疼带着敬重也带着遗憾可惜,“它被称为‘司天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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