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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那一日,白芨说,他早已做了选择。他不再是文九善,便不能拥有百岁绳。

    白芷在他的坚持下,重新戴上了那条盛着阿弟所有祝福与心意的百岁绳。

    白芨醒后,白家恢复了昔日的欢声笑语。

    茯苓与柳清源在家里又待了几日,确认白芨身体不再有问题后,带着圆圆回了郊外的书院。

    临走前,茯苓却特意来找了白芷,让她回京的时候,带上白芨。

    “我也想和他一起去京城,这样便能日日见他。只是,”

    这件事,就算不是茯苓的请求,白芷也想做。只是,这件事并非她想就能做。她看着茯苓,指出原因,“阿弟怕是不愿离开上谷。”

    “我知道哥哥不愿离开。”

    茯苓看着她,目光灼灼,“姐,你在京城没有亲人,难道不孤独吗?你开心的时候,难道不想和亲人分享吗?你难过的时候,不想有亲人陪着吗?”

    “想。”

    白芷实话实说,“可我在京城,并非没有亲人。”

    她知道茯苓话中的意思,可她并没有顺着茯苓的意思说下去,而是道,“你姐夫,就是我的亲人。除了你姐夫,我身边还有青葙和知白。”

    茯苓沉默了一会,眼中慢慢氤氲了难过和失望:“姐,你难道没想过,我为何要你带哥哥离开吗?”

    白芷一怔。

    她只是以为,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茯苓想让阿弟进京,不过是为了暂时离开此地,换换心情。

    “你以为我不想日日见到哥哥,我会愿意哥哥去千里之外的京城吗?可是哥哥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呀。”

    茯苓神色痛苦,侧过头不愿被她看到,“干娘走了,爹走了,嫂子也走了,他呆在这里,就永远忘记不了他们。可在我们面前,他不敢哭,不敢痛,甚至不敢病。”

    “哥哥太累了。”茯苓哭着说,“我只是不想,再一次看到哥哥倒在我面前。而那一次,他可能不会再醒过来。”

    白芷笑的很苦:“可他的痛苦,也不肯让我分担。”

    “可至少,离开这里,哥哥可能会忘记。”

    茯苓用衣袖拭泪,“方耀不是也在京城么?见到方耀,哥哥的心情或许会好一些。”

    茯苓说的有道理。

    白芷应了:“我会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

    茯苓看着她,要求道,“姐,想让哥哥答应并不难,你知道该怎么说。”

    白芷自然知道该怎么说。

    白芨虽不愿离开上谷,可若是白芷需要,他肯定会答应。

    她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姐弟这么多年,她不曾为白芨做过些什么,从来都是白芨为她付出,为她妥协,为她退让。

    可此刻看着茯苓的神情,她终于点了头。

    无论是当年她去红叶馆求学,还是她嫁入康王府,茯苓不曾羡慕,不曾嫉妒,甚至从未向她要求过什么。

    而这一切只因为,白芨说,她是茯苓的姐姐。

    这些年,她与茯苓聚少离多,相处的时日并不长,感情也并不亲密,而是带着疏离。

    可她知道,茯苓心中看白芨最重。

    茯苓要做的事,一定是为了白芨好。

    接下来的时日,白芷一边照顾着白芨,一边思考该如何劝他去京城。

    她不想说自己过得不好,那样白芨即使进了京城,也只会为她担心。

    她也不想说自己孤独,那只会把白芨禁锢在红叶馆。

    她希望白芨进了京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够自由自在,能够开心快乐。

    所以,她只是在同白芨闲谈着自己在京中的生活时笑言:“阿弟,方耀很是想你。只是,他如今在军中,假期太短,没办法归家。不如,等我回京的时候,你陪我一起吧?亲眼看看我在京中的生活,也顺道见见方耀。”

    “我也想去京中看看呢。”

    虽是这么说,白芨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笑着拒绝,“姐这么说,是快要回京了吗?只可惜,我还有事要办,没办法陪姐一起。”

    “我回京的日子还没定,不急。”

    白芷笑容轻快,关心道,“你要办什么事?我陪你去办。”

    “这件事,姐怕是不能陪我。”

    白芨低下头,声音沉了些,“刑部复核的公文下来后,我要去送乔石一程。”

    说起乔石,便不可避免的要想起慧娘。

    气氛陡然沉重了起来。

    白芷抬眼,看向在院中玩耍的冬郎和小雪,另起了话题道:“冬郎和小雪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你要送他们去茯苓那里读书吗?”

    “不会。”

    或许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白芨回答的很快。

    “冬郎和小雪是我的孩子,若是去九德书院,先生们会格外偏爱他们。”他轻声感叹,“这对其他的学子们不公平。”

    “我本想请林先生的,他品性好,学问又高。只是,”说起这个,他脸上现出几分忧愁来,“林先生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也不好,很久都不教学生了,我也不愿让他太过劳累。”说到这儿,他笑了一笑,“其实,我也在想,也没必要单独请先生,送去书塾就行。等过些日子再定吧。”

    林先生便是从前白芷央叶承瑾给白芨请的先生。

    白芷顺着他的话开口:“嗯。冬郎机敏,小雪聪慧,请先生也好,去书塾也罢,肯定都会学的很好。对了,说起读书,阿弟你猜猜我在京中认识了谁?”

    白芨装模作样的想了想,然后猜测道:“安王殿下?”

    “虽然我是见到了公子,但我说的不是他,而是夷陵沈家的沈如璧。”白芷赞叹道,“沈公子人如其名,容颜如玉,学问无双,从前可是学宫祭酒呢。”

    “从小你就爱俏,看人先看脸。”

    白芨笑着打趣她,“你说旁的人容颜如玉,姐夫不生气?”

    “柏舟也爱俏呀。”

    白芷说的理直气壮,“而且沈公子本来就很好看,比陆相……”她忽然想起白芨好像并不曾见过陆长离,很快换了个比较对象,“比知白还要好看。”

    “竟比知白好看,若有机会,我倒真想见一见这天下无双的沈公子。”白芨起了兴致,问道,“那他怎么不做学宫祭酒了?”

    “沈公子在治病。”白芷的声音沉下来,“知白说,他的病若要治好,至少需要三年。他为了专心治病,便辞了学宫祭酒的官职。”

    以知白的医术,都至少需要三年。

    白芨道:“看来,沈公子病的很重。”

    白芷凝视着白芨,轻声道:“知白说,沈公子的病,他不一定治得好。可沈公子却愿意为了这一线希望,赌上三年的时光。”

    白芨垂下眼:“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想让你和我去京城。”

    白芷不想再找理由了。她看着白芨,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阿弟,我想让你换一换环境,也换一换生活。”

    “我一直觉得,是我抢了你求学的机会,也抢了你本该有的生活。所以,我想让你给我三年时间,去京城看一看。或许,你能在京城找到你喜欢的事情。”

    “当年,是你被长乐红叶馆选上了,而我没有。所以,不是你抢了我求学的机会。”

    白芨先认真的解释,然后才道,“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如今在上谷,就过得很好。我喜欢热闹,喜欢木刻,喜欢孩子,喜欢烟火气,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这里都有。”

    白芷说:“可你卖掉了自己的木刻坊。这些日子,我也从未见你拿起刻刀。”

    “我只是有些累,想歇一歇。”

    白芨别过脸,“姐,就算我愿意去京城,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他细数着自己的为难,“我不能丢下孩子们,娘也离不开我。方耀还在军中,婶和小燕儿一老一小,事事都要人照应操心。小妹和清源要顾着书院,根本没法离开。”

    “我如今长大了,富贵了,早该接婶婶去尽孝,让她享享清福。孩子们若是去了京城,便是开蒙的老师,也有更多选择。而方婶和小燕,若是一起去了京城,还能和方耀见见面聊聊天,多好。”白芷早已想过这些事,“至于茯苓和妹夫,他们能照顾好自己的。”

    白芨还是不愿答应,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是推脱道:“我再想想。”

    白芷也不想逼他,自是应了:“好。”

    又过了几日,白芷一早起来打开院门,却不曾想,竟遇见了叶承瑾。

    他一身黑色劲装,一脸的风尘仆仆和疲惫,正倚在墙上闭目养神。

    白芷伸手,想要将他脸上略有些散乱的头发拂到耳后,才刚伸到一半,手便被握住,眼前的人已睁开了眼睛。

    “阿九。”

    叶承瑾的声音还有些迷蒙,手却顺势一带,将她拥入了怀中。

    “柏舟。”

    熟悉的气息涌入鼻尖,让她安心又放松。白芷回抱过去,声音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白芨病了。”

    叶承瑾放开她,声音已恢复了清醒。他看着白芷,疲累的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忧,“我实在担心,就赶来看看你……们。”

    白芷拉着他往里走,很是心疼:“既然到了,怎么不喊我,要在门外等?”

    “我刚到一会,也没等多久。”

    叶承瑾先解释,然后才低声道,“听说白芨病好了,我怕他不愿见我。”

    “别担心,你待我好,阿弟自然愿意见你。”

    白芷笑着说,“你一路赶来,定然没好好吃东西。我正要去做饭,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这几日都是炊饼馒头,有些噎的慌,如今实在是不想再吃面食了。”叶承瑾轻声抱怨,末了道,“阿九,你帮我煮点粥吧,加点肉沫就行。”

    “嗯。”

    白芷点头,“你不会厨艺,还是别去厨房添乱了。”她想了想,问道,“阿弟此刻该是醒了,只是阿竹闹腾得很,恐怕要哄一会才成。你先陪冬郎和小雪玩一会,家里有弓箭,可以教他们射箭,可以吗?”

    在白芷家里,叶承瑾外表虽不显,可心里总是有些拘谨,自是听她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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