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着满眼的惋惜和歉意送伯邑考离开。

    次日，姬发去找殷郊，你知道他和殷郊到现在都不相信殷寿是不顾他人生死的暴君。

    那只好让他们亲自去看了。

    你身披黑袍，拿几个铜贝塞给看守，溜进了天牢。

    你不是来找西伯侯的，走过牢房，你到了整个朝歌城最恐怖的地方。

    那是殷寿用来处理尸体的地方，在天牢的深处，一个宛如地狱般的地方。

    殷商有用活人祭祀的传统，可殷寿上位后，竟用活人制成熟食来祭祀。

    你捂着耳朵穿过这里，看到烟雾缭绕的一个锅炉旁，有一个食盒。

    你忍着恶心，将里面的东西换了出来，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另一个食盒中。

    藏好食盒，你趁一个守卫落单，一掌打晕了他，迅速换上他的衣服，在牢房前等着殷寿的到来。

    不多时，殷寿提着食盒而来，你的头低的更深，藏在头盔里。

    过了一会，你听到西伯侯痛骂的声音和殷寿的笑声，强忍着心中的愤恨等待殷寿离开。

    其他侍卫跟着殷寿出去了，你跟在最后，在一个拐角处偷偷落在后面，溜走了。

    你找出藏好的食盒，跑到姬昌身边。他倒在地上，身体颤颤巍巍，口中含糊不清。

    你赶忙把他扶起，掏出藏着的布鞋塞到他怀里。

    “西伯侯，刚刚您吃的肉饼被我换了，这才是……公子。”

    姬昌看着你，你第一次看到这位伯侯的眼睛如此浑浊。“您放心，我会让姬发平安还家的，您保重身体。”

    你不能多逗留，收起殷寿拿来的食盒，迅速离开了。

    你在宫墙外守着，等姬昌被押出来，你又拿钱偷偷打点了四周几个侍卫，拜托他们多护着些伯侯。

    你看到姬昌仍未穿鞋，脚下被扔来的碎瓦片割破，一个个血脚印延伸向远方。

    没时间多逗留，你的时间不多了。

    你去了宗堂，姬发已经离开了。

    你是来找姜子牙的。

    “神仙爷爷，我知道姬发和殷郊一定会去探殷寿是否被狐妖所惑，小女恳求您，想想办法救下他们。”你行礼，跪在地上。

    “快起来，我已不是神仙，公主万万不可跪。”姜子牙把你扶起。

    “小女本已是个死人了，能保他二人平安，我万死不惜。”

    “这世间的人，各有各的命数，你也有自己的命。看似恩赐，实则浩劫。命定之事改变不了，你我早已是局中人了。”姜子牙拍了拍你的肩膀。

    你看着这位老者，仿佛有些明白他说的话。

    你拼命想要保护的人都没能留住，而你的力量也在一天天流失。

    那个在草坡上和鄂顺说着不信命的小姑娘，此刻灵魂已经奄奄一息了。

    “你我也有一面缘……天命已定，尽力便可。”姜子牙看着你缠满纱布的左手，又看了看你腰间的玉石。

    “他们若是命不该绝，就算是血路也能找到出口。明日我会在场，你身子虚弱，快回去吧。”姜子牙从怀里摸出一个护腕递给你，就走了。

    你回到营帐，已经天黑了。你爬上熟悉的草坡，今晚月朗星稀，记忆中在月光下泛着银色波纹的草坪，再一次出现在你的眼前。

    你看的出了神，依稀想起了儿时同几位哥哥一起坐在这里赏月滑草的日子。那个时候崇应彪还并没有像现在这般刻薄沉闷，虽不说话，但会跟在你们身边。

    夜晚的风带来宁静与和煦，月光此刻仿佛太阳般刺眼。你眯着眼看天空，月亮旁似有几颗星星闪烁，一阵桂花香飘来。你拿出贴身揣着的包裹，里面是娘做的桂花蜜糖。

    蜜糖已被你的体温融软了，你捻起一块，黏糊糊的，有些粘手。放到鼻尖嗅了嗅，熟悉的味道窜入脑海。放进口中，甜蜜的香味瞬间扩散开来。

    风吹草动，蟋蟀低鸣。你隐约看到月亮旁有一只玄鸟围绕。

    你回想起上一世。殷郊被崇应彪砍下头，姬发与殷寿扭打。混乱中一只箭飞向姬发，你冲上去用左手挡在了箭前。你看着箭头刺入自己的手腕，刺骨钻心的疼痛袭来。

    姬发带着你骑马离开，你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失去了所有家人，精神涣散，身体也无法支撑。你留着只会拖累他。

    在清醒之际你翻身落下马，再也没了知觉。

    口中含着蜜糖，丝毫没有冲淡回忆的苦涩。

    如果像姜子牙所说，命定之事无法改变，那么再来一次，你也还是会挡在姬发身前。

    一个人坐到了你身边。

    你的泪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打湿了脸，扭过头看着姬发，在泪光中看着他沉闷的脸。

    “明天，我们回家。”姬发的嗓音有些沙哑，你第一次见到明朗的少年眸子中也带上了凄凉。

    “回家。”你轻轻地说。

    姬发半夜就离开了营帐，你也早早起身，犹豫再三，戴上了姜子牙给你的护腕。

    等你到了，殷郊已经被绑在刑台了。

    你用姬发的皇家侍卫令牌上了城楼，就见姬发提着东西走向殷寿。

    你在心里默默祈祷。

    殷寿说行刑。

    姬发将剑横在殷寿身前，场面大乱。

    你掏出腰间的匕首，解决了殷寿身后的两个侍卫，姬发也和殷寿扭打起来。你急于去寻崇应彪，可是一片混乱，你身边熙熙攘攘全是人，此刻你身体虚弱，左手动弹不得，只得先自保。

    城门上姬发正在和殷寿扭打，到处是刀光剑影。

    你一眼看到了人群当中的姜子牙，拼命指着殷郊的方向。

    可姜子牙被身边的人们挤得水泄不通，你一拳砸在城墙上。

    一只箭带着风声冰冷的擦过你身边，上一世的场景再一次重现。

    你看向姬发，他此刻占了下风，被压到了角落。再一转眼，崇应彪登上了刑台。你把手中的匕首向下投了出去，然后转身跑向姬发。

    崇应彪举起的刀被匕首打歪，他看到了地上的匕首，猛地抬起头看向匕首的来向。

    你一开始戴的帽子早就掉了，崇应彪看着城墙上，不可思议的寻找着你的身影。

    他旁边的小弟看崇应彪举着刀在空中，直接用剑抵着刀向下用力。

    崇应彪刚刚寻到了你的身影，就看着自己手里的刀上沾着鲜血，愣住了。他把刀丢到一旁，不知所措。

    而你将匕首丢过去之后，就跑到姬发的不远处。姬发正与殷寿在鼓后近战。果然，一只暗箭从偏僻的角度射了出来。你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抬起了左手。

    比想象中更加深厚的疼痛感传来。箭被护腕挡下，而你被那只箭的力震的连连后退。你看向姬发的方向，他割开自己的披风，将殷寿甩了下去。

    你再也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姬发跑来扶你，你甩开手，让他去看殷郊。

    姬发看下去，惨不忍睹，唯剩崇应彪站在原地。姬发满眼通红，跳了下去。

    崇应彪手里拿着匕首，剧烈地颤抖。他已经看到了城墙上的你，你为姬发挡住了剑，跌到一旁。

    他突然觉得身上所有的重压都消失了，此刻仿佛有阳光刺破乌云，照在他的脸上。

    崇应彪从未觉得如此轻松，他看到了儿时与母亲的亲昵，看到了怀中妹妹的笑，看到了那日你拿到匕首时激动又欣喜的眼神。

    崇应彪久违的笑了

    姬发跳到他面前，一把夺过崇应彪手中的鬼侯剑。

    崇应彪看着姬发，又歪头看了看城墙上的你。

    他与姬发扭打了几下，或许是心不在焉，他不敌姬发，死在了自己曾经渴望的鬼侯剑下。

    姬发在大声喊你，你开始耳鸣，头晕眼花，想站起来，但最终脱力，倒在了地上。

    “杨戬！把殷桐也带走！”这是你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身穿白袍的人落在了你身旁，抓起你的手，你感到身体轻飘飘的，飞到了空中。

    你向下看，姬发身骑白马出了城门。你放心的闭上了眼，任他带着你。

    不知过了多久，你好像躺在一片云中。

    “哪吒杨戬，你二人速去支援姜子牙。”你重生前梦中所听到过的声音再一次传入你的耳朵。

    你睁开眼，白茫茫一片，一个人身坐莲花，在空中看着你。

    “师傅……”你不知为何，叫了这人一声师傅。

    “你执意下凡亲历人间，又以执念再次回到人世。这一次，你肯罢休了吗？”那人不张口便能出声，你看着他，自己腰间的玉石似乎散发着隐隐的光芒。

    那人伸出手，在你眉间轻点了一下，记忆涌入脑中。

    你本为元始天尊的一名幼徒，一日偷窥人间，看到了一妇人和男子抱着一名婴童在战乱中逃跑，那男人以身挡箭，护妻儿逃跑。而妇人没逃多远小腿便也中箭，她把婴儿放在一木舟上漂入河中，返身去寻那男子，两人相拥而亡。

    你不知为何，竟红了眼眶。

    你问师傅，为何妇人能一同乘舟得一生路，偏偏要回去找那男子？

    师傅说，他二人有情。

    你问师傅，为何那男子能孑身而逃，却偏要护那对母子？

    师傅说，他心中有义。

    你问师傅，那为何你于他们素不相识，却心有动容？

    师傅说，因为那婴孩便是你。

    师傅为何收我？

    命中之缘。

    我想重回人间。

    你命中皆是坎坷。

    世人命运多有坎坷，可若坦荡，便不能叫人生。求师傅让徒儿亲历人生。

    罢了，你命中如此，我便是留不住你。这块玉石你收好，若你我师徒再次相见，便以此相认。

    记忆回到脑海，你看着眼前的师傅，泪流满面。

    “师傅，我亲历人间冷暖，便是再坎坷，也万不能舍弃这人间！”

    “到底是何人何事，让你如此痛苦还流连忘返？”

    是夕阳，是落日，是漫天繁星。

    是温暖的怀抱，是鼓励的眼神。

    是父母，是爱人，是朋友，是还未见到的西岐麦田。

    是承诺，是动容，是关心，是爱。

    是尽管体无完肤仍然对明天的到来充满期待，是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万物铸成的，人间。

    “我本以为你我之间的缘分是让我救你于水火，可竟忘了天命难违，你本就属于人间。此次肉身未死，你该回去。”

    “谢师傅。”

    你终于看到了姬发口中的麦田，金光灿灿，无边无际，远处与蓝天相接，好一副梦幻的场景。

    赤诚的少年还家了，而你，要去找那梦中亲吻过无数次的少年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