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想起来了?”罗萨看到她手指内侧的暗色疤痕,胸口一滞,眼睛暗了暗。“我不管你和米诺是什么关系……”

    “关心他,是你的习惯。关心你,是我的习惯。”他抬起眼,望着她的眼神温柔而深邃,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都会包容。“我们各自习惯就好。”

    垂眸看着腰间铁钳般箍着自己的手臂,弗兰瞪了他一眼,险些被气笑了:“软硬兼施?真当我拿你没办法?”

    手被弗兰用力拨开,罗萨面色发白,发呆了几秒。

    觑了一眼她的神色,他疲惫地往后一靠,按了按太阳穴,“……我头晕。”

    光在他碧绿色的瞳仁中形成了美丽的倒影。

    弗兰凉凉地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知道我不会免费给你打扫屋子,又不能看着你不管,只好把你带回来,带回来又不能离开——因为这是我家!”

    好久没看到弗兰生气的样子了,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罗萨低下头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妙笑意。

    但凡事总有意料之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弗兰?”那人的声音有些急切,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还喘着粗气。“……我是白雪。”

    ……!

    罗萨蹙着眉盯着她,似乎在无声询问。

    套间内,弗兰的身体僵了一瞬,摇了摇头。

    沉默片刻,敲门声再次响起,回过神来,她用口型小声询问眼前的男人:“你和白雪关系怎么样?”

    “……不好。”轻叹口气,罗萨动作优雅地盖上被子,眼中划过一丝冷色,懒洋洋地说:“哦对了,提醒你一下……我和你现在属于名义上的叔嫂关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被白雪这个侄子发现,似乎怎么解释……都不合适。

    弗兰在心里自动补齐了他未说完的话,心底一片郁卒。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消停?还有完没完了?

    “乖乖在床上待着,别故意发出声音……”

    弗兰对罗萨做了“嘘”的动作,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给他理了理被角,紧紧关上套间门,才去给白雪开门。

    “咔哒”一声,门开了。

    仿佛光与夜的开关,将门内外的两人分隔在两个世界,弗兰站在室内温暖的光晕中,凝视着白雪倚在门边,从阴影中缓慢走出。

    此刻他头戴王子冠冕,将头发全部藏入冠冕中,精致的五官因此完全展露出来。他穿着象征王室地位的金色铠甲,腰间放了一把龙骨剑柄的宝剑。

    弗兰这才发现,她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他了。

    他的双眸墨黑,在金色的光华下闪亮如星。似乎哪里不同了,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望着她的眼神愈发复杂。

    “……白雪?有什么急事吗?怎么这个时候来?”弗兰淡静的目光掠过他晦暗的神色,迟疑地问。

    未等她说完,他就按住了她搭在门边的手,蹙着眉上下打量,手拂过酒红色的波浪发尾,神色一凛,严肃道:“你买了变色药水?”

    愣了下,弗兰下意识地点点头。

    白日公事繁忙,直到傍晚,他才接到杂货店老板递来的消息。白雪心下焦急,怕她出事,便一鼓作气地跑了过来。

    直到看到了思念已久的人好好地站在身前,他才像是大梦初醒般,为自己毛头小子般的冲动汗颜。

    沉默片刻,微张着唇,白雪深吸口气,沉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这个时间来打扰你的,只是……有些事想和你谈。”

    神色微动,弗兰的目光闪了闪,沉默着把他请进了客厅。

    “……我知道,我欠你很多句对不起。为我的无知无能、对你的欺骗利用和迟到的……感情。”白雪的眼中承载着夜幕的颜色,却像是灰烬中的火星满含希冀:“但我更怕的是……我们没关系。”

    寂静的夜,沉默中,只有不时的茶杯碰撞声搅动翻涌的思绪。

    尽管为给他倒茶,把头发别在了耳朵后面,卷卷的发丝还是顺着脸庞垂下来。弗兰淡色的睫毛几乎覆盖了瞳孔,声音也放得很轻:“报纸上,我和你合力捉拿伊莫的新闻是你授意报道的?”

    “……我只是想扭转你的风评,弥补我的过错。之前闲言碎语太多,我怕长此以往,会给你造成不良影响。”白雪用手心撑着额头,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我在乎。”

    弗兰忆起,经过报道一事,她的课确实来的人更多了,课堂纪律也更好了,在路上还有学生会主动跟她打招呼,这在以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不指着她的脊梁骨在背后传谣造谣就不错了……

    虽然她一向对这些不大在意,但白雪这么做,少了很多陌生人的指指点点,确实让她在学院好过许多。

    看到她的表情放松了些,白雪抿了抿唇,用指尖轻轻敲着茶杯,郑重其事地说:“其实我今夜贸然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弗兰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他。

    “……我想推举你为大祭司。”

    “……!”

    虽然已经在课上听说过这个传闻,但当时她只当是谣言,并未当回事儿。现在从白雪的口中再次确认,仍然让弗兰感到不可思议。

    “伊莫的罪行大白于天下之后,大祭司的位置空缺,各周边小国越发虎视眈眈。再加上老国王昏聩不理朝事,我刚刚恢复身份,在王宫还未站稳脚跟……所以迫切需要一个灵力强大的祭司坐镇,弗兰,你再合适不过。”

    沉默许久,弗兰盯着水杯上自己的倒影,饮下一口茶,淡淡道:“可是……我只是一个有些机缘的普通人,没有足够的使命感做这么重要的位置。而且,伊莫走后,我其实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这儿演戏了,他不会再对底利亚有威胁,也不会影响到我和米诺的契约。我之所以现在还留在这里,一方面是想继续玛莎的实验,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我认为,执事的教育其实很有意义,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对王室、对权力,我并没有什么追求,两年时间一到,我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了。祭司的工作太过于神圣,我做不来。”

    听了这番话,白雪蓦地起身,紧紧闭上眼想抑制满腔的情绪,再睁开眼,深黑的瞳仁却像是冰冷黑暗的深海海底,让人看不透。

    “……实验不要再做下去了。”和弗兰惊诧的视线对上后,他又迅速将目光转移到她枯黄的发尾,抿了抿唇,颤声说:“我不想你伤害自己,成为第二个玛莎!”

    端起手中的茶水,弗兰沉默了很久,才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她放下杯子,也站了起来,声音清冷:

    “白雪,我以为你懂的。被既定的命运裹挟,灵力被压制,战战兢兢地活着,有多么痛苦……玛莎倾尽心血做的,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业!”

    窗外的星点像是高空的一盏盏明灯,在天空的一角孤寂地闪烁。

    就在两人僵持着,互不相让的时刻,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古怪的声响——

    刹那间,周围的空气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里。

    弗兰刚想说什么,又传来了一阵重物滚落的连续撞击声,只好抚额叹息。

    循着声音,顶着白雪视线的压力,她无奈地打开了卧室门……

    床边,宽大的朱红衣柜门大敞着,罗萨衣衫凌乱地倒在柜门下杂乱的衣物中,微微喘着粗气。

    被水濡湿的金发一缕缕地黏在苍白清癯的颊边,衬着身上水淋淋的灰色丝质睡衣,如鬼似魅。

    他的脸上挂着纯净的微笑,安静地凝望着白雪背后的身影,眼睛碧绿明亮,唇角有漫不经心的笑容。

    再没有什么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了吧!

    弗兰瞪着罗萨,咬着牙愈发憋闷。

    夜晚让人疲惫,被一连串的突发事件重击,此刻,弗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大脑罢工,好似停止了转动。

    冷着脸上前,她貌似平静地将湿漉漉的罗萨扶到床上,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眼睫轻轻一抖,罗萨有点讶异地转向她。慢慢地,松开了宽大的袖摆遮挡下,紧握住的拳。

    “罗萨……叔叔?”白雪像是雕塑般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眼中无声地掠过几分阴翳,眉渐渐紧锁,难以置信道:“你们……”

    门被打开,罗萨抬眼,视线却凝固在了他身后,顿了顿,然后唇角扬起了轻柔的笑意。

    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白雪转身,看到了门上挂着的油画,蓦然意识到什么。

    回想起与弗兰一起经历的滴滴点点,温暖的回忆变成了冰冷的现实,丝丝缕缕穿成了线,刺骨的凉意顺着背脊往上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弗兰……我们在王宫美术馆躲逃兵的时候,你选中这幅画并不是偶然的,是吗?”他指着油画右下角罗萨的签名,嗤笑一声,眼中水光闪过:“我还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是我们美好记忆的证明……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郁金香的故事也是他讲给你的?”他的心口一阵闷痛,深呼吸,眼底有凝重的暗光:“呵,怪不得,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当年他被老国王指派去给我母亲画像,实际就是在学院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他能知道这些,恰恰证明了他居心叵测!”

    看到弗兰茫然地看着虚空,似乎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强忍着心中的抽痛感,指着罗萨,硬邦邦地说:

    “你还不知道吧?这位所谓的亲王,根本不是老国王的亲弟弟。弗兰,你不要被他蒙骗了!”

    听到这儿,弗兰才像是恢复了知觉,快速眨了几下眼,长长的睫毛也跟着扇了几下。

    白雪等着她的质问,但她却只是转头凝视着罗萨的头顶,沉默而平静地递水喝。

    他的指骨已握得青白,心中暗痛,仿佛被玻璃碎片深深划过心底。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他脑海中的某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崩断!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罗萨。

    “为什么要回来?”

    他突然攥住罗萨的衣领,将他上半身提了起来!

    声音低沉阴柔,恍如是从齿间磨出来的:

    “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对不对?你派弗兰来,要做什么?把金铎搅得天翻地覆?”

    罗萨唇角的笑容凝固了。

    “你不想活了,就想整个王宫给你陪葬?”

    抬眼,两人冰冷的视线对上!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眼见情况越来越糟糕,弗兰强忍着头痛,急忙拉住白雪的手臂,紧紧地将嘴唇抿成一条细缝,不安道:“不是这样的……”却不期然对上他发红的双眼,睫毛颤了颤,骤然说不出话来。

    像是有什么卡在喉间,不让她开口。

    她的沉默终究惹恼了他。

    白雪一点点地扒开她的手指,恨恨地看他们一眼,咬紧牙关走了。

    窗棂截断了大片孤冷的月光。

    对于白雪而言,这个夜晚像被死神拥抱一般寒凉。

    ……

    “生着病还使什么法术?你还嫌死得不够快吗?”弗兰将宽大的短绒浴巾扔到罗萨头上,大力揉搓着他湿漉漉的金发,平静道:“让你乖乖待在床上,你偏偏要躲到柜子里?”

    罗萨安静地任她揉搓,浴巾下露出的脸颊还很苍白,金色的卷发凌乱地贴在两鬓,却不显得狼狈,反而像一只金毛犬般让人怜爱。

    “咳咳……我只是怕你为难,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给他擦头发的手顿了顿,动作温柔了些。

    “结流水印只是为了不发出声音。”他转过头凝视着弗兰的眼,修长的手指划到她的掌心,迷人的眼睛碧波荡漾。

    他扯下头上的浴巾,凑上前,压低声音勾了勾她的下巴,在她耳边悄声说:“但没办法,喷嚏和爱是藏不住的。”

    愣了愣,耳后拂过热气,痒痒的。

    弗兰眯了眯眼睛,一爪子把他的头撇到一边,面无表情道:“你不想跟我解释什么别的吗?”

    “唉,这么狠心?”他假模假式地叹口气,捂着胸口西子捧心状,“我的心死了。”

    “……”

    “你的心死了,但嘴巴没死。”凉凉地瞟了眼,弗兰没好气道:“还会强吻,厉害得很。”

    “……”

    听了她的揶揄,罗萨转过头,瞥到一处视线凝固,扣住食指,以关节轻轻顶着鼻尖笑了。

    “你挑了我在王宫画得最满意的一幅画。”他用下巴指着门上的油画,眼里露出了真实的笑意:“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你的身世,竟然是真的?”将手边的浴巾叠好,弗兰低着头状似无意道:“你不是国王的亲弟弟。”

    他唇角的笑意淡了,转移话题道:“怎么,你关心我?”

    “……你忘了,我没有心。”

    她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后站定,没回头,只是小声低喃:“胆小鬼。”

    罗萨挑挑眉,轻轻吁了一口气后站起来,从背后揽住她的腰,摩挲着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封印海边那段记忆,不敢直面它,不也是个胆小鬼?”

    然后微微侧首,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后颈:

    “我们半斤八两,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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