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今天太奇怪了。”
“什么？”许双双心一跳，放下原在拨弄着耳垂的手，一下正襟危坐地转头看锦书。
“你都换了三个耳铛了。”
锦书挑挑眉毛，凑近来站到她身后，透过铜镜和她对视。
“小姐你平常上山哪有这么多讲究的？”
“嗯……我就是……就是今日兴致好……”
许双双抿了唇角，躲避铜镜中锦书探究的眼神，干脆起身，抓起收拾好的小包袱就准备出门。
“哎呀小姐上山这么早吗？”
“我今日可能在山上多待会，你不用管我的午饭了。”
许双双朝锦书挥挥手，怀疑自己这是不是也算“落荒而逃”。
真是太不对劲了，
许双双慢吞吞走在山道上，简直觉得这几日自己不像自己，
她这几日总是会想到小花，而一想到那张漂亮的面容，就忍不住胸口发紧。
更不要提昨日碰见乌先生时那种种奇奇怪怪的紧张反应。
这是什么呀？
她还真是第一次体味这般牵肠挂肚的感觉。
可明明她上次见小花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呢，
怎么晾了这么几日，反而这样不自然起来了呢？
如今天色还非常早，山里头很静，应是方才下过雨，空气里带着浓郁湿气，气味很清新，
在这种扑鼻的草木香中，许双双不自禁又想起了上次，被小花意外揽在怀里时嗅到过的，雨山新雾一般的青涩气息。
啊……
她一下停步，忍不住又抬手贴脸想给面上降降温。
等下……
她今日可是还有目标的呀，
除了要教小花识字，和小花一道做盆景外，
她还得想办法，多了解小花一些。
她实在不想再有这几日这般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了，
如果她能知道小花的更多事，应该有利于消弭这种不安吧？
便是怀揣着这种种想法，许双双终于走到了自己的小屋。
她今日来得早，或许可以先做做打扫，
然而不过是刚刚走入亭内，她便敏锐地察觉到屋里有人。
这……这么早？
许双双愣在原地。
“啊……”
门廊后那道高瘦的身影显然也很快发现了她，
他手上还握着扫帚，见她来了面露惊讶之色，而后立刻稍显局促地站直了身子，又抬手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拨开些，一双绿眼睛睁得大大的。
“早……早上好。”
“早上好……”许双双回过神，抿了唇，把自己的小包袱搁到案几上，“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呢。
“因为我早上……我早上没什么事情……”小花眨了眨眼，像是默默用视线追随着她的动作关注着她的表情，过会儿才踌躇开口：“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双双你……不高兴吗？”
嗯？
“没，没有，怎么会。”
许双双背过身回避他的视线，忍不住捂脸在内心呐喊：
完全没有那回事！
她只是因为一大早来一下撞见小花，还没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而已。
她本来以为自己来的这么早，可以在小屋里再一个人静静的，
哪里知道小花来得比她还要早？
正在她捂着脸的时候，原本站在不远处的人慢慢走近几步，
她的眼睛瞧不见，鼻端却能嗅到他靠近时，那股已然熟悉的草木淡香，
和她这几日的回忆一样，青涩如雨山新雾。
有布料轻微摩擦的细碎声音，
她的袖子又被小心翼翼拉了拉。
属于小花的，又软又干净的嗓音响起，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讨好撒娇。
“双双……若是，我惹你不高兴了，你，你一定告诉我，你想让我几时来，我就几时来，都……都听你的……你千万别生气，好不好？”
许双双觉得……
自己的脸好像更烫了。
她深吸口气，糊了把脸，决定还是平缓一下心跳，先投入今日计划比较好。
“我真的没有生气，你别多想。”抬头掩饰性地咳嗽两声，许双双很快把自己准备的启蒙教材掏了出来，开始自己的教学任务。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最适合学习了！
值得庆幸的是，开始做事后她终于正常不少。
许双双花了点时间，很快摸清了小花的识字水平，
知道他自己在学堂偷听过不少内容，或许只是缺乏一些系统的整理，便针对性地制定了计划，甚至还留了课堂作业。
事实上小花也确实很聪明，这个上午的进度已经远超她的预期了。
“算下来，一周后以后你就能学完《千字文》啦！”许双双忍不住有些替小花骄傲，
她现在倒是很能理解那些喜欢聪明学生的老师了，这事确实开心又有成就感。
“是……是吗？”小花好像也很高兴，他又抿着唇角小小地笑了一下，
只不过他很快又垂了眼睫，只握着笔小声问她：“那……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做盆景了？”
“嗯嗯，对哦，没想到进展这么快，那我们先去做盆景吧。”
许双双当了老师心情很好，领着小花进了园子。
顺着青石台阶向下，水声渐渐被葱郁林木隔绝，极为安静，晨晖洒落，勾勒出竹青裙衫的肩头衣角。
还有少女鬓边柔软轻动的碎发。
白檀走在许双双身后两步，只看了几眼就猛然低头，面上有些热意。
原来在树上偷偷瞧她时，他最羡慕的就是那两个傀儡纸人，
可以那样近距离地看她，帮她的忙，
他已经偷偷练习好久了，也熟悉她做盆景的过程中，知道哪些地方需要帮把手，
应该可以……做的不错的吧。
走在前面的许双双自然是不晓得身后人这番心理活动的，她边走边捶着掌心，已经开始思索自己之前的构思，
倒是把早上那些奇怪的心情短暂抛掷脑后。
之前那株临近枯死的红花檵木被她救了回来，如今已经再度绽开红色的枝叶，十分耀目，
她和小花一道坐至长案边，从下面端出准备好的青陶土盆，对着眼前的植株下手修剪。
虽说很多事情一个人也能干，但若有人帮忙，效率能够高不少。
“小钳——”
许双双话还未完，一抬头，小钳子早已经递到了眼前。
她微怔，很快露出一个笑容接过，向小花说了谢谢。
虽说小花是第一次帮她的忙，但好像比小甲小乙还要熟练，有时甚至不需要她动口，需要的东西已经摆到眼前了。
难道这就是……默契？
约摸忙过一个多时辰，基本成型后，许双双直起身子，把盆景在案几上摆正。
“好啦，这就是大概的样子，不过只是初步，之后得再让它长一长定型，然后精修。”
她费了点心思，将上次那株红花檵木和这次小花寻得的白花檵木栽到了一块儿。
用的简单雕刻的青陶土盆，整个盆景大概半米高，
左侧靠前是枝繁叶茂的白花檵木，右侧靠后是稍高些，枝叶更加疏朗的红花檵木。
前后参差，疏密相携，
最妙的是，盆景正中，这两株各有一杈枝相向横出，
弧形的白花枝和红花枝彼此映衬连接，构成了道极漂亮的“小拱桥”。
“……好看。”
小花在一旁，小声赞叹了这句。
许双双一下就乐了，回头轻轻拍他的肩：“也得谢谢你，你不仅帮我找到这株白花檵木，现在又当了我的助手，这是咱们共同的作品。”
小花似乎因她的话有些发愣。
但许双双现在眼里都是盆景，目光转至那道树枝小拱桥的下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摸了摸下巴低声自语：“不过，总觉得还差点东西呢。”
“可以放……放，放秋千吗？”
秋千？
闻言，许双双微微睁大了眼睛。
放秋千的盆景？
她还从来没想过这种呢……
不过，这拱桥之下的缺处，若能制作一个袖珍秋千，
大概确实很得意趣。
毕竟她并不怎么在意传统，反而很喜欢往盆景里加点天气法术，
与其说她喜欢盆景，不如说是喜欢创造一个微缩的小世界，
她想留下她见到过的许多美景，留下见到它们时那一刻美好的心情。
对啊，她之前怎么就从来没想过呢，
秋千这个主意虽然另类了点，但是，她很喜欢！
“你真厉害，”许双双乐滋滋的，口气变得格外轻快：“小花，你该不会其实是造景天才吧。”
小花被她夸得有些脸红，只连连摇头，躲着视线不敢看她。
“只是，只是觉得那里正好可以放……”
而就是在她他们说话的这么小会儿，突然有一点点“咕咕咕”的异响。
站在她身边的小花一下脸更红了，猛地偏过身捂了捂肚子。
许双双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只用力抿，才抿住涌上唇边的笑意。
她绝没有嘲笑小花的意思，只是他这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轻咳两声，并未说破，她反而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小声道：“啊呀，有些饿了，你想吃点东西吗？”
小花脸红红地稍稍回过一点头轻轻看她，
水汪汪的眸光里带了点踌躇犹豫的渴望。
那目光看着她莫名觉得心里有点痒，
像是有什么飘飘的东西在挠。
“你又是帮我做卫生，又是帮我做盆景，我无论如何都该请你吃东西的，”许双双走近他身边，指了指亭子：“我们先上去吃午饭。”
当然，许双双是不大会做饭的，她也不过是弄了点商城兑换的方便面而已。
“只是比较粗陋的煮面，希望你不要嫌弃哦。”
小花闻言很快摇头，只坐在小矮凳上睁大眼睛看她烧开水煮泡面。
咕嘟咕嘟的声音响起来，等金黄的面饼已经变得软绵绵到边缘微透，浓郁汤汁冒出香气，放进些刚摘下洗好的青菜碎，烫熟后关火，飞快盖一片芝士，再撒点葱花。
趁着余热一搅，芝士和葱香一块融化，许双双很快帮小花盛了一碗，又将筷子递过去。
“啊，等一等。”
但在小花开始吃之前，许双双进屋找了找东西，很快握着拳出来。
“这个也是谢礼。”她冲小花抬起两个拳头，“选一个吧，选到哪个就送你哪个。”
“送……送我？”
小花像是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
但在许双双给出肯定答复后，他看起来简直像换上选择困难症一样，看完左手看右手，看完右手看左手。
那双绿眼睛湿漉漉地看她一眼，简直是把“两个都想要”写在了里头。
“哎，没办法，既然小花这么想要，那我只好两个都送给你了。”
眼见得他眼睛一下亮了，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花有些脸红。
许双双展开掌心，一左一右放的是两枚一模一样的小卡子。
黑色的一字夹，上头嵌了一朵黄蕊白瓣的小雏菊。
她刚刚就注意到了，小花的头发太长，刘海太厚，做事的时候不太方便。
“这个呢，卡住头发，会方便很多的。”
捏着夹尾给小花示范了一下，他看起来还是懵乎乎的，许双双失笑，干脆道：“我先给你卡上吧，你就知道怎么弄了。”
起身站近些，她轻轻捋了捋小花的额前的乱发，将头发理好，小心夹上卡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小花好像因她的靠近变得格外僵硬，甚至连呼吸都变轻了。
只不过随着刘海被撩开，她很快看见小花额角的疤痕，
并不是特别明显，但一左一右，有两道淡青色的细细裂纹似的。
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卡号卡子后轻快说一声“好啦”，便退开半步，想检查一下自己卡的合不合适。
不过才看一眼，她就又忍不住在心里大呼可爱。
小花像是稍显忐忑地眨眼睛，
因为乱发被卡住，露出他饱满的额头，那张月夜精灵一般的漂亮面容一下格外清晰起来。
许双双觉得自己又被美貌狙击了。
“很好看。”她笑了笑，下意识深呼吸压抑住自己的本性，指了指面条。
“吃吧。”
小花很听话地开始品尝了。
他拿筷子的动作尚显生涩，但整个人都十分专注，仿佛全副身心真就只放在品尝眼前食物上头，
认真又郑重，
不知道的或许会以为他是在什么米其林星级美食呢。
许双双有些想笑，可又有点脸红，到底还是低声开口问他味道如何。
“……好吃。”
尽管也算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许双双看着小花那双湿漉漉的明亮眼睛，忍不住又有些故态复萌地脸红心跳。
她怕自己再度陷入那种奇怪的情绪，赶忙偏开脑袋揉了揉脸强迫自己冷静冷静，
终于忽然想起自己原本还有想要问的事情。
“对了小花，你对雨山熟悉些，我想问问……你知道哪里有绿晶石矿吗？”
却是这个问题刚一问完，许双双眼见着小花的脸色“唰”一下白了。
他抿了唇，眼睫颤了颤，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望向她，语气有些轻忽，
“双双你，问……问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