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地方，比如你毫无防备地打开包袱，冲孟章眨眼，半夜按住我的手，让我不要出声。”

    世安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是的，我算好了。”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云起，现在也不打算瞒他。

    世安轻叹一声，目光悠悠望向森林边缘：“我算好了又能怎样呢？最终怎么做还是她自己的选择呀。”她已经给了苏轻语机会，只是她没有珍惜。

    孟章反应过来，朝世安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主人，你真是老奸巨猾。”

    世安额角的青筋又开始跳，她无奈地揉揉额角：“这叫智谋双全好不好？”

    云起目光幽深，脑中思绪翻滚。

    他愈加看不懂世安，她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对自己好，他以为那是因为她单纯，对所有人都不设防。

    但是看世安整治苏轻语的样子，哪有一点单纯没有心机的模样。

    云起分明看见世安的大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两个词，左眼是“狡猾”，右眼是“算计”。

    这样能言善辩，古灵精怪的世安和他当初的认识背道而驰。

    他也是脑子进了水，才会觉得世安是一个单纯的，受人欺凌的小白菜。

    饶是云起拥有百年的生命，此时也不免疑惑，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世安？

    云起的目光有些复杂。

    一道极快的光闪过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想起来自己当初问世安的那个问题。

    “要是其他人朝你射箭，你也不躲吗？”

    “那当然要躲啊。”世安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问题干嘛：“不然傻站着让人当靶子射吗？你当我傻啊？”

    难道她的信任只对自己？可是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要相信自己？

    云起还是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但是这不妨碍他的内心受到了触动。

    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酸涩，更多是温暖，这种感觉对云起来说十分新奇。

    在几百年的生命中，他不相信别人，也从不需要别人信任自己。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人和妖，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有共同的利益，第二类利益相悖，第三类没有利益关系。

    若是第一类，大家短暂地同行，等利益到手后就分道扬镳，这还算是好的，同行双方还有可能倒戈相向，昔日的朋友成为今日的仇人。

    若是第二类，利益双方必定争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若是第三类，那没什么可在意的。

    无论人还是妖，相处无非秉持着利益二字。人妖熙攘，皆为利益奔忙。

    这一天，他突然发现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抛却利益的考量，完全相信自己，并且只相信他一个人。

    信任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既没有重量，也没有形状。但是此刻云起觉得心中沉甸甸的，他背负着一个人的信任。

    他不觉得沉重，反而觉得安心，像是背靠一块大石头那样安心。

    是不是从此以后，他漫长而孤寂的生命里，也有了可以并肩作战的人？他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世安？

    云起心中一片明朗，不由低低地笑出声，这一笑似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世安明显感觉到云起这一笑和原来不一样了，以前他的笑，只在皮肉，不在神情，他虽然笑着，可是眼神是一如既往地漠然。

    但他这次的笑，琥珀色的眼里浸满了笑意，连眼角也微微扬起。

    世安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只知道他笑起来真好看。

    她看着云起，被云起的笑容感染，黑亮的眸子里也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孟章看热闹不嫌事大，用胳膊捅一捅她：“哎！口水都流出来了。”

    世安用手一摸，什么也没摸到，扭头看见孟章冲她坏笑：“竟然敢戏弄你的主人，你看我今天收不收拾你。”

    她抬起手就往孟章头上敲，孟章一边喊着饶命，一边捂头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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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啸正走后的第二天，学院派信鸽送来一张纸条。

    上面说试炼已经结束了，要求幸存的学员自行回到山门。

    这事看上去容易，实则危机重重。

    山林中的豺狗有百余只，硬冲是肯定冲不出去的。

    这事只能智取。

    云起想起一个传说。

    据说豺狗每隔几年就会选出一个首领，它们的首领会自己把尾巴咬断，以示不同，因其尾巴只剩短短的一截，就像春卷一样，人们形象地将其称为“椿尾豺狗”。

    椿尾豺狗在群体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豺狗们把捕获的猎物进献给椿尾豺狗，并且听凭它的指挥。

    三人合计，擒贼先擒王，如果能杀死椿尾豺狗，那么剩下的豺狗失去指挥，将如同一盘散沙，再也构不成威胁。

    策略明确了以后，剩下的就是确定椿尾豺狗的位置。

    世安把孟章派出去，晚上孟章就带回来了好消息，她看见豺狗把捕获的猎物，源源不断地叼到一个山洞里，豺狗群还趴在山洞口，做出臣服的姿态。

    世安和云起对视一眼，这个山洞无疑就是椿尾豺狗的洞穴了。

    事不宜迟，两人一鸟立即开展行动。

    是夜，厚重的阴云铺满天空，月亮只剩一个浅浅的光晕，森林里鬼影重重。

    世安和孟章首先进入森林，按照计划，她两负责把周围的豺狗引开，云起则需要趁着夜色，摸到椿尾豺狗的洞穴，将它击毙。

    “珍重。”临别前，世安深深地看了云起一眼。

    她虽然担忧云起，但这是破除困境的唯一方法，失去首领的豺狗将成为一盘散沙。

    云起无所谓地笑笑：“我不会有事。”

    世安揭开手臂上的绷带，带着孟章一头扎入森林。

    浓重的血腥味把河滩边缘的豺狗都吸引过来了，几十只豺狗远远缀在世安身后。

    世安朝着山洞的反方向拔足狂奔。

    豺狗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它们越来越近，有一只甚至把爪子搭上了世安的肩。

    世安更加拼命地往前跑，一刻也不敢停。她把豺狗引得越远，云起也就越安全。

    “世安，小心！”孟章在空中提醒。

    小心什么？还没等她想明白，世安踩到了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她收力不及，扑倒在地。

    她回头一看，一个骷髅被月光照得惨白。

    饶是她艺高人胆大，也被吓得抖了一抖，往后缩了两步。

    豺狗已经追上来了，俯低身子步步逼近。

    世安一骨碌爬起来，还想再跑，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她的脚踝。

    世安低头一看，脚下匍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豺狗趁机把她团团包围，黑夜里，它们绿莹莹的眼睛好似半空中漂浮的幽灵。

    世安拔剑严阵以待，孟章也飞下来，站在世安身后，和她背靠背，共同御敌。

    豺狗并不着急发动攻击，时不时用爪子挠她一下，像是享用猎物之前的嬉戏。

    世安用剑格挡，不胜其烦。

    她把脚踝挣脱出来，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人：“哎，死没死？没死就起来。”

    他缓缓抬头，一张脸满是血迹，红彤彤的，宛如厉鬼。

    这……是人是鬼？

    世安打了一个寒颤：“得了，您老还是哪凉快哪带着去吧。”

    那颗头又悄无声息地垂下去。

    能听懂话，看来是个人，世安略微放心。

    有几只豺狗丧失了耐性，呲牙咧嘴地，分左中右三路扑上来。

    世安右手持剑，干净利落地扎入右边豺狗的心窝。

    左臂弯曲，借助肘部力量猛击左边豺狗的头部。

    同时抬腿，用力一踹，踹在正面那只豺狗的腹部，它哀嚎一声，飞了出去。

    剩下的豺狗不再犹豫，从四面八方一涌而上。

    饶是世安手和腿加起来，也难以应对这么多豺狗。

    很快，世安和孟章都受了伤。

    随着她们的大幅度运动，血不断渗出，力量正在一点点流失，那些豺狗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前扑。

    她和孟章渐渐落了下风。

    世安心里着急，动作没了章法，一条豺狗朝她脖子咬过来。

    她赶紧偏头躲避，余光瞥见那个匍匐在地上的人慢慢站起，像提线木偶似的，仍然低垂着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他的面容。

    这真的是个人吗？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

    一阵刺痛传来，世安回神，豺狗尖利的牙齿在她脖颈上划出一条血痕，一串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

    她借着那豺狗落地之势，一剑自下而上刺出，正好刺入它的前胸，把它钉死在剑上。

    还没来得及把剑抽出，其它豺狗看准机会，一涌而上，世安来不及抵挡。

    她把手臂横着挡在面前，希望挡住豺狗的攻击，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咦？”世安疑惑地放下手臂，却见那提线木偶一般的人，拔剑挡在世安跟前。

    豺狗转移了目标，一齐往他身上扑，他挥剑的动作有些吃力，整个身子更是遥遥欲坠。

    世安猛地从豺狗的尸体里抽回剑。

    多一个人分担压力，世安不像一开始那么手忙脚乱。

    她渐渐找回了出剑节奏，像一台杀戮机器，动作利落，面无表情。

    情势开始扭转。

    随着世安利落地把最后一只豺狗斩于剑下，战斗也宣告结束。

    “呼~终于结束了。”孟章看着满地的尸身和血水，感到一阵后怕，她握住世安的手，她的手上全是汗。

    世安也长吁一口气，紧紧回握：“好危险，要不是那人帮忙，我们差点就丧命于此了。”

    世安走到红衣男旁边：“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那红衣人就软软地向后倒下，世安赶紧把他接住。

    “他看上去不太好。”孟章有些担忧。

    世安用水壶里的水帮他擦洗干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