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前行，一路风。
灿阳金光，冬日午后的滇西小镇上，风温柔得像情人的手，撩拨发丝，摩挲耳际，让人心醉神驰。
跟警戒巡视的张天爻不同，符离眯着眼睛，爱困的小熊跟着熊妈巡山一样，懒散的跟在她身后，只要视野里还有她的背影，就还能再眯一会儿。
“好好看路！”
张天爻如果发现异样，肯定要停下来观察，符离游魂一样往前走，可不得撞着她？她好几次都在发生肢体接触之前及时跳开，并发出警告。
警告能管用？
不能。
符离睡神附体，又是被强行带出门的，能听她的话才怪了，她警告再多次也只是漫不经心的“哦”一声。
“站着别动，我下去看看。”
公路下方的一个院子里，榕树越冬常青，冠如雨伞，把整个屋子笼罩在阴影里，树上阴寒的气息引起了张天爻的注意。
下坡路陡峭，张天爻三五步跨下去，眨眼的时候消失在灰色的水泥砖墙后面。
符离一手插兜，面迎太阳，站着继续打盹儿。
没想到，天道好轮回，他刚才一直差点撞上张天爻，这才没眯多久呢，他被人给撞了！
一个穿黑马甲的男人走路不看道，把他撞退好几步，符离刚稳住脚就张嘴问候，“你瞎啊？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
一直走神的男人收回看向河边的视线，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只是瞅一眼，那男人不回嘴，也不道歉，直接走了。符离站在原地，回想那对仿佛带着杀意的眼珠子，后知后觉的竖起了寒毛。
他往河边走了一段，偷偷摸摸瞄着那个黑马甲男子，确定他听不见后，迅速掏手机告状，“喂！张天爻，你快回来！我遇见一个好邪门的男人！”
“怎么了？！你别挂电话，我马上回去！”这边，张天爻还以为他遇见危险了，榕树也不看了，抓着手机往回飞奔！
她心里着急，全力奔跑时身法迅捷，上台阶犹如鹤腾猿跃，好看到让人怀疑她会传说中的轻功。
符离不吝啬的吹了声口哨，以做夸奖，然后，吃了张天爻一巴掌……
“握草，你打我干嘛？”
“人呢？你不是说有人要害你？”张天爻左右张望，没发现他附近有什么可疑人物。
“在那儿！”
符离扭头，示意她看高处，在去往镇子的方向，那个眼神冰冷的男人还在散步，也一直在扭头看河边。
在看到那人以后，张天爻本来狐疑的目光转为锐利，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了幽蓝的河面，那里有条小船，船上几个少男少女，正嬉笑着撒网，抓鱼。
那个男人在看什么？
符离凑到张天爻耳边，小声比比，“他绝对有问题！他那么矮，正常的话走路该绕开我，他还瞅我，那眼神好吓人！”
要知道小镇上的男性普遍个子矮，遇见179的符离大多会选择避让，根本不乐意凑过去跟他比身高。
张天爻被他的气息吹的耳朵痒，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看出来了，我们去确认一下。”
“行！”
有张天爻在身边，胆气充足的符离扭头就要去追那个黑马甲男，刚走两步，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你要去哪儿？”张天爻发现他跟自己走的不是一个方向，赶紧拽住他。
符离不明所以，“去找他啊！你不是说他有问题？”
“不是，我们去河边，东西在河里。”
符离被迫调转方向，跟着张天爻走下坡路，往田野尽头的河流进发。
他的好奇心让他的嘴一直嘚啵嘚啵闭不上，“金裳呢？你把她扔哪儿去了？你在那个男人身上看出什么了？河里有什么？”
张天爻被问的烦死，只管自己闷头走，根本不想搭理他。
一条小河，远看蓝幽幽，近看是浅浅的绿，水很深，流速倒是不快，小船上的两个少年摇桨，擒网的少女站成一只鱼鹜，身体旋转，微弓的背脊牵引手臂，把渔网撒成一个近乎圆形的罩子。
“哗啦啦”，渔网坠落，少女麦色的手掌极速收缩绳索，水下的收获绷直了网兜，沉甸甸的份量让她笑起来，“阿弟，抓着鱼了！快拿桶来！”
摇桨的一个少年快手快脚的凑过去，帮忙收网。渔网落到船板上，里面七八条鱼，一堆活蹦乱跳的白虾。
符离站在岸边看的兴致勃勃，并开始讨债，“你之前答应了带我抓鱼的，你别想赖账啊！”
盯着水底某一处出神的张天爻收回视线，摇头，赖账，“那是梦里，我在现实可没说过。”
“你这人！言而无信！”
符离啐了一句，也不再纠结，等胳膊好了他自己雇船自己玩儿，没必要死皮赖脸求这个女人！
“喂！小姑娘！你们的船能借我用一下吗？”
张天爻朝着河上喊。
其实，符离二人的到来，早就引起了船上几个人的注意。符离那张脸，还有他眼巴巴的注视，让拉网的少女咬着嘴唇，微微红了脸。
而面对符离同伴的请求，少女没有拒绝。
少女指挥着两个少年泊船靠岸，“你们借船干什么？需要我帮你们撑船吗？”
两个少年对大明星也好奇，他们灵秀纯粹的目光盯着符离，像在看一种从没见过的美丽鸟儿，像看山中一朵奇花，透着真切的、单纯的欢喜，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少年们的笑感染了符离，他也咧嘴回了一个笑容。
于是，三人里面领头的那个少女脸更红了，让出了她家的船，还亲自摇桨，送他们进河心。
“麻烦在这儿停一下。”
张天爻攀在船边，一只手伸进水里，轻轻搅动水波，感知着普通人难以察觉的阴寒。再三确定以后，她往水上放了一只白纸船。
河水在流淌，船桨摇浪，小小的纸船在方寸水面打着转，不随水逝流，也不偏移。
“咦？怎么回事？水怎么冲不走它？”摇桨的少女发现了纸船的不寻常，好奇的问道。
心中猜想被印证，张天爻若无其事的把白纸船捞了起来，“下面有小漩涡，扯着它了。”
少女恍然状，“哦，怪不得呢。”
张天爻盯着动荡深沉的，仿佛要把人吸进去的水面，想了想，开口问道：“符离，你的手机借我用用。”
听涛声，沐惠风，正举目望青山的符离张嘴拒绝，“你自己没手机？拿我手机干嘛？”
“你手机是最新款果牌吧？那么贵，像素一定很好，借我用用，拍几张照片就还你。”
“哼！”
手机被夸，微妙的虚荣心得到满足，符离暗爽，摸出手机解了锁递过去，“借给你也不是不行！”
张天爻笑着接过，直接点开扫码，添加好友。
符离看见以后立马不乐意了，他的私人社交账号不想加奇奇怪怪的人！
“喂！不是吧？你拍照就拍照，加我好友干嘛？没用我告诉你，手机拿回来我立马给你删了！”
“加好友，方便传照片。”
张天爻还是笑，她一只手拿一个手机，拨通两者之间的视频通话以后，把自己的手机贴着船边，扔进了河里。
“噗通”一声，符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手机沉河了。
撑船的少女惊呼起来，“哎呀！手机！手机掉了！”
“我去！张天爻你也会手滑？”
他潜意识里想去帮忙捞手机，刚起身，小船剧烈晃动，这吓的他赶紧蹲了回去。
撑船的少女是站着的，因为突来的震荡吓得惊叫一声，更乱了手脚，而她的慌乱加剧了船的动荡！
“别慌！你们两个别乱动！”
张天爻迅速反应，她架起身体，随着水面的颠簸左右摇摆，尝试稳定船身。
等船停稳了，她瞪向符离，“毛毛躁躁！蹲好了，再乱动我扔你喂鱼！”
符离知道自己差点闯祸，瘪着嘴没吭声。
张天爻又安抚撑船的少女，少女弯唇露出一排小白牙，“不怕不怕，我经常来抓鱼的，会凫水，还救过落水的人呢！”
小风波平息，落水的手机仍在工作，视频通话未断，不断有水下的影像传回来，张天爻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皱眉观察。
水深，越往下，光线越暗，悬浮的藻类将水染成了墨绿色。
黑色的、浓密的发丝，从淤泥覆盖的蛇皮口袋里露出来，缠绕着腐朽的树叶，腐烂的碎肉，在河底奋力向上，摆动招摇，像一双双抓天的手，无声地诉说着主人不甘的命运。
“果然……”
张天爻并不意外，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按下截图键，保持好后关掉了视频。
“回去吧。”张天爻指挥少女行船靠岸。
“你怎么了？”
手机还在张天爻手里，符离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只是被她突然阴沉的脸色吓得有点肝颤，“你心疼手机？不行我给你买一个？一个手机不值得你生气啊。”
这女人生气了，万一迁怒自己怎么办？
张天爻有点意外，背临冬水，睇着同船而渡的男孩，“不用了，谢谢。你帮我报个警吧。”
“啊？你想找消防队帮你捞？这小破地方有得起消防队吗？”
符离脱口而出的话，让撑船的少女瞪他一眼，“我们这里有不起消防队，但有很多熟水性的人，我帮姐姐喊人，一定帮她把手机捞上来！”
少女也有脾气，大明星又怎么样？敢嫌弃自己家乡，她就敢撅他！
刚才还对自己羞答答的少女，突然刺自己一句，这让历来被众星捧月的符离有点不适应，他微张着嘴，错愕的望着突然翻脸的人。
“哼！城里人！你在瞧不起谁！”少女故意用力翘桨，敬了他一串冰冰凉的水花。
水珠袭脸，符离赶紧抬手挡，“唉！你干嘛！”
两个少年人的有趣互动，稍稍驱散了笼罩在张天爻心中的阴云，木船归岸，她先跳下地，又抬手牵引手脚不方便的符离。
短暂交握的手分开，掌心干燥温暖的触感让符离有点在意，他背过手，偷偷在外套上抹了一把。
“帮我报个警，120。”
已经锁屏的手机被还了回来，符离瞅着张天爻，“真要报警啊？河水这么冷，为了一个手机兴师动众不好吧？”
已经上岸，不怕同伴大惊小怪搞翻船了，张天爻终于说了实话，“我手机落下去，砸到一具尸体，河底下有个人，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