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的马最终是发挥“识途”特长自己走回罗拉文城的，当然，坐骑好歹算一项资产和一个同伴，安塔委托了第二天出发的商队顺路看顾和喂养一下她的马。
至于她自己？
那当然是骑龙回去啦！
叶天问在罗拉文城议事大楼的楼顶迎接了这两位没什么“规矩”的师徒。
他十分庆幸自己在一个月前、往全城范围推广避雷针的举措，一条带着雷电落地的老龙不就瞬间凸显了这项决定的必要性？
“叶先生，好久不……哎哟。”安塔揉了揉被叶天问敲击的额头。
叶天问优雅地收回叩击的手：“你自己数一数，你去上学后给家里写了几封信？”
安塔瞄了阿祖罕一眼。
还在龙形的阿祖罕一个展翅飞进了云层里。
她认命地掰着指头数：“我给阿祖罕老师寄了一封、给米娅寄了一封、给莎利亚老师寄了一封……还帮杰米特给道格拉斯老师寄了一份顺便蹭了两句。”
“嗯哼？”
“可能我给你寄了？隐没在你的公文里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叶天问挑眉，眼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我不是觉得你那么忙，应该没时间读信……就觉得别人应该会转告你我过得还成。”安塔越说越心虚，越说越小声。
“行了，跟着我下楼吧。”叶天问转身往离开屋顶的方向走。
安塔蹦蹦跳跳地跟上去：“仁慈好心的叶先生原谅我啦？”
叶天问凉凉的声音传进安塔的耳朵：“年末的公文太多了，你和我一起加班吧。”
好吧，有仇必报的叶先生没有原谅她。
——
“乌奇维达.冯卡佩！你不要忘了是谁推举你坐上帝国学院学院长的位置的！”
学院事务官崔德.阿特金森非常气恼地拉了面前的中年男人一把：“请您放尊重一些！盖斯凯尔公爵！您别忘了，学院长曾经也是您的导师！”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的导师，自然应该站在我这边，不是吗？”盖斯凯尔公爵以拳头敲击着学院长乌奇维达面前的桌面，“敬爱的冯卡佩老师，您知道您现在在把帝国学院带向什么方向吗？”
“什么方向？”乌奇维达微微仰头，以缓慢地语调问自己曾经的学生、现在盖斯凯尔家的掌权人，“一个旨在培育学生、研究学术的学院，应该前往什么样的方向呢？”
一直站在学院长办公室角落里的杜兰西侯爵出声说道：“学院长阁下，您是否忘记了塞维尔帝国学院中的‘塞维尔帝国’这个概念？学院是先服务于帝国，再服务于学生的。学院的创始人是王室领导的贵族们，不是你们这些自诩能力出众的魔法师和战士什么的。”
乌奇维达轻轻咳嗽，清了清嗓子，说道：
“当王室或者说贵族们？啊，你们吧，是不是用‘你们’更加恰当？你们希望帝国学院输送人才、开发技术以扩充国力时，帝国学院就是赫克斯大陆上第一的学术机构，培养学生吸纳导师。”
“当帝国学院觉得以往的模式达不到发展需要做出变革时，你们又要求学院想清楚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前缀’自己应该服务的……”乌奇维达咬出一个重音，“主人。”
“盖斯凯尔公爵、杜兰西侯爵。可否请你们二人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去找执行改革计划的爱德华教授进行抗议，反而来找我这个老人家吗？”
“你！”盖斯凯尔公爵又冲着桌面来了重重一拳。
态度高傲不愿多言的杜兰西侯爵狠狠瞪了乌奇维达一眼，没有回答。
还能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爱德华.莱曼.费克马斯，他不仅带来了新技术、自身实力又过硬，还鸡贼地取悦了现任塞维尔国王，长期居住在王宫之内，很难接触（堵他）！
一场强硬但无果的交涉后，学院长办公室内最终只剩下乌奇维达学院长和崔德学院事务官两个人。
“崔德，你是怎么想爱德华教授的事情的？”
“学院长……恕我直言，您真的要支持爱德华教授，还坚定地成为他的，呃，靠山吗？”
“哦？外面是这样称呼我的吗？”乌奇维达挑了挑眉，“一个逐渐远离王都权力中心的帝国学院长，如何能称之为‘靠山’呢，他们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他们认为您想借此回到当年的地位……”崔德及时止住了这句话，转换话题道，“客观上来说，爱德华教授宣布支持魔导科技的发展并创立多个研究项目的行为实际上就是在支持魔法与机械的融合技术。”
“这固然会吸引到诸如机械教派、哈雷德王国之类的势力支持，但精灵之森和荒野之地的主张明显是与此相反的。鉴于王室与精灵之森之间微妙的关系，还有魔导科技运用后动摇的贵族产业，帝国高层内诸多保|守|派势力不支持爱德华教授，甚至希望您站出来反对，也……很正常。”
“当然正常。”乌奇维达看着桌面上被盖斯凯尔公爵捶出的印子，“如果你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和社会中超然的地位，你也会选择成为一个保守的人。当然，保守和贪婪并不是相斥的概念。要求我将爱德华教授引进帝国学院的是他们，因为他们看到了唾手可得的利益和一片向好的前景。那么，现在又要我阻止爱德华教授借此宣扬主张？这天下哪里有事事顺他们心的好事呢？”
崔德想说什么，看着乌奇维达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
安塔的行李随意放在叶天问办公室的一角。
她整理着叶天问因为去接她而处理到一半的信件，生疏了几分钟就重新找回了过往的节奏。
“关于帝国学院……咳咳，公函这么快就发到罗拉文了？”
安塔将不小心念了开头的官方文件拿给叶天问，叶天问大致看了一遍后，发出了一声类似嘲讽的气音。
“帝国要大举鼓励研究魔导科技，呼吁各位领主送钱送人呢。”叶天问点了点文件的纸面，“我们罗拉文城是重点关注对象，毕竟我们的‘特产’比较特殊。他们甚至为此专门列了一张‘建议进献物品’的单子发过来，生怕我们这些只知道战斗的家伙不明白奥纳唐人的意思。
什么特产特殊？
不就是往鹰巢森林探魔族老巢然后搜刮尸体，啊不，战利品？
人类打架，魔族倒霉，非常经典。
安塔，作为一个魔种，在这件事却丝毫没有对魔族这个整体的怜悯之情。
该怎么说呢，魔族内部的亲缘性和认同感，大约比人类和海妖间的隔阂还大。高阶魔族从不认为中下阶的魔族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什么臣民、亲人这样的关系更是无从谈起。说到底就只有臣服、压制、从属的主仆关系。
高阶魔族大约只认为自己才称得上是魔族，而地上界采取的“广义、囊括”的概念，如果讲给能聆听到魔神大人声音的高阶魔族们听，他们一定会被惹怒的。
说到安塔这个听不到魔神大人“教诲”的高阶魔族身上，连魔神窟内部认同的魔族概念，她都难以融入。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可以自成一族。
想想还挺酷的。
“你拿着这个单子，明天去‘艾斯佗弗’问问赵钰衡还有多少存货。”叶天问吧文件最后的建议清单递给安塔，“如果存货不够，我们还要安排开春的讨伐行动，为王都添一些材料出来。”
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安塔看着叶天问桌上那总也办不完的文件堆，试探地问道：“我们吃个晚饭再回来加班吧？”
“我还真能让你回来第一天就跟着我加夜班？”叶天问抬眼，示意安塔可以先去吃饭了，“跟米娅她们聚一聚，明天早上早点来报到。”
“那你呢？”
“哼。”叶天问神色扭曲了一瞬，“你以为那条老龙逃到天上去，就可以不干活了吗？”
原本还想再关心一下监护人的安塔，在看到附灵师很有可能变成实质的怨气量后，选择了明哲保身。
阿祖罕老师对不起，看在她从王都带回了一整套高奢鳞片护理套装的份儿上，就苦师傅别苦弟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