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一大早就等在了帝国学院的侧门。

    按理说，杰米特的队伍在本学期已经外出参加讨伐任务五六次了，众人等待英雄“凯旋归来”的兴头也消耗的差不多。可架不住有“目的不纯”的人总会设法打听杰米特的行踪，出现在他返程回帝国学院或者拉莱娜府邸的路上。

    依据收集到的信息，今日是一年级的休息日，高年级大多有课。为避免不必要的社交，安塔预估杰米特他们回来时会走侧门。

    她确实看到杰米特队伍里那名兽人德鲁伊——帕丁森学长驾驶着马车通过了侧门，珂吉洛学长则坐在车尾。

    可杰米特不在车上。

    车上只有缪拉和梅丽莎两位学姐。

    “你就是安塔啊，那个小青梅。”梅丽莎上下打量了一番安塔，目光在她白色的头发上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杰米特进城后中途被拉莱娜公主派人叫走了。”缪拉向安塔解释，“如果你有什么急事可以去府邸找他，或者我们也可以帮你传话。”

    “西德则是进城后就直接回家了。”珂吉洛补充道。

    安塔看了珂吉洛一眼。

    想来精灵之森的罗文有联络的拉莱娜公主的途径，所以芙蕾雅想和杰米特说明的事情大概他已经知道了。

    但出于对芙蕾雅的负责任的态度，安塔还是决定去拉莱娜府上看一看。

    向缪拉一行人道谢后，安塔去学院马厩牵出了自己寄存的马匹，而后离开了塞维尔帝国学院。

    学院到拉莱娜府邸的直线距离不算远，但骑马前进要绕开王都主城区，安塔就花了近一小时才到达。

    守在府邸门口的卫兵叫来的了管家，给予了安塔这样的答复：“抱歉，您没有请帖，需要等待我们这边向主人们通传，得到回复才能进去。”

    考虑到杰米特有过想把她接到这里住的打算，安塔对于这位管家的话持怀疑态度。

    她面上答应了在门口等，找了一处门边的阴凉地靠墙站着。实则魔息已经找缝儿溜进了宅邸，准备探探路。

    “拉莱娜殿下，门外有一位自称是安塔的年轻人来找杰米特殿下。”管家这样向在花园中招待几位贵族夫人的拉莱娜公主汇报道。

    “跟她说杰米特不在，回学院了。”拉莱娜想也不想地回答。

    “杰米特殿下人在别馆，需不需要……”

    拉莱娜面上冲着不远处的夫人们微笑示意，拿眼角余光看了管家一眼。

    “我知道了，公主殿下。”管家会意退了下去。

    跟着管家溜到此处的“魔息”自然顺着别馆这个思路，有目的地探索了一下宅邸内的布局。闯过小花园和修剪频率不那么高的树篱墙后，安塔果然在几颗落叶树的掩映下找到了别馆。

    操纵魔息盘桓在树木的枝头，安塔在别馆二楼看到了杰米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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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杰米特殿下不在府邸内，拉莱娜公主殿下又在接待宾客。”管家向安塔表达出回绝送客的意思，“我们府上今天恐怕无法接待您。”

    这是尽量客气的说法了。

    已经把魔息留在树梢上标出位置的安塔，自然不会在这里为难一位管家。

    “辛苦您了。那我回学院看看。”安塔在管家和守卫的目送下骑马离开。

    离开贵族街区后，安塔便找了一处公共马厩寄存了马匹，而后步行返回到拉莱娜公主宅邸附近。

    给自己释放了一个“敛息术”后，保险起见又包裹上魔息，展现她出对于拉莱娜公主府邸安保人员的充分重视。

    事实上，安塔多心了。

    可能由于拉莱娜公主自己等级就很高，且要表现出对外界的包容开放态度。府邸内的守卫等级一如安塔在门口看到的几人一样，只是王城内普通守卫的水平，甚至不如帝国学院很多有点天赋的学生。

    回收了树上的魔息，又将全身的魔息收回体内后，安塔借着午后树影的遮蔽，轻巧踏在延伸的粗壮枝条上，几下就跳到了别馆的二楼阳台。

    刚准备试探一下二楼阳台的门窗是否上锁，一直白皙有力的手从门内伸出来，直接将安塔拉进了房间。

    “你怎么来了？”

    杰米特拉住安塔的手臂，以略微带着拥抱姿态的动作虚环着安塔的身体，将她领进房间。

    “如果讲你不爱听但实际的理由，就是我收到了芙蕾雅的消息，受她委托来联系你。”

    安塔在杰米特脸色发生变化前迅速地改口：“如果讲好听一点就是，我借此找个台阶下，特地来找你和好。”

    杰米特轻轻哼了一声：“我们什么时候闹掰过，需要和好？”

    “那就是，小小的不愉快？”安塔努力措辞。

    “只是一次不欢而散罢了，刚好之后都很忙。”杰米特不想就还达不成一致的话题继续下去，于是询问安塔，“芙蕾雅传了什么消息给你？”

    安塔随着杰米特的带领找到舒适的座椅坐下休息：“她通过精灵叶片找到我的，想要亲自和你说。”

    得到杰米特的点头同意，安塔从怀里取出精灵叶片，食指中指并拢后沿着中心的叶脉由上向下划过。

    精灵叶片的叶脉微微发出光芒。

    约一分钟后，叶片传出芙蕾雅的声音。

    “安塔？你找到杰米特殿下了？”

    “安塔找到我了。”杰米特开口回答，没有点明安塔就在他身边的事情，“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我想罗文大人已经传讯到人类处，但我…但我心想有些消息、罗文大人可能不会说，所以想单独传讯告诉你。”

    “罗文大人从精灵母树中心区域出来的事情您应该已经知道了。”

    “还有精灵预言式应验的征兆。”

    安塔对这些信息只有模糊的概念，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听着。

    “可我想罗文大人或许没有告诉您，精灵之森出现了预言式预示之外的征兆。”

    一直面色平静地听芙蕾雅诉述情况的杰米特，此时第一次出现了神情波动：“父亲确实没有说预言式之外的事情，你发现了什么？”

    “精灵母树附近的赛森，牠们当中新诞生的一批，身上出现了黑斑。”

    听到芙蕾雅这么说，安塔和杰米特都是一愣。

    赛森作为守护精灵母树的鹿形生物，是被芙蕾雅拿来类比过安塔的。

    如果新出生的赛森冒出了黑斑，那预示着什么呢？

    安塔下意识地抹了抹她发根处是黑色的发顶。

    杰米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好的，你说的状况我知道了。”杰米特告诉芙蕾雅，“如果新诞生的这批赛森的生活习性和状态没有改变的话，暂且不要让这个消息扩散，尤其不能扩散到精灵之森之外的地方。你密切关注赛森的变化，有什么情况可以通过安塔联系我，不要走我父亲的消息渠道。”

    “……好的。”芙蕾雅犹豫了一下，最终答应了杰米特。

    在大致核对了罗文传来的其他消息后，杰米特结束了和芙蕾雅之间的谈话，将叶片归还给安塔。

    安塔收好叶片后，越想越奇怪。

    她的这个发顶，白色头发是人类被剥夺生命力的表现，黑色的发根是魔息作为供应身体存续能量的“生命力”的表现形式。用人类的方向解释，就是她身体暗藏的生命潜力在补足她被吸收的那部分。

    而本来作为精灵母树守护兽诞生的赛森、银白色毛皮的产生原理和安塔的两种形式都对不上。

    为什么会出现和她外表对应的黑色毛发呢？

    “精灵母树内部可能被什么渗透了。”杰米特给出他的猜想，“赛森毛皮变色是精灵母树内部出现问题的表现。”

    他伸手抚了抚安塔的发顶。

    “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倒是不至于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归因。”安塔自认为没有关联，自然很快就放平心态，“我又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比天大的圣母病。”

    当把“圣母病”三个字说出来，安塔立马捂住了嘴。

    她多少是带了一点被拉莱娜公主拒之门外的怨气。

    而杰米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安塔情绪化的措辞。

    “你多久没有说这个词了，今天怎么……”杰米特看了外面的天色，再联想到安塔出现的方式，“你从正门拜访，却被拒绝了，是吗？”

    “没错。”安塔借题发挥了一下，“你看，不是我要躲着你，事实上，我和你哪怕只是呆在一块都会有很多阻碍。”

    “你不要拿她的行为到我这里说事。”杰米特不接安塔这一招，“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你刚认识我没多久不就看明白了吗。小小年纪就敢自己编撰‘典故’教育王室公主的安塔阁下。”

    “谁说我编的？”安塔一脸诚挚，“两个人两碗水这种常见的配置，说不定是真实发生的呢？”

    “我长到现在，也没有遇见过叫法斯特和斯隆的人。”杰米特戳穿她。

    明明是把[小快]和[小慢]的名字随便音译了一下，这个人居然记到了现在。

    安塔哼哼道：“我当时就是一时没忍住。”

    杰米特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我到希望你现在有当时那股劲头。”

    她那是明明是客观上的较低的地位和姿态面对拉莱娜和罗文，却敢用故事和问题映射拉莱娜那颗无处安放就想施加到儿子身上的圣母心——她有一个宏大的愿景，以自己的身份和能力无法实现，就在被预言为未来勇者的杰米特身上投射了自己的梦想。

    明明当时，看出拉莱娜打算的罗拉、道格拉斯、奥莱尔和叶天问从未说过什么。

    身为杰米特的父亲、拉莱娜丈夫的罗文，也默许了妻子的行为。

    只有安塔发现了最本质的问题。

    母亲和救世主，拉莱娜贯彻了一个，就要接受她的能力有限，做不到另一个的事实。

    接受这个事实的另一个说法就是：你儿子的能力不是你的能力，他没有义务贯彻你的意志。

    可是这一部分，安塔当时只起了头就被叶天问打断，只在拉莱娜那里留下了一个这辈子都不想再听第二遍的《两个人两碗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