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云启和顾夕雪出来玩，并没有告诉廖老爹目的地，对外只说来这边出差做业务。

    他们先坐飞机抵达附近大城市昆城，在昆城租了车，买了地图准备自驾游，不仅去一趟当初出车祸的地方，还可以将附近的城市都转一圈。

    盛夏，车子沿着盘山公路不断前行，入目皆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山头一个接一个，看不到尽头，天空碧蓝如洗，白色的云朵很大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

    开车的是顾夕雪，廖云启坐在副驾驶，他单手撑着脸颊，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神色有些沉郁莫测。

    顾夕雪担心廖云启有心理阴影，自从进山后，一路上都是她开车，廖云启也没说换自己开，一直很安静，车子里只有车载广播的音乐声。

    由于廖云启并未说具体地点，只说在某个公路，所以顾夕雪开车时完全没注意周围情况，只专心看前面的路。

    直到前方要抵达一个两山之间架设的桥梁口，廖云启突然道：“减速慢行。”

    顾夕雪下意识地放缓速度：“怎么了？”

    廖云启指着那个桥梁：“我们下桥。”

    顾夕雪看了看后视镜，打了转向灯，这才减速转弯上了桥。

    盘算公路沿着山体蜿蜒向前，山体与山体的缝隙处有河流奔腾，河水是纯粹的碧蓝色，缠绕在山体之间，像是一条漂亮的彩带。

    在美丽的彩带之间坐落着一二小房子，顾夕雪打量了一眼，好像是废弃的山村。

    这些年当地政府一直将山里的居民外迁，在外面建设了新农村镇子，山里已经没什么人居住了，以前的宅子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废弃成了废墟。

    不过这处废弃村子靠近公路，还并未被彻底废弃，边沿的宅子还有人挂着修车的招牌，也有人在贩卖酒水饮料和水果。

    顾夕雪将车子停在一个修车铺子前的砂石空地上，她看向廖云启：“……是这里？”

    廖云启摇头又点头：“我们下车走。”

    两人下了车，沿着砂石路向下走，依山而建的小村落很小，几乎能一眼看清前方的建筑位置，廖云启看了看周围，沿着村落间的羊肠小道，很快绕过了山口。

    顾夕雪在后面跟得有些艰难，不知道为什么，廖云启在平地走路容易平地摔，但在这种山路上却健步如飞，就好像被猫咪附体一样。

    “抱歉。”

    廖云启注意到了顾夕雪踉跄的样子，停下脚步，返回去握住了顾夕雪的手。

    顾夕雪苦笑起来：“我最近太忙，好久没去健身房健身了。”

    廖云启扯了扯嘴角，转头继续走。

    顾夕雪有些担忧地看着廖云启的背影。

    自从下车后，廖云启脸上的表情沉郁而冷漠，没有一丝笑意。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山坳里侧。

    廖云启停下了脚步。

    顾夕雪喘了口气，探头看去，不由得一愣。

    前方沿着环形的山体内侧有一处坍塌的公路，这处公路显然已经废弃了，上方山体很陡峭，一部分路面被倾斜的山体彻底覆盖，前后都长满了杂草和树木。

    顺着这条曾损毁的道路往前看，在很远的地方仿佛有个分叉口。

    “……以前公路是从那个口朝这里走的，原来已经废弃了啊。”

    廖云启看着远处，眼神有些发虚，他似乎在看久远的过去，又好像在看不存在的道路。

    顾夕雪握紧廖云启的手，她顺着公路朝下看。

    河水水流不算快，显得静谧温柔，公路到河水的位置大概十几米高，因河边生长了树木，即便车子从公路侧面翻滚下去，但若是提前系紧了安全带，再加上车子内的缓冲装置……

    顾夕雪估算了一下，心下松了口气。

    她柔声宽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廖云启静静看了许久，握紧顾夕雪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当初车子翻下河后，这里的村人看到了，帮忙将我们一家人拉了上去，否则等公路救援赶过来，我们早被河水冲走了。”

    他勉强笑道：“这都是我醒来后，云明悄悄告诉我的，我爸妈不想我难过，从不提后来的事。”

    顾夕雪没有说话，伸手环抱住廖云启，想要给他安慰和力量。

    不知道过去多久，廖云启深吸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脸，振作起来。

    “走吧，这里是结束，也是开始，以后也会是全新的开始。”

    顾夕雪仔细观察廖云启的神色，确定廖云启真的振作了，这才松了口气，她亲了亲廖云启的脸颊：“给你充点电，有没有感觉舒服些？”

    廖云启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他亲昵地蹭了蹭顾夕雪的脸颊：“嗯，有你在，我非常安心。”

    这是实话。

    对于小小的猫咪来说，铲屎官宽大温暖的怀抱真的有强烈的安全感，只要顾夕雪在身边，廖云启甚至敢冲着哈士奇咆哮。

    两人沿着小路往回走，路过废弃的村落时，廖云启放缓脚步，想仔细看一看，顾夕雪自然不反对。

    因常年没人在这里生活，靠近山体和里侧的路几乎被野草覆盖，只能在下方勉强转一转，从村落朝下看，河水如碧绿色的带子向远方流淌，非常美丽。

    顾夕雪看得心动，招呼廖云启帮忙拍照。

    廖云启拿着相机站在里侧，顾夕雪小心翼翼地扶着树木，踩着一块大石头，半个身体探出去，看得廖云启差点犯了PTSD。

    “你小心别摔着了。”

    顾夕雪加重力量，使劲踩了踩脚下的大石头，确定很稳当，这才转身看向廖云启：“就这里，多拍一些。”

    廖云启直接开拍视频：“你赶紧下来，我录了视频，你自己回头截图吧。”

    顾夕雪嘴角抽了抽，可是对上廖云启紧张的眼神，心下一暖，她快速摆了几个姿势，扶着树干朝下跳。

    在寻找角度时，她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凹进去的缝隙，似乎就在河边不远处。

    顾夕雪有些好奇，她指了指下面：“那有什么东西，我去看看。”

    廖云启皱眉：“你别……”

    他还没说完，顾夕雪已经扶着树木试探着朝下伸脚了。

    “哎？这里有凹槽！是人工开凿的，只不过长时间没人用，长了杂草！”

    顾夕雪有些惊喜，她继续试探着朝下寻找落脚点，果不其然，在大概一米不到的位置，另一边也有方便攀爬的凹槽。

    廖云启眼瞅着顾夕雪真的爬下去了，顿时有些心慌，也连忙凑过来，找到了顾夕雪说的凹槽。

    顾夕雪跳到了下方靠近河边的碎石滩，她沿着山体走向山体缝隙，在看清里面东西的瞬间，不由得愣住了。

    廖云启也跳了下来，他快速来到顾夕雪身边，一把抓住顾夕雪的手：“你吓死我了，别乱跑，万一脚滑了……”

    廖云启话没说完，视线顺着顾夕雪朝前看，正看到缝隙里的小小石雕。

    那是个用石头雕刻的、四爪撑地，似乎要跳起来的小动物。

    石雕的雕刻手法很粗糙，通过胡子、竖瞳和尖脸以及长长的尾巴，能勉强看出是小型动物，但说不出来是猫还是狐狸，亦或者是鼬和獾。

    石雕的台子经过风吹日晒和河水侵蚀，破碎不堪，石雕动物的爪子上可能还抓着什么，现在已经空荡荡不存在了。

    也许这里曾是村民原始崇拜的主体，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雕刻点什么。

    可在看到石雕的这一刻，廖云启的心居然诡异地踏实了很多。

    廖云启看着石雕的那波澜不惊的竖瞳，看着简单古朴的线条，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很多。

    有车子翻下山时的惊恐和害怕，有成为猫咪后醒来的茫然和愤恨，更有亲身体验到猫咪灵动的身体变得衰老，逐渐嗜睡并一步步迈向死亡的大恐怖。

    他沉默了一会，蹲在小小的石雕前，双手合十，心情平静如碧绿的玉带长河。

    无论如何，他是感谢上苍的。

    何其有幸能在遇到车祸后还活过来，即便变成了猫，但遇到了可以携手一生的挚爱，同时他的父母也并未放弃他，让他能在十几年后重新醒来。

    真是，何其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