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在下午时分便安排公司的车子将她的行李拖回鹤城，而她和菠萝暮冬则坐方知许的车一同回去。

    距离收回方玉泽的失魂，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想必方家快要耐心告罄。

    她决定先处理完这件事情，好好收个尾，再回家休息。

    车子开出村口以后，凤皇再次体验一回被粉丝包围尖叫的感觉。

    之前因为节目的拍摄，以及后来对古墓的保护性挖掘，映枭村的人员进出有严格的核查，粉丝们不能进来影响节目组拍摄与村民的正常生活。

    于是，他们便在结束这一天，等在村口想要和她见上一面。

    林之与陶河都没有参加上午的法事，早早就离开了，所以等待到这会儿的，都是来看凤皇的粉丝们。

    与上回相同，人群里大多数是年轻人，兴高采烈地举着灯牌聊着天儿。

    远远地看到凤皇所在的车子后，就开始大幅度晃动着手臂，齐声喊道：“姐姐！姐姐！”

    看到那一张张生动的面孔，凤皇一时感慨万千，赶紧降下车窗，与他们打招呼：“真对不起，你们等很久了吧，我该早点出来。是不是很累呀？”

    “不累不累，我们知道姐姐今天很忙。”女孩们笑容洋溢，七嘴八舌地说，“姐姐今天不用给我们租大巴车，现在还早呢，我们马上就回去，一起结伴走不会有问题的，放心吧！”

    此时后座里菠萝和暮冬也降下车窗，还没来得及探出脑袋，就被一众欢喜赞叹声淹没：

    “哎呀，菠萝崽崽奶敷敷~亲眼看见比直播里看着还要可爱！”

    “肉嘟嘟的脸~我想捏一捏！”

    “谁是全世界最可爱的狗狗呀？是暮冬！好漂亮的小狗狗~”

    菠萝头一回被那么多人围观夸奖，耳朵顿时红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谢谢姐姐们~”

    暮冬也懂事地嗷呜嗷呜。

    粉丝们闻言笑作一团：“你喊我们姐姐，我们喊你妈姐姐，真是各论各的。”

    上回见到粉丝时，凤皇明确表示过，让他们不要送礼物，殷殷嘱咐道有钱多给自己花。

    而这一回见面，粉丝们仍然给她带来了许多心意，其中最多的竟然是手写信。

    凤皇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在这个信息流通速度飞快的年代，众人所追求大多是效率，连判官都在嘲笑她：“这个年代已经没有人会写信了。”

    然而如今，却还有人愿意亲自执笔，一字一句写下对她的情谊。

    而菠萝和暮冬则收到了许多零食，后座空间很快堆积如山。

    其中不仅仅有小朋友爱吃的，还有专门给狗狗吃的肉干。

    暮冬在看到也有属于自己的一份后，十分满意，也礼节性地汪汪了几声，心甘情愿地当了一回狗子。

    凤皇与粉丝们聊天片刻，见时间也不早，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还叮嘱道：“天儿太热，你们别在这儿呆着了，赶紧回家吧，小心中暑哦！”

    “好好好，姐姐拜拜！一路平安！”

    粉丝们仍旧笑得嘻嘻哈哈，有几个还对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方知许挤眉弄眼，“方少爷加油啊，我们支持你！”

    方知许终于忍不住勾勾唇角，惜字如金地道谢后，重新启动了汽车。

    枯燥安稳的车程中，菠萝和暮冬熬不住困意，在后座上睡得歪七扭八。

    菠萝的脑袋枕着暮冬的肚子，暮冬的爪子搭着菠萝的胳膊。

    他们凌晨时分就起床忙活，法事时间也漫长，此时的凤皇也有些倦，坐没坐相地歪在座位上刷手机。

    方知许注意到她状态的低迷，轻声说道：“累了吧？你也睡一会儿吧，到了叫你。”

    “嗯。”凤皇懒洋洋地应一句，手指仍然戳着手机屏幕。

    修仙群里正在滴滴地冒新消息，以她的打字速度，根本就回复不过来黎欣雪三秒一个的问题。

    啪嗒。

    是凤皇的手搭在大腿上的声音。

    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熄灭，她就已经脑袋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方知许看她一眼，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车速也慢下来。

    抵达方家时，天色已经临近傍晚。

    因为提前知道凤皇要过来，整个方家非常热闹。

    吴清淼优雅地镇在沙发主位，身边是方斯年与已经显怀的余慈，以及前来凑热闹的路尧和黎欣雪。

    这二位对方家实在太熟悉，半点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兴致勃勃的边吃着茶几上的零食水果，边聊着天。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把方玉泽的病床都抬到了客厅。

    老头儿一直清醒着呢，精神也不错，听着周围年轻人叽叽喳喳的聊天声音，他好似也很想参与似的，直瞅着他们，偶尔咿咿呀呀发些意义不明的声音。

    就在这一片祥和的气氛中，他们忽而听见院中响动。

    方斯年一手抱着菠萝，刚一推开家门，就被眼前六个人亮晶晶的期待目光惊了一跳。

    他的眉毛一动，知道这些人盼望的并非自己，于是往里走了几步，将跟在他身后牵着暮冬的凤皇让了出来。

    “姐姐！”

    黎欣雪惯会一惊一乍，兴高采烈地冲上来，给了凤皇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恨不得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把她压得被迫后仰。

    “姐姐，我看了你早上法事的直播，天呐，你那架势真的太厉害了，说不出的威严，我看得目不转睛！”

    余慈也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凤皇，我跟你说，上午看直播的时候，我肚子里这个一直在动，结束了就停止了，特别神奇。”

    “好好好，非常好。”

    凤皇根本忙不过来，显示哄孩子似的拍拍黎欣雪的脊背，捏捏她的脸，又转头去摸摸余慈的腹部，“都是好孩子，都是乖宝宝。”

    应付完这两个小朋友，凤皇才腾出空来，和吴清淼打过招呼，又和方斯年与路尧点头致意。

    她进家门后，甚至未曾坐下，只拿过杯子喝口水，便道：“咱就不浪费时间，直接开始吧。”

    方家自无不应。

    同上回一样，凤皇在院子里摆阵。

    大桌子又被拖出来，临时搭建的供台上了三根香，她虔诚地三拜九叩后插进香坛。

    而后，她走至院门前，将储存已久的矿泉水瓶打开。

    方玉泽半透明的失魂从中飘飘渺渺地钻了出来，神志模糊，只懵懂地跟着凤皇燃烧的符咒，飘入阵中。

    凤皇便这样引着他的失魂，一步一步到了客厅方玉泽的病床前。

    这是很奇妙又诡异的一幕。

    由于袅袅香烟能搭建沟通两个世界的桥梁，在场的人都看得见方玉泽的失魂。

    两个一模一样的方玉泽，一个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一个混混沌沌地漂浮在病床前的空中。

    他们的差别，大抵是在面容上。

    方玉泽的失魂仍是十年前的模样，迷茫地俯视着已经被病魔折磨得苍老枯瘦的自己。

    而躺在病床上的方玉泽也睁着眼，定定地看着曾经风华正茂的自己。

    凤皇站在床头，引燃最后一道符。

    燃烧的符纸飘散在空中，魂灵好似受到不容置疑的指引，缓慢无声地落下，慢慢地与自己的身体相融。

    方玉泽的身体猛然震颤起来，好似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

    吴清淼坐在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尽力地安抚道：“忍忍，再忍忍，马上就不难受了……”

    虽然这么说着，她的声音里却忍不住带了潮湿之意。

    围观的众人也都悬心吊胆，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凤皇未作任何解释，只用手掌按住方玉泽的额头，从他的七窍中输入温和的真炁，辅助最后的失魂能够与身体严丝合缝。

    未久，方玉泽剧烈起伏的胸脯，终归于舒缓，浑身的震动也逐渐消停。

    凤皇识到差不多了，便松了手，指尖在他额头画了一道符，稳住因尚未适应导致还有些躁动不安的魂魄。

    在一片屏息静气的凝寂之中，病床上的方玉泽缓缓睁开了眼睛。

    离得最近的吴清淼，和他的视线对上那一刻，心脏忽而急跳数次。

    那目光清明而温柔，显然认出身边人。这说明，他的意识已经归位。

    他回来了。

    吴清淼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

    这一幕，她期待了整整十年。

    十年来，他们哪虽然每日都在一起，可谁又知道，真正的他们已然阔别十年？

    可此刻真正来临时，她怎又生出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愁绪，紧紧地堵在喉咙口，让她连声音的难以发出。

    就在此时，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是方玉泽。

    他竟然在主动地安抚她，面色神态一如当年的温和与疼惜。

    旁观者见状，一时感慨不已。

    为了方玉泽的病情，方家已经奔走十年。他们曾以为，他再次清醒已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凤皇却真的创造了奇迹。

    凤皇并未闲下，继续用真炁检查方玉泽的身体。

    “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身体躺了太久，有些退化，带他去医院咨询医生，看看怎么恢复最好。”

    凤皇给方玉泽把着脉，垂眸说道，“虽说难以一步登天，可慢慢调理，重新学习走路说话，应该不算太难。”

    话音未落，她一抬眸时，竟与方玉泽对上视线。

    那眼神极为复杂，带着无数的感激与怅惋，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方玉泽努力地张嘴，调动面部肌肉，艰难地吐出了两个不成音调的字：“谢、谢！”

    凤皇眉毛一扬，未曾想过方玉泽的意志竟如此坚定，这才刚清醒没有几分钟，就能说话了。

    “不客气。”凤皇笑了笑，拱手道，“福生无量天尊。”

    方玉泽也咧咧嘴，极慢而又歪歪斜斜地说：“您、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