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月色好像格外冷清些，连带着夜色也模糊着一抹冷白。
接连拜了几天的年，加上工作上的各种交际，让庄辰疲于应付。在一个觥筹交错的酒宴上，他独自去了天台散心。
这个年比往年还要更热闹些。他这两年混得不错，资源稳步提升，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有时候自己也能感觉到几分散漫空虚。
在这个圈子里，你火了就会有人主动跟你做朋友，本来是个亘古不变的规律，可他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时俨的一次回眸。
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时俨不曾看过他，是因为他是圈子里无数不起眼的小配角之一，自己不优秀，何求别人注意到自己？
于是他比他以往人生的任何时候都要努力，争取机会抓住机会去打磨所有能让自己发光发亮的武器，直到现在称得上小有所成，在圈里有了姓名，可时俨还是没有看他。
她以疏离的礼貌推拒了他的所有示好。
可他努力了这么久，就这样放下无论如何都不甘心，恰好在此时爆出了他与时俨的绯闻，这让他有一丝窃喜。
他说了一个谎。
公司并没有要求他们配合爆料，只是说不必特意回应澄清罢了，是他想借此机会接近时俨，时俨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说法。
那几天，他也确实觉得自己跟时俨亲近了几分。
他们一起参加综艺，在综艺里，他见到了和平常有几分不同的时俨，那大概就接近真正的她了。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既欣喜也失落。
他由此也发现一点，只要他提出的需求跟剧组拍摄工作有关，时俨就不太会拒绝他。
他试着以讨论剧本为理由约她出去吃饭，她答应了。本来以为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在她的戏份杀青之后，一切突然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
那时候他就有几分明白了，大概时俨是真的不喜欢他，所以才对他的一切视而不见。
回过神来，庄辰觉得自己的小伎俩有几分可笑。
喜欢这种事，勉强不来，耍一点小心机也改变不了什么。
到此，他想，他对时俨的一厢情愿大约可以结束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关于时俨与路朝许的“亲密照”。
他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第一反应是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把酒问青天》招募演员时，他路过试镜室，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个子很高，肩背挺拔，郁郁葱葱，比之青年更近于少年感。他单手撑着门框，望着试镜室里面，张扬的气质被收敛着，是很专注的模样。
本来他应当直接路过的，可视线里的这个人外形条件实在太过出众，一种隐晦的心理让他放慢了脚步。
他走得悄悄，目光并非刻意地打量他，有一个瞬间，他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里面正在试戏的演员。
水红的衣衫，挽起的长发，淡雅的妆容，整个人透着温柔和悦的气质，端似大家闺秀。
而她唇角轻轻挑起一个笑，仪态万方地半曲着膝放低身子，对脚边的人说道：“背叛邵家的时候，就该想过自己的下场。你在乎的家人，我都会替你好好‘照顾照顾’……”
说完，柔柔地拂袖起身，面上笑容渐淡，眼中光华染上阴影，轻声说：“杀了，弄干净点。”
随着导演喊了一声好，那样令人心悸的冷酷神情顿时变作柔和的微笑，向着身边的人微微鞠躬：“谢谢指导。”
短短十几秒的演技令庄辰惊艳，而那个先他一步可能看到了全部试戏镜头的人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直接离开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出演《把酒问青天》男主角的新人路朝许。
空降的新人男主角，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庄辰起初没有特别在意。
直到剧播出后口碑人气双爆，路朝许从新人一跃成为当红流量，各种资源都捧到了面前，他不得不感叹，演员这个职业，当真变化无穷。
剧播平台特地为这部剧开了内部庆功宴，那天路朝许带了一堆礼物回来，给当时留在公司的人随便挑。
而在此之前，庄辰在隔着中庭的电梯对面看见了路朝许送了时俨一个东西。
在他走后，时俨对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呆。
那时候庄辰只是稍微觉得有些奇怪，时俨并不是会对他人注目的人。
她对向她而去的人不抗拒，以一种温和的无懈可击的面目与人相处，却不会主动做些什么。
你无法判断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不会与人更亲近，也从不多停留目光。
他与时俨认识越久，就觉得她越远，与当初那个星空下的年轻女孩快要判若两人。
有时候庄辰也怀疑，喜欢这件事，可能很多情况下喜欢的只是一个幻影。
网络上爆出的所谓亲密照中，背影模糊的人扶着身边的人，仔细且小心。
在第一眼过后，庄辰对亲密照本身并不在意，这个圈子里就是这样，一张普通的照片，他人想怎么解读就怎么解读，他自己也经历过，所以明白这没什么可信度。
只是在知晓另一个人是路朝许时，他不由就想起了当初时俨回望他背影的侧脸。
庄辰忽然觉得，那时的一点微茫疑惑似乎成了什么验证。
时俨并非真的一视同仁，在她的眼中，也有特别的存在。
这个想法令他难以释怀。郁闷积在心里得不到抒解，最后就会变成心魔。
他冲动地去质问时俨，抛却了该有的理性。
“你以前就喜欢他了？”
“所以才一直对我不冷不热？”
当线条生硬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上时，他又觉得自己很没理，也不想看到时俨的回复，于是选择了撤回。
路朝许跟时俨的绯闻同当初他的那个一样，没有人回应。
当然，不回应代表不了什么。
他没有确切的答案，心结愈积愈深。
现在不知是谁爆出了他跟时俨曾经一起吃饭的照片，出现在跟路朝许的这场绯闻风波里，好像投进了一个小石子。
事情有走向混乱的苗头。
天台风冷，酒精灌过的身体漫着热。
网络上对时俨的言论往一边倒，不，称不上言论，只是单纯的辱骂罢了。
庄辰看到的时候会举报几个，但千千万万的网民声音，难以遏止。
他随手滑过屏幕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下。
来电显示了时俨的名字。
他在愣怔了一会后去按接听键，差点按错。
“你好，庄辰，我是时俨。”
对面的声音清澈平静。
庄辰隐隐预料到时俨是要说什么，这份平静比平常的她更淡漠。
“你好。”
“庄辰，我想跟你道个歉。”
“什么？”
“之前答应跟你配合绯闻，是我考虑欠妥当。如果这件事让你造成了什么误解，我很抱歉……”
“你别说了，时俨，你不要说这个。”庄辰打断了她，默了一会，“你不用道歉，别道歉。”
从这反应时俨几乎确信，出口的话便多了几分愧疚：“庄辰，如果真的，你真的喜欢过我的话，我很抱歉，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寂静绵延。
时俨在等待对方回复。
“那你现在发现了，也只能对我说抱歉么？”庄辰问道。
“嗯。”
“好吧，我明白了。”庄辰对着稀疏的月色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这件事你也不用说抱歉，是我胆量不够又犹犹豫豫，什么也没说。”
话已至此，时俨认为自己已经表明了态度，以后跟庄辰保持距离就好。
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又听庄辰说：“时俨，你跟路朝许的绯闻准备怎么办？”
这个时俨倒是真的还没想好，因为目前网络上的风气，与其说是在把她跟路朝许往恋爱关系方面搭，不如说只是对她一个人不满。
她不在乎网友说些什么，只是有时候也会感觉到一点疲惫。
为什么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曲解？为什么要把人生大好时光浪费在不相干的人的私事上？
喜欢一个艺人，看看剧看看综艺就好，聊以舒心，何必管那太多事？
她没说话，就听庄辰说道：“你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这件事对路朝许可能没什么影响，而你不同，绯闻加身，如果被很多网友抵制的话，对你之后进组难免会有影响。”
“嗯，谢谢你，再见。”时俨说。
“等等……”庄辰叫住了她。
“……”
“时俨，你是不是……”
说了一半，并没有再说下去。
“是什么？”时俨问。
庄辰低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再见。”
他想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喜欢路朝许？
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只是希望这场风波中，时俨能全身而退。
酒热已经散去许多，庄辰感觉到了几分冷，正好有人发消息催他下去。
他回了一个“好”之后想起一件事来，打开了跟时俨的聊天框。
屏幕上显示着两条撤回的消息。
他默了一默，打字过去。
时俨，新年快乐。
过了一会收到回复，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