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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慕楹被押入大牢,沈家一夕之间破败,成了坊间茶余饭后嘲弄的对象。

    沈明濂尚在病中,得知沈慕楹恐会丢了性命,将养多日的身子又慢慢地坏了起来。

    他现在只能苟延残喘的躺在床榻上,即便每日有药吊着他的命,可沈家没落的太快,这让他实在承受不住打击。

    柳氏捏着帕子,哭哭啼啼道:“老爷,以后我们沈家该怎么办?昌哥儿还年幼,哪里撑得起偌大的沈家。”

    沈明濂虚弱的抬起手,抓住她的衣袖,一字一顿道:“去、找、顾家。”

    柳氏身子微颤,她伏身压低声线问道:“老爷,你要让我去顾家做什么?”

    沈明濂紧紧攥着她的衣袖,用尽浑身力气攥的皱巴巴,才强撑着一口气,“楹儿没了,沈念慈也别想善终,他们顾家要脸面的人,想来替嫁一事也不会公诸于世人。”

    顾家作出那种手段,他们也毋须留有颜面,哪怕再无转圜的可能,他也要与顾家玉石俱焚。

    柳氏清楚眼前的男人已经糊涂,她犹豫了半晌,点头应道:“我会去顾家,只是有件事我也想弄清楚。”

    她的孩子,当年是谁调换。

    沈念慈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顾府,芷萝院。

    方姨娘轻轻摇动摇篮,时不时的瞧一眼摇篮里的婴孩,见他熟睡着,掖了掖被角。

    吩咐伺候的奶娘好好照看,便撩了帘子到前头。

    “郎君等久了吧。”方姨娘柔声唤着,看到斜躺在软榻的男人,她捻起一块糕点凑到他身边,喂进他嘴里,“郎君长久不来我这芷萝院,怕是都忘了我做的桂花糕的滋味。”

    顾齐峥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瞬间充盈他的唇舌,但还是少了些味道,味同嚼蜡的吃完,他搭在软枕上的手一挥,“你的手艺还似从前,只是没有二郎媳妇做的清淡。”

    他向来吃不惯太甜腻的糕点,不过二郎媳妇做的糕点倒是口味合宜,可惜自中秋宴吃了一回,那之后就甚少能尝到。

    方姨娘神色微变,很快就恢复温婉的样子,她扬笑揶揄道:“郎君是嫌弃我了?”

    顾齐峥察觉失言,忙环住她的腰,眼前的女郎虽已过了三十,却保养得宜宛如初见时那般秀丽,还为他生下两个儿子,能得此美妾已是无憾,”我哪会嫌弃你,除了你这些年你可还见我宠过其他妾室?”

    方姨娘紧贴着他的胸膛,娇嗔道:“妾知道郎君疼我,要不然我哪能住这芷萝院,还能生下两个儿子,只是可怜郎君年岁渐长,却还没有得一个孙儿。”

    顾家的孙辈,好像一个都没有生下孩子。

    顾齐峥愣了愣,低眸看着怀里的娇娘,旋即轻轻推开她,“你也太心急了些,璘儿还未娶妻,咱们的枭儿也还是襁褓婴儿,哪里就……”

    “郎君忘了二郎?他可是娶了妻,现下老夫人正指着二郎媳妇生个嫡孙。”方姨娘蓦地打断他的话,“想来若二郎早些有子嗣,我的璘儿才能成婚。”

    她故作惋惜的哀叹,眉眼萦着淡淡的愁绪。

    顾齐峥斟酌了一番,冷声道:“其实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告诉母亲,依我看还是将沈念慈送回沈家,亦或是送回安宁村也好。”

    揭露替嫁的真相后,他虽忿忿不平但想着木已成舟,兴许二人已经圆房,那这件事就那么作罢,可近来听闻沈慕楹被押进大牢,等知府查明后,择日问斩。

    沈家已深处强弩之末,顾家的嫡长子绝对不能与式微的世家联姻。

    方姨娘轻甩帕子,软声道:“郎君您说的极是,如今的二少夫人尚且不知到底是不是沈家的亲生女儿,且那沈慕楹又生出那种事端,桩桩件件哪件事不是打了我们顾家的脸,郎君你可得好好同老夫人说一说。”

    沈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就连烧柴的婆子也会偷偷嚼舌根,再者祸水东引保不齐来日沈家就把脏水泼到沈家来。

    顾齐峥忖度半晌,沉声道:“但这件事,母亲未必会允。”

    方姨娘敛眸,拂去眼底的轻蔑,她红唇一张一合,温声道:“老夫人她雷厉风行,可事关顾家的清誉,想来她不会坐视不理,郎君等着就是。”

    顾齐峥看了看她,点点头。

    忽得内室传出阵阵孩童的啼哭,方姨娘缓缓起身,福了一礼,“郎君,我先去看看枭儿。”

    顾齐峥也随她站了起来,“我许久没有抱过枭儿了,这次让我哄他。”

    他不由分说便踏进内室从奶娘怀里夺过襁褓,轻声细语的哄着,孩子却哭的更大声了些。

    方姨娘笑容一滞,自他怀中接过孩子,小声哄了哄,等他停了啼哭道:“郎君实在太久没来看枭儿了,他都不认识你了。”

    顾齐峥脸色微变,“我前些日子还来抱过他,他怎么就不记得我了。”

    方姨娘温和地笑笑,放下襁褓走到男人身侧,挽着他的臂弯,“郎君和孩子置什么气,若真要置气,不如去问问二郎,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话惊醒了顾齐峥,看来是得找顾砚好好问一问。

    *

    顾齐峥一出芷萝院,就朝着汀兰院的方向走,转道来到书房,也不问什么直接推门而入。

    顾砚并不意外顾齐峥的到来,反而令他意外的事,他那双惊异的眼睛。

    顾齐峥没想到,许久没有关切这个儿子,他的腿竟不知不觉的好了,且就像普通人那样,“阿砚,你的腿何时好的?”

    顾砚慢条斯理地的摆弄着桌案上的书卷,良久他道:“我以为父亲不在意这件事,所以就没有与你说这件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像顾齐峥这样的人,肯屈尊到汀兰院找他,定是那个女人吹了什么枕边风。

    顾齐峥羞愧地撇开眼,他自知对顾砚所有亏欠,不敢再提这事,他目光逡巡了一圈周遭的陈设,瞧见架子上摆的玲珑玉砚他顿了顿,“你的玉砚为何放在这。”

    他记得顾砚很珍视这方玉砚,从来都是放在桌案上,明晃晃的可以瞧见,怎么突然就摆到别的地方。

    顾砚垂首继续收拾着书卷,随口说道:“她总担心打碎这玉砚,我就把它放到架子上了。”

    顾齐峥闻言,怒道:“你真要她一个乡野村妇,日后成为顾家的主母吗?”

    顾砚猛地抬起头冷冷的盯着他,听着他话锋转向沈念慈,眼神微沉,“父亲是以什么身份来指责我?当日娶妻我是局外人,直到迎了新妇进门才知道我娶了妻子,如今我接受了她,你们又觉得她的身份低微,父亲是觉得我会对你言听计从?还是觉得顾家清誉更重要?”

    他的话堵得顾齐峥无言以对,但他还是强硬的说道:“你若想要继承家业,就必须娶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回来,沈念慈不过贫农出身……”

    顾砚一言不发,深邃的眼眸灼灼的望着他,像是有一团火滚烫的灼烧。

    顾齐峥稳下心神没有当着他的面动怒,而是冷静道:“我也是你着想。”

    顾砚转身负手而立,“我唤你一声父亲,是还顾念着幼时的父子之情,父亲可知你罪孽深重,害了我生母还害了阿姐。”

    顾齐峥清楚他冷硬如铁石的心肠,听得他提及从前的事,他仓皇道:“你娘是难产而死,怪不得旁人,还有你阿姐,我自然是心疼她。”

    “心疼她?心疼她的她还会是如今这副痴傻的模样吗?”顾砚冷喝道:“当年郎中若来得再及时些,她是会平平安安和常人一样,可她现在这样,都是父亲你害的!”

    顾砚由顾老夫人一手教养,他行事严厉,连震怒的样子都和老夫人一样骇人。

    顾齐峥望着那张与自己肖像的脸,愣了许久,“你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是吗?”

    顾砚轻笑道:“父亲到现在还是不知悔改呢,当年宠妾灭妻害的正妻难产而亡,还纵容宠妾的婢女害自己女儿险些丧命,父亲觉得你还有脸面和我商量?”

    顾齐峥踉跄着晃动身子,他双手颤抖的无法稳住,“你都知道?”

    “瞧瞧,父亲眼睁睁看着宠妾陷害正妻却不管不顾,连刚生下来还在襁褓的儿子也不看一眼。”顾砚看着他颤巍巍的身子,冷冷道:“我虽那时不记事,但女使小厮嚼舌根的话我可没少听,还有养我长大的孙妈妈,她也将实情告诉我了。”

    顾齐峥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他自以为是觉得顾砚从来没有把他生母的事放在心上,没想到他一直都记得,这份仇恨他积压在心底多年,他也隐忍了多年。

    顾砚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父亲还是请回吧。”

    顾齐峥慢吞吞地往外走,越过门槛他不慎趔趄了一下。

    扶着门他才站稳,视线模糊的看到一抹鹅黄色身影,恍惚间他仿若看见了顾砚的生母。

    “父亲,你没事吧。”沈念慈端着承盘,担忧的看着他。

    顾齐峥眼神逐渐清晰,看清了沈念慈的脸,他摆摆手孤身一人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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