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细密的雨宛如丝线,软绵绵的斜打在青石路上,溅起一洼水泽。

    车马粼粼,道两旁赶路的马车徐徐行过。

    沈念慈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缓缓恢复,她撑坐起身子,抚了抚胀痛的额,嘶哑的喊道:“织雪……”

    不知怎得,只是午膳时多喝了一盏茶,她就晕乎乎的像是睡不醒似的,再醒来时察觉周遭的声响尤为刺耳。

    “娘子莫要喊了,织雪她也被我灌了汤药这会儿正睡着。”吴妈妈冷觑她一眼,随手丢给她装了水的水袋,“娘子若安分些,织雪受些皮肉之苦是小事,可你若不听话,那么害她性命的人,就是娘子你了。”

    沈念慈双眸逐渐清明,杏眸笼着淡淡的雾气,她愣了愣神虽然她清楚吴妈妈是沈慕楹身边的人。

    但她没想到她会如此胆大,竟敢当着那么多双眼睛的面把她掳走。

    吴妈妈道:“娘子不必这样看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沈念慈咬唇,忿忿道:“你这般纵容沈慕楹,是没有好下场的。”

    吴妈妈神情淡漠,“我是她的奶娘,从襁褓开始奶她长大,如今她有求于我,我怎么会不答应?”

    当年她带着孩子逃难到扬州城,无依无靠过着食不果腹的苦日子,那年她的孩子不满三个月,生生死在她怀里,幸而上天怜悯,恰逢沈家招奶娘哺育才出生的大小姐,她便由此进了沈家,重新怀抱婴孩的那瞬间,她忘却了早夭的孩子。

    她从小看着沈慕楹长大,自然是偏疼些,为了与她没有半点血脉相连的沈慕楹,她甘愿舍弃所有。

    沈念慈温声道:“妈妈待沈慕楹的心我能懂得,但你也得明辨是非,那件事她本就有错。”

    “闭嘴!我养大的小姐,我会不知道她的性子?”吴妈妈听不得旁人诋毁沈慕楹,她抬手掐着沈念慈的脖颈,怒道:“如果没有你,小姐断不会做出这种事,自你出现,你就成了沈家的祸害!你这个低贱的蠢妇!”

    沈念慈眼中,吴妈妈向来沉稳内敛,平日里端着一张脸甚是严肃,但此刻的她宛如囚于牢狱里的困兽,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明明,接她回沈家的人,是沈明濂和柳氏。

    明明,想出李代桃僵蒙骗顾家人的,亦是他们。

    可为何,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错。

    沈念慈想不明白,喃喃道:“我到底哪里错了?”

    吴妈妈闻言掐的力道愈发的重了些,“你错就错在还活在这世上,你霸着小姐的位置,还有什么脸面说是她的错。”

    沈念慈几乎无法呼吸,喉咙被她紧紧攥着,却没有力气挣脱。

    索性吴妈妈还有理智,她松手把她甩到一旁。

    沈念慈捂着喉咙咳了几声,还不等她有所喘息,吴妈妈倏地拿起粗-长的绳子,将她严严实实的绑起来。

    恰在此时,马车停到了一处僻静的破庙,这里渺无人烟,唯有庙里那尊蒙了许多灰尘的佛像。

    吴妈妈硬生生拖着沈念慈往破庙里走,“给我好好待着,小姐马上就到,你最好乖觉些,否则仔细你的皮。”

    绳子绑得沈念慈无法动弹,她只能席地而坐,低垂着螓首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历经多年沧桑,破庙内长起了杂草,原本摆在佛像面前的蒲团也已支离破碎。

    织雪甫一醒来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腥臭味,她猛地睁开眼,惊愕道:“娘子,我们这是在哪儿。”

    沈念慈哑声道:“别说话。”

    远处传来凌乱沉闷的脚步声,那阵阵声响一会儿嘈杂一会儿又急促。

    抬眸迎面就看见沈慕楹穿着她那日游湖的衣裳,跨过破庙的门槛,

    二人虽生的很像,但眉眼间还是稍显不同,沈慕楹太过婉媚不如沈念慈清冷的气韵,即便穿的相似却还是能一眼看穿。

    沈慕楹迈了一步,挥手示意忍冬上前为她解了绑。

    沈念慈挣脱束缚踉跄的站起身,她实在不想看见她和她有半点接触,她转身想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人轻飘飘说起了话。

    “你今日敢踏出这里一步,我就与你同归于尽。”沈慕楹面色骤然大变,狰狞的仿佛夜里出没的诡魅。

    沈念慈转身,撞入她那双漆黑的眸底,她凛声道:“你是想杀了我,然后取代我是吗?”

    沈慕楹冷嗤道:“也是,你穿惯了绫罗绸缎吃惯了山珍海味,又怎会愿意再穿回粗布麻衣吃糠咽菜,不过顾砚原本就是我的夫君,是你抢占了他,我要回我夫君有何不对?”??沈念慈脚步顿了一下,侧过身讥讽的笑道:“你还认他是你的夫君?可当初他出事时,你为何不嫁?”

    她的话甚是诛心,但对沈慕楹而言,她并不在意,不管嫁给谁,只要她能继续享着养尊处优的富贵日子,嫁的是谁,都无妨。?

    沈慕楹不耐道:“你要怎样才肯离开顾砚?”

    其实她大可以现在就动手杀了沈念慈,但如此一来薛源的死就没有人顶罪。

    凭空捏造一个自尽的由头也很简单,却瞒不过顾砚,两难之下她只能忍辱和她谈条件。

    沈念慈怔了怔,良久她檀唇轻启,凉薄的说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手?”

    她隐忍的已经够多了,从她踏进沈家的那天起,她就乖觉的妥协任何事。

    哪怕受尽嘲讽,她也想见自己的祖母,可沈家所有人,在接她回沈家的那刻起,就盘算好了将来,她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若今日她应承沈慕楹,那么就是助纣为虐。

    沈慕楹凤眸微眯,轻笑道:“几日不见你倒长进了许多,难道你不想再见你的祖母了?她现在是死是活你就不想知道。”

    沈念慈闻言身形一颤,但她压抑着胸膛的怒意,素手抓住裙幅,生生抓出几道褶皱,柔荑发白她才松手,“你们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我知道祖母的下落,现在还想拿她威胁我,凭什么?”

    她不会再信沈家人的半句话,哪怕她们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会相信。

    沈家人诓骗她的太久太久,置她于囫囵不顾,现在还想以祖母做要挟,可她早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乡野丫头。

    这样的蒙骗人的把戏,她再也不会上当了。

    沈慕楹一愣,她恨恨的磨了磨牙,“沈念慈,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没想到这个乡野出身的村妇居然敢得寸进尺,若不是她还绑着一条人命,她定要掐死她!

    沈念慈顿感疲惫,她问道:“你渴求的东西就只有这个吗?”

    她此生所求的便是祖母的心愿,可到如今她都还未帮她完成,但她从未想过借顾家去帮祖母。

    因为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或许等顾砚同她一起回了安宁村,就变成他们二人的事。

    却不是现在。

    沈慕楹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才是顾少夫人!那你什么都不是。”

    听着女郎歇斯底里的喊叫,沈念慈嘲弄的扬唇一笑,“五百两黄金,你若拿得出手,我就答应你。”

    沈慕楹怔了怔,旋即嗤笑道:“呵,你果然是个视财如命的人,五百两黄金罢了。”

    没想到她待在顾家这些日子,也变得如此势利贪图钱财,看来方才是她高看了她,原是在思量要多少银钱。

    五百两黄金罢了,爹娘予她的嫁妆都不止五百两黄金。

    沈念慈默不作声,任由她戏谑的讥讽,良久她淡然道:“等你拿了那五百两黄金,以后你还是沈慕楹,我做回我的沈念慈。”

    沈慕楹嘴角翘起,红唇微张浮起一丝嗤诮,“那便定在明日,玲珑坊一见。”

    沈念慈颔首,低低的答应了。

    ?织雪怨怼道:“娘子您糊涂啊,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分凭什么要拱手让给她?”??沈念慈云淡风轻的笑道:“我自嫁进顾家那天起,就晓得她断不会轻易放过我,如今这样正合我意,只要她能给我银钱,容我有个安身之处我便足矣。”

    她说着违心的话,可纵有不舍万般不舍,可当她仔细权衡过后,发觉这完全是逃离沈家的好法子,但她该如何面对顾砚。

    想到这她哑然失声。

    沈慕楹听见她的话颇为满意,“马车在外头,你可以回去了。”

    吴妈妈忙上前拉住她,“小姐,此时放她走可不行。”

    沈慕楹厌烦的甩开她的手,“吵嚷什么,我自有定数。”

    趁着她们无暇顾及这头,沈念慈匆匆拉着织雪离开,上了马车。

    织雪急切道:“娘子就这么大度,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

    沈念慈脸上的温柔顷刻褪去,覆着一层冷冷的寒霜,“织雪,你真以为我就那么容易被她打动?反才说的话不过是哄她的。”

    沈慕楹从小锦衣玉食,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像她这样的世家出身的女子一辈子都过的很顺遂。

    幼时由爹娘娇宠着长大,及笄后嫁个疼她的如意郎君。

    但沈慕楹并不知足,知晓顾砚伤了腿以后恐不良于行,她当即就毫不犹豫的弃了他,转而奔向其他人。

    换做是普通的物件,她能大度的相让,可顾砚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血有肉,倘若做这种下作的事去骗他,那她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他身前。

    织雪忐忑不安道:“那娘子想怎么做?奴婢看大小姐已经疯魔,真怕她知道真相后对您不利。”

    沈念慈轻轻一笑,“夫君早已料到,放心吧。”

    尽管顾砚有了预料也告诉她如何明哲保身,但没想到沈慕楹如此疯癫,好在她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明日该怎么应付又是一桩难事。

    织雪后知后觉,心道二少爷果然料事如神,连她都骗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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