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临近隆冬,天暗的愈发快了,素日热闹的市集未到晚膳时分便灯火通明,长长的街道家家户户都点燃灯笼照亮夜路。

    打更的梆子响了一声,便知晓已是戌时。

    慢悠悠行路打梆子的打更人,敲着梆子沿路走,正要走回头路时,惊诧的发现河岸飘起的人影。

    他揉揉眼,只当自己看错了,想着继续走,但很快他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

    但见那人飘到了河岸,一动不动俨然是死了,大半夜遇见死尸,打更人忙惊得丢了梆子,一回身就跑的没了影子。

    清晨,众人围成一圈,看着衙门里的衙役将那具尸首抬起来。

    河水跑的尸首面目全非,已然分辨不清是何人,但当衙役们察看他身上随身带的物什时,发现他衣襟里藏着的香囊,上头明晃晃的绣了个楹字。

    玲珑坊,天字一号雅间。

    “赵公子。”沈慕楹低垂螓首,一脸羞赧地出言问候。

    她敛眉怯怯的没有抬头看,可余光不经意间扫了眼,瞥见了男人的样貌,她放下心来。

    男人身穿暗色锦袍目若星辰,剑眉飞鬓,头戴玉冠更显清逸,不似她想的那般貌丑。

    赵世笙撩袍款款而坐,举手投足间毫不见半点纨绔子弟的风度,反而像个谦谦君子,“沈二姑娘。”

    沈慕楹莞尔道:“赵公子喜欢什么茶,我这就给你泡一盏。”

    赵世笙见她起身欲端茶壶,忙抽出折扇抵住她的手,“请慢,沈二姑娘金枝玉叶,恐怕做不了这些活,还是由我来。”

    沈慕楹愣了一瞬,旋即坐了回去,拿起帕子轻拭唇瓣,掩饰眼底的笑意。

    她还当这赵世笙是个只会贪图享乐的富家子弟,没想到如此端方识大体。

    赵世笙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推到女郎面前,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玲珑坊的茶都以晨露泡成,茶也是新鲜摘下来的,沈二姑娘且慢慢品。”

    沈慕楹嫣然笑道:“承蒙赵公子所请,那么我自然得好好品一品。”

    隔着一道垂帘,门扉外的交谈声随风跃了进来。

    “你听说了吗,昨夜死了一个人呢。”

    “我兄长就在衙门述职亲眼瞧见,真是可惜了,薛家小子原本马上要进京述职,如今遭逢大祸实在是可怜哟。”

    邻间的访客轻言近日来扬州城的大事,说起那姓薛的男人。

    沈慕楹闻声神情紧绷,心不在焉的抿茶,连茶水的滋味也没有品出来,一口便饮尽。

    赵世笙敛眸,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这位沈小姐倒是有趣,竟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沈二小姐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可是昨日发生的事,吓到了你?”

    那薛姓书生身亡委实是间大事,尤其他还是即将进京入仕的举人,扬州城一夜间闹得沸沸扬扬,言说城内有作恶多端的歹人见人就杀。

    沈慕楹讪笑道:“没有,只是觉得那人可怜,丢了一条命。”

    赵世笙挑眉,饶有兴致道:“看样子,沈二姑娘也听说了昨夜的事,也是闹得那么大,衙门还要去请示大理寺,想必等那贼人被抓住,就能尘埃落定。”?

    沈慕楹玉容褪去红色,她颤巍巍的端起茶盏,凑到唇边却一口茶水也没有喝到,她低眸一看才察觉到自己的茶盏已经空空如也。

    赵世笙眸底划过一抹冷意,但稍纵即逝,他遂又扬笑,为女郎添茶。

    沈慕楹脑子里乱糟糟的,她花大把银钱摆平这件事,也不知道唐绡替她收拾的怎么样。

    她将这笔账默默算在沈念慈头上,要不是她被薛源逼到这个份上,自己哪会起杀心。

    迟早,她得再教训教训她。

    *

    那厢顾家,相安无事了好些日子。

    坦诚替嫁的事情以后沈念慈了却了一桩心事,她不必再怀着愧疚待在顾家,只是紧接着另一件事让她有些无措。

    入夜,沈念慈沐浴完换了干净的寝衣,还未上榻她就瞥见瞧见躺在床榻的男人。

    她退却不敢上前,只道:“我有些渴,先喝口水。”

    算来也有五日,到了夜里她就辗转反侧无法安睡,她仍然没办法习惯和顾砚同榻而眠。

    虽说她们是夫妻,但那些夫妻间的事,她属实做不出来。

    喝完水平复心境后,沈念慈深吸一口气,宛若壮士断腕般掀了被子钻到榻上,索性床榻很大,她蜷缩到床榻角落,抵着墙面闭着眼逼迫自己入睡,但身后传来的温热让她没办法安然入睡。

    她蓦地翻了个身,睁眼男人胸膛映入眼帘,他寝衣半敞露出胸腹,沈念慈慌忙捂住眼,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头顶却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顾砚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掩住外露的风光。

    “怎么不睡?”顾砚凑近了些,探了探她的额,“若是哪不舒服,唤我便是。”

    沈念慈挪了挪身子,“你,离我远些。”

    顾砚有些好奇的皱眉,“为何要离得远些,这床榻就这么大。”

    男人说话时吹拂到她肌肤上的气息,仿佛是在耳鬓厮磨,弄得沈念慈脖子痒痒的,她脸红的像是要烧起来,好在现在夜色昏沉,他看不见她的脸,她忸怩了下,羞赧道:“二少爷,以后我们还是分房睡吧。”

    顾砚道:“我们不是夫妻么?为何要分房,你倒说个理由,若能说服我,我便答应你。

    沈念慈羽睫微颤,她抬眸昏黄的烛火晕出柔和的光,淡淡的照在男人清隽的侧脸,她看的失了神,半晌才讷讷道:“我还是不太习惯。”

    她语调细软,略带着委屈。

    出嫁前吴妈妈曾教过她圆房的事,但从前顾忌着顾砚的身子,且她也没有那些心思,就没有多想,可现在他们之间没了隔阂和秘密,圆房似乎是迟早的事。

    即便顾砚并未提起过这件事,不过她实在是害怕。

    顾砚轻笑道:“这么几日你还不习惯吗?还是你仍旧怕我?”

    沈念慈缓缓摇头,“不怕你,但我……”

    “别担心。”顾砚猜到她的心思,安抚她道:“你若心中还有所顾忌,我是不会碰你的,我会等你。”

    稳住心虚后倦意裹挟,沈念慈很快便撑不住睡了过去。

    顾砚察觉到怀中的人睡熟了,才放心的搂女郎的柳腰,轻轻吻她的发顶,长指指腹摩挲她的眉眼,像是要描摹进他的心底。

    沈念慈此刻像只软软的小白兔仍他摆弄,只是偶尔她蹙蹙眉头,亦或是贴着他的身子蹭了蹭。

    顾砚眼眸瞬息变得晦暗,他勾住她的小指,喃喃道:“你快些接受我吧。”

    这样的日子,如果再继续下去,他怕有一天真的会忍不住。

    一早起来,沈念慈还是很疲乏,也不知怎得,总是睡得不够,起身洗漱妆扮,又向顾老夫人请了安,她又无事可做。

    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沈念慈有些无精打采道:“织雪,你说我们还能回潇湘苑吗?”

    她悉心养的那些菜还有圈起来养的鸡鸭,它们也不知长大多少,顾砚答应她不动那块地方,但她也有很久没有回去看过了。

    织雪沉吟道:“娘子不如去二少爷的书房找些话本看,解解闷罢。”

    沈念慈赧然道:“我识的字不多。”

    那些晦涩难懂的字句,她以多日未读,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哪还记得,况且顾砚的书房许是没有那些话本。

    织雪眨眨眼,忽然想到什么,忙拉她起身,“娘子,这会儿二少爷应该在书房,你不如去替他研磨,既然你不想看话本,那便做红袖添香的事。”

    “我……”

    不容沈念慈拒绝,织雪已经拉扯着她来到书房。

    沈念慈不情愿的走进,抬眸就见顾砚端坐一侧,面前的案央放着一尺素纸,他执笔动作行云流水,寥寥画了几笔便提完了三个字。

    “沈、念、慈。”素白的宣纸上书着三个字,她喃喃念了出来,后知后觉发现是她自己的名字,茫然地抬眸看着手握狼毫还在题字的男人,“你怎得写我的名字?”

    顾砚唇角微扬,没有说话而是在那三个字旁,又挥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瞧,如今便是一对了。”

    沈念慈羞怯的绞着帕子,良久她粲然笑道:“夫君,你教我写你的名字吧。”

    顾砚握着狼毫的手一顿,狭长的眸子微眯眼底拂过一丝笑意,他搁下狼毫,引她到长案边,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着女郎娇小的身子, “拿笔。”

    沈念慈依言拿起笔,身后的男人也伸出手紧攥着她娇柔的柔荑,少顷他带着她落笔写了他的名字。

    垂眸盯着那两个字,她转头望向顾砚,扯了扯他的衣袂。

    “我还是不会,可以再教教我吗?”

    顾砚喉结一滚,刚想答应下来,门扉敞开熟悉的人走了进来。

    商陆脸色阴沉,他看了眼书房里的两人神情严肃:“少爷,属下有事禀。”

    顾砚眉眼渐渐冷了下来,“有什么事就说。”

    商陆道:“昨日那登徒子的尸首被衙门找到了,他们今早派了人说有事要问少夫人。”

    听说那个人已经死了五日,而这五日衙役只寻到一个绣了楹字的香囊,而扬州城内,名字里嵌着楹字的只有十个人,衙役抓了其他几名女子到衙门问话,都说不认识薛源。

    而现下只剩下一个人,便是少夫人。

    但他们几人都心知肚明,如今嫁进顾家的二少夫人,名唤沈念慈,与沈家大小姐并无任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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