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女使婆子们簇拥着两人,分别将二人送到厢房,随后拢了帷幔并阖门,明目张胆的要他们独处。

    顾砚望着女使们离去的背影,他眼底神色莫测,修长的手轻搭在轮椅扶手上,骨节分明的食指曲起慢慢地攥成拳头。

    沈念慈的酒劲还未退去,她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只觉得胸口异常燥热,仿佛身处火炉里炙烤,实在受不住的她站起身脱掉罩衫,似是还嫌热,她又动手亟欲脱了裙衫。

    顾砚见她酡红的双颊,暗忖不好慌忙起身,扶住摇摇欲坠的女郎,拢好她滑落肩头的衣裙。

    男人温凉带着木松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念慈杏眸中的娭光迷离,一直目光眇然着面前的男人。

    半晌过后,她突然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跑到衣橱拿出一件衣裳。

    “上回弄脏了你的锦袍,我便重新做了件。”沈念慈委屈的垂首,抽噎道:“我……做了好几天,你不要嫌弃。”

    她一面说一面将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动作轻柔地放到他怀里。

    顾砚微微一愣,诚然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件事,“一件衣裳罢了,也值得你这么上心?”

    沈念慈醉得不轻,茫然的看着他,片刻后她张了张嘴,颦眉道:“我祖母说过,不能欠人恩情,二少爷你帮了我,我自然是要报答你。”

    顾砚抱着那件衣裳,轻声道:“那今日,你是不是也得报答我,我可救了你。”

    沈念慈毫无所知的点头,问道:“好,你要什么报答?”

    顾砚神色冷了下来,“你的身份,还有你为何要顶替沈家大小姐嫁进顾家。”

    沈念慈顿在原地,良久她迟钝的摇摇头,“我不能说,说了顾家二少爷会杀了我,我不想牵连祖母。”

    她的祖母合该长寿康健,她觉得会守住这个秘密,如此想着她又坚决的拒绝了一遍。

    顾砚剑眉轻皱,“只要你说,顾二少爷就不会责怪你。”

    沈念慈抿唇不吭声,思量了半天她沉吟道:“我叫沈念慈,她们拿我祖母胁迫我,我才嫁进顾家的,我……”

    不待她说完,困意袭来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软软地倒了下去,正好倒在他怀里。

    顾砚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眼睁睁看着女郎那张酡红的双颊贴了过来,两人的唇瓣轻轻触碰,他感觉到薄唇犹如羽毛拂过,昏睡在他怀里。

    睡梦中他清楚的听见她的呓语。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顾砚曾想过千百种的阴谋,却独独没想到沈家换了个姑娘替嫁的缘由,竟是如此。

    也是,他自出生起就是世家弟子,未曾受过半点委屈,因着嫡长子的身份,府上所有人都偏疼他,便是家中仆从也敬他三分从不敢有懈怠。

    可直到眼前的女郎出现,他才知道,在这世道上有每日每夜承受苦难的姑娘,高门显赫的沈家,竟也有这般腌臜烂事。

    男人心中所剩无几的怜悯,像是经过寒冬重新升起的嫩芽,慢慢的在他心尖生根发芽。

    沈念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醒来时头疼欲裂,她费力的支起身子想要下榻,但身子软成一片像是瞬间没了力气。

    抬起手撩开帷幔,惊觉天色已经不早,想到嘉宁的郡主的帖子,她猛然间坐起。

    沈念慈慌张地梳洗,净手洁面才端坐在妆台前理着散乱的鬓发。

    吴妈妈熟稔地挽好发髻,挑拣了一根素雅的簪子簪到她的髻上,淡声道:“昨夜顾老夫人让你喝的是温情酒,可惜娘子你没有把握住,若不然……”

    沈念慈浑身一凛,顿时觉得手心发凉,额间沁起了冷汗,“那我岂不是犯了大错。”

    所以说梦里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她言行僭越似乎还说了不该说的话。

    吴妈妈淡然道:“无事,娘子不用担心,今早顾二少爷还同我说,要好好照顾娘子你,看来他是把你放在心上了。”

    沈念慈的心彻底凉透,她对顾砚的示好向来是没有回应的,她也从未奢望能得他的好眼色。

    但现在要紧的并非这件事,她还得去赴约,瞧瞧郡主娘娘。

    *

    湖光山色,佳景无时。

    风光甚好远看水波烟微,一条画舫缓缓地驶向码头,岸上停驻着几辆马车还有几顶软轿。

    沈念慈坐在软轿内,掀开轿帘湖面风光一览无余,周遭围了许多人,想来都是为着那位郡主娘娘。

    这让她愈发好奇嘉宁郡主是个怎么样的人。

    顾刘氏下了轿,走进沈念慈的轿子,“楹儿,快下来,郡主还有些时辰才来,我们先到前头的茶馆坐坐。”

    沈念慈规矩的应声,走出轿子快步跟在刘氏身后,二人一前一后的往附近的茶馆去。

    没想到她刚踏进茶馆,就撞见了沈慕楹。

    顾刘氏眼尖的瞧出她们二人眉眼相似,”呀,真是巧了,沈家二小姐也来了,你们两姊妹不如好好叙叙旧,我去雅间喝茶,等见到郡主再寻你。”

    等她说完,人已经走了。

    沈念慈不敢拒绝,更不敢逃走,只好默默的站着。

    她很怕沈慕楹,从她入沈府的第一天起就很怕,可如今箭在弦上,她没有逃避的机会。

    沈慕楹拧眉瞪她,轻甩衣袂忿忿的推门而入,俨然没有让沈念慈进门的意思。

    忍冬犹豫了会儿,道:“小姐真不让那位进来么?”

    沈慕楹软若无骨地半靠着软枕,蓦地睁开杏眸,啐道:“我才是你的主子,你不想着你自己的主子,想着旁人作甚?”

    余音未落,自门处刮来一股劲风,女子提裙迈入屋中,撩开素色帷幔,“呦,沈家大小姐气性还是那么高,吃不得一点亏呢,忍冬你以后可要小心某天小命不保。”

    沈慕楹见她,面色稍缓抿着唇瓣娇嗔道:“你又胡说八道了,说得我像那话本里的母夜叉似的。”

    唐绡款款落座,揉搓着帕子嗔道:“你还说呢,若不是夫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嫁到顾家不是你。”

    沈慕楹瘪瘪嘴,欲言又止的模样镌刻在唐绡眼底,她们二人一向有话直说,哪怕有天大的秘密也不会瞒着对方,这遭荒唐的替嫁,定然非她本意。

    唐绡抿了口茶水,压下嘴里的干涩,颇为担忧道:“你以往的气势哪儿去了,你爹娘逼你嫁你还真嫁了?改日顾二少爷两条腿治好了,你又该怎么办?”

    沈慕楹似笑非笑揶揄道:“戏已开唱,哪有轻易打退堂鼓的?而且爹爹娘亲疼我,哪会委屈我。”

    她敢舍得让沈念慈嫁进顾府,那她就没有后顾之忧。

    唐绡急急道:“你的倔脾气可是整个汴京数一数二的,当年若没有人拦着你,周家小姐怕是这辈子都毁在你手上了。”

    犹记那时是上巳节,诸多的闺秀携伴踏青赏花品春茶,有的则是投壶放纸鸢,但偏那日沈慕楹与周家小姐看上了同一个纸鸢,二人争执不下竟撕打起来,当日若不是有别家的小姐拦着,东柳街周家的姑娘就要破相了,只可怜周家姑娘纤细白嫩的额头还磕破了一块,幸而伤口不深,才没酿成大祸。

    沈慕楹懒懒地支肘倚着软榻,驳道:“明明是她抢我的纸鸢,凭什么到头来成我的错。”

    旁人都以为将罪责怪她身上,她自问并没有做太出格的事,若非周小姐对她出言不逊惹恼她,她才不会动手,只因她不小心用簪子划伤周家小姐的脸,所以那些女眷就能随意将罪过怪在她头上,也太欺人太甚。

    唐绡嗔她一眼,遂转了话锋,“你想好今后怎么办了么?借你姐姐的身份嫁到顾家,可顾家的人又不是傻子,换了新娘子早晚都会看出来的,你瞒得过一时瞒得过一世吗?”

    沈慕楹黛眉一笼复又展开,“瞒不过又如何,遭罪的可不是我,而且爹爹和娘亲早为我相看好了人家,过几日啊他们就回来提亲。”

    唐绡离她近了几寸,往她那靠近,“是哪家?”

    沈慕楹悄步凑到她旁侧,朝她耳语:“樊楼那位少东家,赵世笙。”

    唐绡惊吓一瞬喊出了声,忙捂住嘴,圆溜溜的眼圆睁,四下瞥了两眼,见周遭没有女使,歪头小声道:“ “不过你既要嫁给赵公子,那薛源又当如何?”

    沈慕楹脸色顷刻变白,“好端端提那晦气之人作甚。”

    唐绡厉声敲打她:“去岁重阳你和他游湖,你允了他什么,难不成你都忘了?”

    沈慕楹岂会忘怀,那时顾砚坠马恐丢性命的消息传遍整个汴京,这对她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她向来骄矜看重名声,怕他没了性命自己还得落个克夫的恶名,先时她绸缪着想毁了婚约,可细细一想此时断了两家的婚约,那便似打了顾家的脸。

    为这事她心里烦闷,成天的寡言眼看郁结于心,唐绡邀她泛舟游湖散散心,她也因此结识了刚考中进士的薛源,他人仪表俊脸又温柔雅静,初见时正与同僚颇有读书人的气魄,只一眼沈慕楹就瞧中了他。

    二人相谈甚欢,接下来几日她瞒着爹娘和他独处,有时在画舫有时在茶馆,这件事唯有她的贴身女使还有唐绡知道。

    直到顾砚苏醒她才被迫和薛源断了联系,但这么久未见他,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境况。

    沉吟半晌,她语气哀怨道:“当日若知道,我才不会招惹他,如今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法子同他断了。”

    唐绡黛眉轻蹙,凝神苦思片刻,她勾唇浅笑道:“这简单,你不是说你与那穷乡僻壤来的冒牌货生的一样么?”

    沈慕楹愣了愣,顿悟后她掩唇惊呼:“你的意思……”

    唐绡但笑不语默默执盏浅茗。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