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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庐山真面目(1)

    此时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照耀在那人身上,宛若高山之玉一般,让谢佻心中猛的一惊。

    他阅人无数,十分笃信,眼前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就有如一条翱翔游弋在深渊中的一条潜龙。

    “公子?”那人见谢佻有些恍惚,低着头出声说道。

    谢佻回过神来,定睛再仔细看时,面前之人却是一个年轻男子,打着一柄灯笼,身穿着淮安郡王府的下人的衣裳,想是来接人的。

    “我没事——”谢佻略点点头,勒着缰绳,马蹄扬起,继续向前走去。

    晚风习习,让他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想起刚刚之事,他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

    看来他今天晚上,喝得的确有些多了。

    怎么会将一个郡王府的下人,看成了一个藏于深渊的蛟龙。

    ……

    筵席散了,原本热闹非凡的雅室,人都散尽了,只留下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乃是今日身份最卑微的宾客,冯兴。

    他要做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情,那就是把筵席之上的残羹冷炙都带回去。

    自他升官之后,便成了家,如今家里也添了好几个孩子,大的小的老的,七八张嘴,每日都等着嚼用。

    他虽当了提刑所的副千户,可是他那点子俸禄哪里够用,家里七八口人,天天都吵着说饿得慌。

    因而,每每他到了这种筵席,不仅自己吃得肚皮饱胀,更是要挨到最后,等所有的宾客都走光了,再让店家把这些残羹冷炙都打包,他好带回家去,给大的小的热一热,便是一顿他们家过年才能吃上的好饭了。

    丢人吗?

    的确很丢人。

    被别人笑话?

    他并不在乎。

    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他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就好比今日这一场席面,能够坐上这最尊贵的主宾位置,自然是那从京城而来、出身高贵、身居要职的巡盐御史,谢佻谢大人。

    其次,便是本次席面的主人,金陵城头一号人物,淮安老郡王。

    最末座的,便是他这个从最底层的虾子巷爬上来的小人物。

    今天晚上,他虽然能够和这些尊贵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可是他十分清楚,在那些大官眼里,自己不过是如蝼蚁一般卑微。

    这些年来,遭受过无数的白眼和嗤笑,冯兴早已认命,如今他能坐上这金陵城的提刑副千户,已是他这辈子能够摸得到的最大的官儿了,况且——

    况且,靠的还是那人送给自己的这一份“大礼”。

    ……

    这七年间,他曾经暗中去查过那名叫做阿吉的豆腐郎,却一无所获。

    那个豆腐少年郎,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杳无踪迹。

    对于他的消失,冯兴稍感心安。

    他很害怕,那人会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揭穿他,从而毁掉他眼下所拥有的一切。

    贫苦,小心谨慎,庸庸碌碌,这却已是他能够拥有的最好的生活了,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

    不过,这七年间都没消息,想来是死了吧。

    如此想着,冯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他心中对那个少年很是畏惧。

    这种畏惧,源自一种动物的直觉。

    他出身微末,能够在金陵城的官场讨得一碗饭吃,靠的都是他这种与生俱来的直觉。

    一想到那个豆腐郎,他就像是被蒙着眼睛,被人推到了深不可测的深渊的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坠入深渊,五脏六腑摔成齑粉。

    他不知道,在那个卖豆腐的少年平静的外表下,内心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猛兽。

    可不知为何,冯兴内心却又隐隐期待,希望那个豆腐小郎君还活着。

    同为出身虾子巷的蝼蚁,冯兴很想知道。

    若是他,到底会闯出一番什么样的天地。

    ……

    冯兴撒谎了。

    他没料到,这位新上任的御史大人,竟然会主动问他,可否听说过“五姥姥”的名号?

    他下意识地回答自己从没听说过。

    说这话时,他眼神心虚地瞥向了别处,右腿隐隐作痛。

    因为他说谎了。

    他不仅听说过“五姥姥”的名号,而且还见过这位五姥姥。

    甚至连他腿上的伤,就是这位五姥姥治好的!

    前两年,他因陪上司吃得烂醉,大雪夜里归家之际,不小心摔倒在地,当时昏了过去,在冰天雪地里睡了半夜,差点冻死。小命虽然捡回来一条,他的右腿却是废了,毫无知觉。

    他接连看了许多大夫,都说这腿不中用了,以后恐怕只能落下个残废。

    一个残废了的提醒副千户,还有甚么威严可言,恐怕是要丢了这碗饭了。

    就当他走投无路之际,有人说城郊有一位叫做五姥姥的婆子,不仅能通晓阴阳,知晓过去未来之事,还精通医术,有起死回生之能,金陵城那些个穷苦的老百姓,看不起病,都找这位五姥姥去看,真个救了不少人。

    冯兴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到了这位五姥姥。

    出乎意料,这位五姥姥很是慈祥,就如家中的长辈一样亲切。

    五姥姥见了他,和善地一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缓缓地说道:“大人,切莫太过担心。你此生有贵人相助,这条右腿不仅保得住,还可保你以后可逢凶化吉。”

    冯兴一听到“贵人相助”,心中不知为何,想到的却是那个豆腐小郎君。说起来,自己副千户的官儿拜他所赐,也算是自己的贵人吧。

    五姥姥给这冯兴施了针、开了药,不消一个月,他的右腿,当真恢复知觉了。

    至此,他才对这五姥姥崇拜地五体投地。逢年过节,还经常送礼孝敬她。

    今日御史大人问他可否听说过五姥姥的名号,他撒谎了,说自己没听说过。

    他并不想让这位御史大人找到五姥姥。

    至于原因,他说不清楚。

    这一次,又是他的直觉。

    ……

    ……

    “大人,你要的东西都包好了。”

    醉杏楼的跑堂的拎着食盒说道,“我们掌柜的,还特意给您多做了两个菜,也都装在食盒里了。”

    “替我多谢你们掌柜的。”冯兴敷衍一句,拎着食盒就要往外走。

    忽然,他的右腿又隐隐作痛,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一种被人推倒悬崖边的惶恐不安。

    他抬起头,不安地四处张望,人来人往之际,在醉杏楼挂满红灯笼的欢门彩楼之下,他终于又见到了那个人。

    时隔七年,那个豆腐少年郎变了,却又没变。

    他提着一柄琉璃灯笼,冷冷清清地站在门前,脸上挂着疏离淡漠的笑容。

    冯兴见到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因全力紧绷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似乎又回想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夜,大雨滂沱,潮湿的空气满是血腥之气,那个少年手握着刀,浑身是血,猩红的双眼看着他,冰冷而又嘲笑说道:“冯兴,我送你的这份礼,还喜欢吗?”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消失了七年之久的少年郎。

    浑身汗毛竖立,攥紧双拳,如临大敌——

    这位少年郎自然也看到冯兴了。

    两个人的眼神稍稍一对峙,他的眼神就如一个深渊,将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

    没有人能够知道,那个深渊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冯兴的右腿更疼了,嘴角抽搐着,心中是一种扭曲的快感。

    他果然还活着!

    然而,就当两人僵持之际,那个少年郎的眼神飞快地掠过了面前的冯兴,目光落在后方——

    一个衣着华丽的小人,如同一只小兔子般蹦蹦跳跳跑了过来,兴奋地说道:“阿吉,你教我背的诗,今日背给父亲听,果然父亲喜欢极了。”

    这个小人,正是刚刚在筵席上出了风头,淮安老郡王的小儿子赵珍。

    冯兴嘴角一抽搐,原来他藏身于淮安郡王府之中。

    那位叫做阿吉的下人低着头微笑道:“世子做的很好。夜深了,我护送世子回去吧,王妃已经等了许久了。”

    说话间,他便带着赵珍离开了醉杏楼。

    冯兴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

    赵珍拉着阿吉的衣裳,十分亲近地说道:“阿吉,你同我一起做轿子回去吧。”

    阿吉微微一笑道:“世子,小人身份卑微,不能同世子一起坐轿子,若是被他人看见了,不说小人不知上下尊卑,反倒连累说世子不懂礼数。”

    “哦,好吧。”赵珍失望地说道,他的小脑袋耷拉着,眼睛又一亮,他上了轿子,撩起帘子说道:“之前你答应我的,若是我今天我做的好,你需得给我讲故事。”

    阿吉微微一笑:“好。不知世子要听什么故事?”

    赵珍兴奋地说道:“我还要听汉高祖斩白蛇的故事!”

    阿吉一边步行跟在轿子外,一边沉下声音,慢慢地说道:“那一天,汉高祖刘邦发迹之前,还在做沛县亭长的时候,为县里押送一批人去骊山修陵,途中许多人都逃走了。刘邦一思量,如此一来,即使自己到了骊山也会被按罪被杀,所以干脆将所有人都放了,自己也逃走了。”

    “刘邦带醉行走在丰西泽中,有前面有一条大蛇挡路,有人害怕了,就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刘邦趁着酒劲说:“大丈夫独步天下有什么害怕的!”于是走到前面拔剑将蛇斩断。”

    “刘邦斩了白蛇之后,忽见老太太在路边连夜放声啼哭。问她为什么这样伤心,说:“我儿子被人杀了,所以痛哭”。问她儿子为什么被杀,说:“我儿子是白帝子,变成蛇横在路上,被赤帝子杀了,所以我很伤心。”

    “后来刘邦就成了汉朝的开国皇帝……”

    伴随着阿吉讲故事的声音,轿子里传来绵长的呼吸声,看来小世子赵珍已经睡熟了。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之上的月亮,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阿吉?陆霁?

    他被叫做什么名字,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够做成什么样的事。

    这些年,他隐姓埋名,忍辱负重,潜伏在淮安郡王府,步步为营。

    如今已经过去整整七年了。

    他布下的棋局,终于到落下最后一子的时刻了。

    此事一了,他……终于能够去见她了。

    明月当空,皎洁的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又很落寞。

    他抬头望了一眼明月,露出了一抹释怀的笑。

    好在,他和她的头上,是同一轮明月。

    这样漫长的夜,这样漫长的路,总归不至于太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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