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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十年间(1)

    “听说你今日兴致不错,不仅逛了大半日的园子,还去我的藏书阁待了许久?”

    到了掌灯时分,颜巽离才又出现。他身上还穿着朝服,脸上带着几分倦意,俨然是刚从宫里回来。

    沈红蕖正倚在小轩窗旁的美人榻上看话本子,见他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书,点了点头,“人人都说这摄政王府是京城里修的最好的园子,我想既然来了,就好好逛一逛。”

    这句话倒是逗笑了颜巽离,他坐了下来,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风流秀才俏冤家》,《月下莺莺传》《江南小红娘》《盖世英雄爱美人》,这些都是金陵笑笑生写的。”沈红蕖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今日到藏书阁大吃一惊,没想到颜大人府上竟藏有金陵笑笑生全本书籍!”

    颜巽离微微惊讶,翻着那几本花里胡哨的话本,纳罕道:“我藏书阁中竟还有这些书?”

    “有,可多了呢,足足一整座书架呢!有些收藏的珍本、绝本十分难得,坊间更是难得一见,若是州桥上珍宝书局的老墨瞧见了,可是要高兴死了!”

    瞧着她一副兴冲冲的样子,颜巽离的倦意感觉退去了不少,不自觉中,他的口吻和软了许多:“你若喜欢,那些书就都归你了。”

    沈红蕖眼中一亮,面靥上浮现笑容:“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只是借阅。看完了自当是如数奉还给大人的。”

    他注视着她,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还有那艳若桃花的笑容,和记忆中的上官晴滟逐渐重叠在一起。

    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此刻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宠溺说道:“自然是真的。”

    “那红蕖就谢过颜大人了。”

    他猛地醒悟,是了,面前这女子,不是晴滟,而是她的女儿,沈红蕖。

    ……

    今日散了早朝,他去见了一个人,上官太后。

    在翠微山脚下的冷香亭中,他质问上官太后,沈红蕖到底是谁?

    上官太后笑了笑,落下一枚白子:“那孩子出落的那般模样,你何需再问。”

    他沉默不言,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几个月前,他从上官太后口中听闻晴滟和大哥还生下一个女儿后,他便立刻着人调查此事。

    当年正是兵荒马乱之际,想来大哥沈承影为了避免晴滟怀孕生子的消息传入北金国耳中,便将此事极力掩藏了下来。时隔多年,他再去探查,当年知情的人都在金兵围城时死绝了,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不过,倒是有一些收获。

    燕州有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妪,当初在镇国将军府的厨房中做过仆妇,据她所说,在金兵围城之际,她负责晴滟的饮食,除了做汤水之外,还为她煎熬过药。那老妪虽不懂得医理,也不认得字,年轻时却当过几年稳婆。但据她所说,她煎的那些药汤为生化汤,是女子生产后,补血止血、调养身体的产后良方。

    如此说来,当年金兵围城之际,晴滟怀孕生子,倒非是空穴来风。

    仅凭一个老妪之言,自然是不可信的。若要查清此事来龙去脉,需得找到柳姑姑。

    这柳姑姑是晴滟母亲的陪嫁丫鬟,从小看着晴滟长大,忠心耿耿,最得晴滟信赖。若晴滟怀有身孕,这柳姑姑必定知道内情。然而,柳姑姑就如人间蒸发一般,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早就身亡了。

    此事还有一个疑团,既然晴滟已经怀孕生子,初为人母,舐犊情深,她为何还要和大哥一起跳下燕州城楼,弃幼子于不顾?

    “阿离,我既认定了他,我一生一世都会追随他,生,我是他的妻。死,我和他共赴黄泉。”

    他突然回想起那一日,晴滟对他说的话。

    他得知后她和沈承影的事情后,愤怒,悲痛,不敢相信,冒着滂沱大雨守在她门外,只求见她一面。

    直到半夜,她才一袭青衣走了出来,撑着一把油纸伞,决绝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起先,他只当她是为了让自己死心,才如此说。

    如今想来,她当真做到了和大哥死生相随。

    他心中泛起了苦涩,可笑可怜的人却是自己。

    “我得到的消息,柳姑姑死在了金陵,那孩子也在金陵长大,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上官太后忽然说道。

    他默然无语。

    “晴滟她……她是把孩子托付给了你,而不是我这个嫡亲姐姐。”上官太后平静地说道,只是执黑子对弈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颜巽离心中一惊,仔细回想,幡然醒悟。

    当年,本朝内忧外患之际,先皇听取了林若晦之言,弃燕州,保金陵,将所有的兵力都用在了平定黄巾贼之乱上。

    他是苍梧子弟,同在南下的行伍之中。大哥和晴滟自然以为他在金陵,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晋岭融氏,出兵抗击金国,秘密领了精兵强将,一路向北,朝北金国的粮草驻扎地突袭。

    晴滟让柳姑姑带着幼子前往金陵找自己,却不知他早已离开金陵,这才扑了个空。

    当年盗贼猖獗,流寇成患,柳姑姑一行人恐怕是在投靠自己的途中便遭遇了歹人,只留下了幼子,交由他人抚养。如今算来,已有一十五年。

    时间,地点,都对的上,和沈红蕖口中所说的也能对得上。

    无需再问,沈红蕖就是晴滟留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血。

    晴滟死后,他的心,原本是一座死寂的山。

    此时此刻,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颗种子,落在这座死山上,生了根,发了芽。

    ……

    “颜大人可曾用过膳了吗?”

    沈红蕖见颜巽离有些出神,出声问道。

    “未曾。”

    “颜大人不如先去用膳,吃饱了再来审我?”

    他看着带着几分淘气的她,顿了一顿,“也好。来人,传一桌晚膳。”

    她慌忙道:“那个……大人,我吃过了,想来王妃还在等你呢。”

    他并不起身:“无妨,我就在这吃,边吃边问,也省些时间。”

    沈红蕖无奈,只得陪着颜巽离用了晚膳。

    出乎意料的是,颜巽离的晚膳很是简单,不过四个荤菜,两个素菜,还有一大碗白米饭。

    以他尊贵的身份,实在有些寒酸。

    “以前有个人给我说过,若是每日吃的太好,沉溺于口腹之欲中,便会消弭了斗志。”

    颜巽离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开口说道。

    她有几分好奇:“那这人一定很有本事吧?”

    “嗯,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敬佩的人,我喊他叫做大哥。”他为她挟了一块肉。

    沈红蕖心头一颤,是她的父亲,沈承影!

    “你大哥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低下头,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我打不过的人。”颜巽离爽朗地一笑,“骑射,剑术,排兵布阵,乃至吟诗作对,样样我都比不过他。他本可以为官做宰,受尽天下的敬仰,可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就如闲云野鹤一般,只想过自己畅快肆意的人生。”

    沈红蕖一时之间听呆了,她只有在说书人嘴中听说过父亲沈承影的事情,可那都是不作数的,说什么她父亲是天神下凡,会撒豆成兵,想来那些说书人也没见过她父亲,只是把诸葛孔明的故事安在他身上罢了。

    她还是头一次听见父亲生前好友说父亲如何,心中极欢喜,也极激动,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向往敬仰之情。

    “只不过,我胜过他一点。”颜巽离放下碗筷,“我比他活得长。”

    沈红蕖眼圈一下子红了,忙低下头不语。

    颜巽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明了。

    看来她是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的。

    可她为什么不说,难道是不信任自己?

    “好了,也和我说说你吧。”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眼神一黯,语气带着几分自责:“和我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沈红蕖依旧低着头,自嘲一笑:“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一些无聊小事,何苦耽搁大人时间。”

    “你的事,无论大小,我都想知道。”

    “夜很长,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轻轻扣着茶盏,耐心地说道。

    她长舒一口气,悠悠道来:“我养娘叫做李素珍,我虽不是她亲生的,但她待我极好,就如亲生女儿一般,只是她因操劳过甚,年纪轻轻就死了。后来,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我的养父陈老五就将我卖入了女儿河的楚云阁,从此以后——”

    她大致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讲了一遍,只不过隐去了她和陆霁、五姥姥还有虾子巷发生的事情。

    讲完这些事,夜已深了。

    茶碗里的茶,也已凉了。

    他沉默片刻,注视着她忽然说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沈红蕖眼中微光一闪,笑了笑,“被卖入女儿河的女孩子,有两成一年里就死了的,再有三成是五年内死了的,剩下的一半,要么是被卖了,要么是在女儿河苟延残喘,整日接客的。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这世道中能活下来的已是天大的福气,何谈委屈不委屈的。”

    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道:“若说我委屈,那些死不瞑目的人们,又该向何处伸冤诉苦去?”

    她的眼神,有怀疑,有打量,毫不退缩。

    他们二人对视了很久,忽然,他笑了。

    她转过头去,不好意思地问道:“大人,怎么了?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他低笑道:“我只是发觉,你虽是个女子,却和我刚才说的那个故人很像。”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她不仅像晴滟,也很像沈承影。

    他们身上,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旷达和洒脱,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就像是……

    他皱眉思索着,灵光一闪,就像野草一般。

    至此,他方才彻底相信,眼前这个小姑娘,正是沈承影和上官晴滟的亲生女儿。

    心中思量,晴滟将她托付给了我,虽阴差阳错,十几年前,我没有见到这个孩子,但她既然又出现在我面前,我必得好好待她,方不负晴滟和大哥对我信任。

    他心中涌起一阵怜惜,想好好地弥补她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她明明是出身高贵,是镇国大将军的独生女儿,她本该享受荣华富贵,被人捧在手心中,金尊玉贵地长大。

    阴差阳错,她流落风尘之中,小小年纪,那通身的气派,却压倒了他见过的所有京城贵女。想来,这孩子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才练就了这云淡风轻的旷达和洒脱。

    他望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歉仄,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之情,就像是兜兜转转之间,又寻回了只属于他的珍宝。

    只属于他吗?

    他心头一凛,想起了小皇帝轩辕章。

    “大人……”

    沈红蕖低着头,虽看不清面靥,脖子耳朵却是染上了春樱一般的绯色。

    原来他刚刚无意之间,却是将手掌放在了她的头顶上亲昵地摩挲。

    他猛地回过神,欲要收回手掌,心胸中那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又占据了上风,他拍了拍她的头,郑重地说道:“以后有我在,你不会再受委屈了。”

    她一怔,嘴唇微动,似是没料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谢大人。”她勉强笑了一声,生硬地说道。

    “以后没人的时候,你无需叫我大人。”

    “叫我三叔就好。”

    看来他什么知道了。

    忽然之间,她心如醋捻的一样,苦楚异常,眼圈一红,身子微颤,黯然不语。

    她以为她准备好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勇敢面对,可当她听到他谈论着父亲,听他说出那一句“三叔”,她惊觉自己压根就没准备好。

    她和他本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三叔……”她沙哑的声音,小声地喊道,像是小猫儿一般,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是壮着胆子靠近。

    无论如何,这一声“三叔”也带了几分真情。

    他沉默不语,面容上依旧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时隔许久,他终于开口说道:“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大人——”她慌张叫出了声来,忽然想起刚才的话,又改口道:“三叔,我该回千秋楼了。”

    “我再在这里待着,恐怕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他冷冷道,“可是这府上,有人为难你?”

    “没人为难我,可是我想走。这里不是我的家。”她摇了摇头,眼神却是那般坚决。

    他沉默片刻,点点头沉声说道:“好,明日一早,我就遣人送你回去。”

    她暗自舒了一口气。

    他本欲离开,却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她说道。

    “红蕖,你记住。三叔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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