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演唱会门票不知何时被一滴泪水打湿，鹿溪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三年了，她仍然没能从旧情中走出来。
既然他已经抛下了自己，为什么还要给演唱会取这个名字，为什么非要定下3月25号这个日子。
明明已经删除了联系方式，为什么他还让助理给自己寄来最佳位置的门票。
明明已经分开了、明明三年来再无任何交集，为什么……他却无形中处处招惹着自己。
也或许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吧。
或许“清澈如溪”和3月25日，真的仅仅是他采访里所说平常原因，与自己并无半天关系。
是她自己的问题。走不出来的只有自己。
她盯着被自己紧捏在手里的票，发狠般做下一个决定。
她将票用手拦腰撕开，再将两半的票叠在一起，继续撕成两半。如此重复着动作，直到那张票如漫天雪花般飞扬满地。
看着散落在地上、沙发上和茶几上的门票残骸，她的心也跟着散落在地。
可她必须这样做。
不然的话，只要票在自己手里，哪怕是纠结到演唱会开场前最后一刻，她也一定会忍不住拿着票前往现场，然后坐到那票面上——坐到他为她安排好的内场第一排位置。
换句话说，只要她去了，他就会知道。
不仅会知道，他们还会台上台下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别提多尴尬。
内心的失落层层升起，她却也松了一口气般释然。
可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场馆离自己家这样近，万一漏音被自己听到，那不是更烦躁。
这场馆平时不常举办演唱会的。虽从自家窗户看不到场馆，但她不确定，从自家会不会听到音响。彩排的声音倒是没听见过，可万一真正开起来时……声音大了呢。
她又想起他前些天另一个专访视频。
记者好奇问他，以他的实力——包括后续其他城市公布的巡演场地，定的都是一两万人级别的体育馆，为什么偏北京场选了这个容客八千，还已经老旧的小体育馆呢。
而他也带着沙雕语气做出了回答，说是因为北京场是巡演首场，就当是试试水，不敢选太大的场地，怕票卖不出去。
——她知道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
她努力把这些回忆画面删出脑中，好让自己不再去傻傻联想——他将场馆定在这里，是因为他知道，这是离她家最近的地方。
经历完这样多心酸回忆和痛苦纠结，她最终决定，去逛逛家附近的商场。
出去走走、换个事情做，这一晚也就过去了。不如逛完商场再去自己吃个夜宵或者唱个K？
回到家后倒头就睡，也就能让自己不会那样手贱，即使连去都不去了，还要在网上一遍遍刷着他的演唱会饭拍和所有讯息。
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能够欺骗自己，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即使商场是多年前她与他逛过的商场，最好吃的夜宵是多年前她与他常去的小店。KTV里她最熟悉的，全都是他一人的歌。
简单穿戴后，她离开了家门，再细心把家门锁好。
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晚上6点40分，距离演唱会开始，还有50分钟。
她知道走去商场的路，必然会路过体育馆门口。
不过……她快点走过去就好了吧。
一个连票都没有的人，又能做什么呢。
鹿溪临近走到场馆时已经过了七点。
粉丝们想是早已进场完毕，场馆外只剩黄牛和买周边的小商贩徘徊，还有来得晚些的路人或是佛系歌迷，正还在陆续往里走着。
她沿着步行道路前行，一路遇到的每个黄牛都在问自己要不要票。
果然，只要有演出的地方，黄牛就无处不在——鹿溪默默想。
只是马上就要开场了他们还没卖完票，真想去的早就进场了，路过的真·路人也没兴趣。这些脏心烂肺的牛，怕是票子要砸手里了吧！啧啧啧啧。
——嗯……不过他们在这之前卖出去的，应该也早就赚够了吧。
她逼迫自己不去理会黄牛、也不去转头看右侧透出亮光的体育馆，只是高冷顺着路向前走着——马上就要越过体育馆了，胜利就在前方。
“小姑娘，要不要票呀。”
她却被一个黄牛迎面叫住。刚想无视走过，她却被黄牛的下一句话顿住脚步——
“不要钱，你要看的话把票白送你。”
鹿溪疑惑看向黄牛，内心涌现出一百个问号。
“真的，我就剩这最后一张了。”面前的中年黑瘦男人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是最低价的看台票子，马上就开场了，又是单独一张，卖不动的。我早点完事好早点回家，反正钱也赚够了，哈哈。”
——呵，这黄牛倒是坦诚直率。比起那些宁愿把成堆的票毁掉也不低价转卖的牛，倒是有良心许多。
可是……还是算了吧。
她是要去逛商场的，只是路过这里而已。
正当她终于落下决心开口拒绝时，眼前的大叔却直接把票塞到自己手里。
“这个歌手唱歌不错的！我老婆孩子都喜欢。唉，只是她们在老家没法来看。我走了！看不看你自己决定就成。”
鹿溪低头看向猝不及防到了自己手中的票，看台388元。
再抬头时，却只看到那人离开的身影。
——唉。
必须承认的事实是：她此刻的复杂心情背后，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喜悦。
无论一直来再怎么自己骗自己，她却始终逃不过想去看他的心。
——她想去看他的演唱会。一直都想。
只是不想被他知道而已。
既然再相见时已经是云泥之别，她便只想躲在远处的看台角落里，在他绝不会发现自己的山顶位置，如瞭望星辰一般，看着那个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他。
拿着那张票顺利通过检验，走进场馆的那刻，她反倒给了自己一瞬轻松释然。
既然这样巧从天而降一张票，那么总不能白白浪费了吧！毕竟，她的前男友，如今可是人家黄牛的老婆孩子想看都看不成的……明星歌手了。
她对着票上的座位号找到位置坐好，座位是整个场馆倒数第三排的边角。
舞台两侧的大屏正滚动播放着前男友的宣传VCR，从她的角度可以俯瞰整个观众席——几乎是满座。
场控的荧光棒还未开，一眼望去是零零散散的绿色——是他的应援色。那些颜色来自粉丝们的头饰和衣物，来自被偷带进来的灯牌和旗帜。
坐在她左边的女生正和其他粉丝交换着周边物料，右边的女生像是在和男朋友叽叽喳喳安利着这位歌手。
离开始只剩不到十分钟了。她莫名有些紧张。
他是不是在后台偷偷往观众席看过了？那他是不是就会发现，内场第一排中间那个座位始终空无一人。
他应当会以为自己没有来吧。
他会失落吗？
鹿溪啊，你瞧，你又在自作多情了。
19点30分，场灯关闭，音乐响起，绚烂的特效灯光只打向舞台中央。
当升降台升起，那个身影一点点升高那刻，人潮里的尖叫与欢呼声几乎要掀翻体育馆的顶棚。
那样远的距离，再加上舞台强光的照耀，日思夜想的男人只是一个蚂蚁般的小小光影。她拼命巴望着脑袋，却只看到他的模糊轮廓。
三年过去了，她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可她却看不清他。
于是她只能看向两侧的大屏，清晰屏幕中，他的脸被放大了百倍，原来是那般精致漂亮的模样。
舞台上的大明星一首接一首，唱的都是他出道后发行的自己的歌，后半场偶有几首翻唱，也是他这几年节目里曾翻红出圈的歌。
视效绚烂华丽，台上的人眼中有光。唱功在公司专门请老师的训练下，比出道前又强上数倍，一颦一笑间，却已再无往日的痕迹。
她在那一刻清晰认识到——这三年来，他一直向前走着，从未回过头。走向他的音乐梦想、走向一片光亮。
演唱会接近尾声。正当她恍惚间，台上的男人唱完了最后一首歌，已经在巨大音乐和全场尖叫中被升降台送了下去。
尖叫声一直持续着，一片绿色荧光棒辉映闪烁。
然后，架子鼓老师的特写镜头出现在大屏里，开始有节奏地敲鼓，引导台下观众喊出那个名字。
——到了最后的encore环节。
观众很快应上鼓声。
咚咚，林澈，咚咚，林澈。
万人齐声喊出那个名字，自己左右两边的女生更是把荧光棒挥舞得热烈，一声高过一声。
一分钟过去，架子鼓手由规律的重复两击，变成连击一串鼓声收尾。与此同时，舞台灯光重新亮起，升降台也随之重新升起。
吉他solo响起的第一瞬，她就意识到了他要唱的是什么歌。
那是岑宁儿《追光者》的吉他伴奏。
当她紧接着看清台上那人换上的那件衬衫时，眼泪终于忍不住瞬间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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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2017年6月29日，林澈的19岁生日那天。
鹿溪在排练厅里紧张等待他的到来，手里的精致礼盒放在自己腿上，心脏随着时间的临近越跳越快。
“生日快乐，林澈。”他来的那刻，她为他递上那件礼物。
“哇！你还送礼物给我啊。”男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生日谁都不约就约了我，咱们又是组合，我当然要送你礼物啊。”
“那我现在打开啦？”
“嗯。”她回应他时其实悄悄红了耳尖。
“是件衬衫诶！”他的手指隔着塑料膜拂过白色的柔软衣料，然后精准落在胸口那侧的小鹿图案上。精致的银色刺绣，寥寥几笔就勾勒出轮廓。
鹿溪的脸这下彻底烫了起来。
“鹿溪，这是你为我定制的吗？”
“没有没有，我在网上看到觉得好看就买了，哈哈！两三百块钱，也不贵。”她拼命掩饰自己的尴尬，却似乎并不成功。
——确实不是她为他特意定制，但是，那是她搜了关键词，精挑细选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衬衫。
直白合着她名字的衬衫。
“好啦，你最近不是特别喜欢一首歌吗，岑宁儿的《追光者》。”
“是啊，前些天刚发行的歌，可火了！词也……写得特别好。我还自己扒谱扒和弦，捣鼓了吉他伴奏呢。”
“那我……唱给你听吧。”
“啊？咱们之前没说要排练这首啊？”
“嗯，我知道。但是我也听了歌，就……会唱了嘛。怎么，要不要试试咱俩直接合的效果？”
“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