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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滚情歌与世纪演出

    —记录:2009年5月26日,大阪,十字路口—

    路口左前方,是一家宣称二十四小时营业、可实际上拉紧了卷帘门的小小便利店,右手边是摆着几台小钢珠机器的赌运商品,后视镜倒映出了杂货店打折的红黄色招牌。街边行道树光秃秃,见不到多余的阴影,一切都如此熟悉。

    上述这些景象,五条怜在这个上午的一小时内已经见过了三次。现在是第四次。

    看来必须要面对事实了。

    她迷路了。彻头彻尾地迷路了。

    “不应该啊……我不是跟着路线走的吗?”

    咕哝着,她重新拿起被丢在副驾驶座上的地图,盯着错综复杂的线路看了好一会儿。可不管怎么看,她都还是没搞明白自己迷路的原因。

    明明从静冈驶向关东的那段路她都开得好好的,不曾绕过半点路,更加没有迷路,在东京的时候也基本不常出现原地兜圈子的情况,偏偏是在进入了大阪市区之后才开始开不准路的。

    她甚至服输地买了一份地图,还腆着脸请老板帮忙画出了路线,居然半点帮助都没有吗?她都不知道应该怪罪老板画出的线路有问题,还是大阪政府在城镇规划方面的能力不足——亦或者是从半夜就开始握紧方向盘以至于今天方向感烂到不行。

    要是能早点知道会遇上这种困境,就租一辆带GPS导航仪的小轿车了,而不是这辆款式陈旧颜色难看的笨重面包车。

    五条怜在红灯前踩下刹车,惯性让整个身子猛得往前一顿。她随意将手臂搭在了敞开的车窗旁,垂下的指尖轻轻碰在深茶色的铁皮上,撞出微弱且沉闷的“咚”一声响。

    现在想来,租下这辆车时,她确实有点被蛊惑了,只想着自己的车是驾驶座偏高的越野车,也从没使用过导航仪这种懦夫才会青睐的东西——事实证明她现在就是个愚蠢的懦夫没错——这才果断选择了这辆看起来好像和她的悍马没有太大区别,实际上价格相差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面包车。

    啊……受不了。

    五条怜把地图丢到一边,随即从车窗吹入的风又将它吹到了副驾驶的地毯上,在无人的角落里变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屑,随后又伴着加速的惯性轱辘轱辘地滚过座位下方的小空隙,在空空如也的后备箱找到了它的新居所。

    没有了地图的指导,接下来的路途完全变成了运气之旅。好消息是,她那不曾存在的运气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

    简直像是有驾驶之神的驱使,绕过三个狭窄的小弯后,目的地所在的路牌出现在了后视镜的边缘。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低矮老旧的廉租公寓出现在眼前。五条怜举起手机,将屏幕中的照片与车窗前的镜像对比着看了几眼,这才确信她的确没有找错地方。

    此处就是五条悟所在的地方——如果她没有理解错他那条长长的、在剔除颜文字后只剩下简短的“快点来这边”的短信内容的话。

    黄黑色的警戒线将公寓楼圈起,如同设下了一道简陋的结界,让路过的人们不敢轻易靠近。一时之间,五条怜也产生了些许不想靠近的念头。

    没记错的话,她在报纸上见到过这桩公寓。可惜不是在租房广告或是互助板块中,而是社会新闻版面。

    那个饿死了亲生孩子的赌徒,就住在这里。

    换言之,她来到了犯罪案发现场。

    她的日常走向变得越来越像是刑侦类电视剧。于是她顺势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要采用怎样的方式翻过这条常人不可逾越的警戒线。

    按照电影里惯有的套路,她最好要表现得像个不讲道理的FBI高级探员,在周遭警员的质问与抱怨声中,一手抬起警戒线,一手翻开自己的证件,半句话都不会多说,径直步入现场,看起来简直酷得不行。

    可问题是,警戒线真的有这么好扯动吗。

    五条怜用食指戳了戳警戒线光滑的表面,只听到了塑料紧绷的声响,长度却未被拉扯着变形了多少。

    果然电影里都是骗人的。她难过地想。

    既然如此,就只能从警戒线的下方钻进去了。当然也可以选择跨过去,但她穿了件长长的风衣外套,要是不小心让衣摆挂在警戒带上怎么也扯不下来,她的羞耻心一定会让她现在就冲上新干线滚回东京的。

    虽然她现在也很想坐上新干线就是了。

    思来想去,还是稳妥的方式最好。

    四下瞄了好几眼,确信周围没有任何路人在看着,五条怜飞速蜷起身子,轻巧地抵达了结界之内的地域。

    沿着生锈的楼梯来到二楼。这里的住户一定全部搬离,不知是刑事案件的缘故,还是出于诅咒事件的考虑,一路走到尽头的房间,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了。

    推开肮脏的白色木门,小小的一居室即是死亡降临之处。在十二小时前,这里再次迎来了死亡。

    罪人父亲死了。

    他高高地悬挂在横梁上,天花板透落的影子遮挡住了不成人形的扭曲面孔,颜色鲜亮的囚服下是瘦弱得如同骨架的身躯。发霉的面包落在各处,空气中也弥漫着霉菌的气味。

    窗外吹来了风,推着他的身子晃呀晃。

    像钟摆一样。她想。

    比起昨天所见到的鲜血淋漓的场面,眼前的死亡算得上是文雅了。

    “看守所的伙食很差吗,把这家伙也饿死了?”

    她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挪到了五条悟和七海的中间,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现在都这么乐善好施了吗?居然主动帮七海先生调查他正在负责的工作。”

    五条悟蹙起眉,露出一种莫名奇怪的表情,看不出究竟是困惑还是不解,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情绪在作祟。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七海海在调查这件事?”

    “难道这是外行人不得知晓的机密?”

    “也不是啦。”

    五条悟摆摆手,倒也不再多追问了,大概是好奇心早已消失无踪,视线确实顺着五条怜慢吞吞塞进口袋里的小动作一点一点落在了她的外套上。

    “咦!”他发出了分外惊喜的声音,“换衣服啦?”

    五条怜耸着肩,把这小动作当成了自己的回应:“不然我一路过来会冷死。”

    “我的衣服呢。”

    “丢进垃圾桶了。”

    “啊?!”他的脸瞬间垮下来了,“那件上衣很贵诶……赔我!”

    “不赔。”

    对于哭丧着脸的五条悟,她自然是不会给予安慰的,反倒是被他这幅惨兮兮的模样逗得想笑,嘴角也差点不受控制地翘起。

    幸好幸好,她忍住了。

    她可不会再五条悟的面前笑出来。

    无聊的生活话题到此大概也该结束了。关于在这间房间与赌徒罪人发生的一切,五条怜是从七海处知晓的。

    罪人是在昨晚从监狱中消失的,具体时间不明,消失方式也不明,如同人间蒸发般瞬间不见踪影,初步猜测是被咒灵附身。

    顺着残秽的痕迹,驻守大阪的咒术师在这里找到了他,那时他已彻底死去了,死相与前些天才被发现的那两个孩子的尸体几乎一致,现场并无更多痕迹。

    而五条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倒不算太复杂,和善心自然也无关。

    在残秽之中,掺杂了五条家的术式。

    “但和我们追查的那个把别人开膛破肚的家伙,不是同一个人哟。”五条悟好心地补充着,“咒力和术式是不一样的……不如就把开膛破肚的这位叫做开膛手五条吧!”

    自己的名字突然变成了杀人犯代号中的一部分,不管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别扭。五条怜默默后退了小半步,倚靠着门框,缩起肩膀,发出一句揶揄:“这里是伦敦吗?我好像还没有看到工业革命的浓雾。”

    “这里是大阪哟,最近天气很好,不会起雾。”

    “我的意思不是……随便你吧。”

    五条怜知道自己也不算是抛出了一个笑点,但五条悟的回应显然是没能接住她的梗,实在让人失望。

    决定了,今天不会再丢出任何的梗给五条悟了。五条怜无比坚定地如是想。

    “别站在这么后面嘛,快靠近看看!”

    五条悟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近罪人,害得她的脑海中差点只剩下各种各样幼稚的梗了。

    “没什么好看的吧……”她不自在地侧着身,有点不情愿,“我又不是咒术师,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让你过来,就是为了从其他的角度看待问题嘛。没事啦,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肯定不笑你。”

    五条悟说得分外坦然,可五条怜总觉得他的那句“我肯定不笑你”,是对他很有可能爆发出的无情嘲笑的一种预告。

    都被拉到了这个位置,要是不说点什么,那才是真正的尴尬。五条怜硬着头皮抬起眼眸,瞄了瞄天花板下的面容。

    他的眼睛落在鼻翼旁,扯起的嘴角碰触到了太阳穴,深深凹陷的脸颊勾勒出骨骼的形状,黯淡的皮肤也像是陈旧的纸。

    他的五官彻底错位了,不知是因为痛苦的狰狞,还是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按照奇幻电影的剧情。”她先给自己即将说出的想法套上一层安全的借口,“造成这种模样,通常有两种可能性:他被咒灵吸得精干,或附身之后他变成了咒灵的模样。因为第一种可能性太套路了,所以我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想。”

    “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五条悟高兴得不像话,差点跳起来了,“果然我和阿怜心有灵犀啦!”

    “心有灵犀还是免了……”

    听起来实在太怪了。

    但猜想终究只是猜想,没有可用的事实佐证,依然只能困在揣测之中。

    还是再拉几个人来帮忙吧。五条怜听到他这么嘟哝着。

    “对了,你是开车过来的,对吧?”

    五条悟说着,笑嘻嘻地看着她,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发生的预兆。

    五条怜再次后退一步,又接连后退三步,退到门框之外,还是不太想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晃悠的脑袋让这微不可查的肯定回答也变得像是摇头了。

    五条悟靠近了一步,又再走近了些,依然笑得友善又讨人喜欢。

    “载我一程,好吗?”他左右晃着身子,额前的碎发也荡来荡去,“我要去接个人哦,正好也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五条怜不置可否,生硬地扯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是开车过来的,难道在偷窥我吗?”

    “我收到信用卡账单了哦。”

    “……不好意思,我大概是用错卡了。”

    储蓄卡和信用卡都是黑色的,总是容易拿错。

    “所以载载我嘛~拜托啦!”

    扯远的话题又回到正轨,他紧紧握住五条怜的手,与她一起晃来晃去,一度让她看起来也像是条动荡的水草了。说真的,五条怜只想拒绝。

    但正如先前的每一次,她没有办法拒绝。

    “对了,把这个一起带上吧。”

    乘客五条先生追加了新行李。

    从旧木门的背后,他掏出了黑布包裹着的长长棍状物体。如果不是听到了黑布下铃铛碰撞的声音,五条怜肯定会露出嫌弃的表情。

    “天沼矛怎么在这里?”她懒得接过,果断把手藏在了口袋里,“从我停在东京的车里飞过来了吗?”

    “它可没翅膀。你快拿好啦,这可是你的东西!”五条悟硬是把咒具塞给了她,“是拜托我的后辈帮忙拿过来的,说不定之后能用上。”

    “哦……”

    干脆就在大阪把它卖掉吧,省得再搬回去了。

    无情的五条小姐如是想。

    不过,见到了天沼矛,也让她想起了一桩很重要的事。

    “从五条家搬走的那些记录。”

    她用力关上车门,待“嘭”的余响消失无踪后,才接着说,

    “你真的有在看吗?”

    她可忘不了那天搬旧书时的□□痛苦,以及他答应了但根本没有时间和场合实现的美食承诺。

    倘若告诉她,自己付出的精力实际上完全没有得到相应的收获,而五条悟也纯粹只是为了一时兴起才把这些老东西挪了个位置的话,她真的会生气的!

    “在看哦。”他说出了稍稍让人安心一点的回答,“我拜托了后辈帮忙先全部看了一遍,再让他挑出有用的部分带给我。这样更加节约时间啦。”

    “你毫无收获对吧?而且你在压榨廉价劳动力吧?”

    “有收获的啦,有空就和你说。而且这是锻炼后辈哦。”

    睡眠中的伊知地同学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他相信是五条家旧籍中藏着的灰尘在作祟。

    “那要去接的就是你的这位后辈吗?”五条怜问他。

    “不是。不过以后会成为我的后辈。”

    “我没有理解你的意思。”

    “没事,见到就知道了。”

    被他藏起的话语,五条怜无心多作探究,其实也不感兴趣。

    或是说,试图不让自己表现出兴趣。

    丢到一边的地图再次被拾起,不过五条怜还是依赖着自己的直觉形式在路上。车载音响放着狂放自在的摇滚曲,唱着不可放弃的青春与该死的社会,让人忍不住跟着节拍摇头。

    虽说这破车不怎么样,但摆在车上的专辑确实不错。五条怜觉得自己大概可以同这辆车和解了。

    在一曲终末的吉他尾音中,她随口问起了鲸鱼的事情。

    “它好像不见了。消失了吗?”

    “被送去无害化处理了。”

    “哦……会被焚烧吗?”

    “不知道,应该是吧。”

    生活在水里的动物,最终于火焰之中消失无踪。听起来真怪。

    五条怜下意识地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应当说出什么话语才好。大概只是“想要和他说话”的念头占据了大脑,而非真的思索到了合适的回应。

    她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拐进小路里。车窗外寂静无人,车厢内的动静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显著。恍惚着,好像听到了五条悟的轻笑声,大概是他发现了摆在后排座位上的纸袋。

    至于纸袋中的东西,当然是被她宣称着早已丢掉的他的衣服。

    谎言在一小时内便被事实戳穿,不用多想,五条悟肯定会嘲笑她的。

    幸好在他的揶揄脱口而出之前,音箱内上一曲激昂地唱着永不放弃的歌曲转到了尽头,新一曲响起,前奏消失无踪,只有唱出的歌词荡在车厢里。

    「想念你的心情如同蜉蝣,飘飘忽忽,无法传达」

    老旧面包车发出了分外沉重的“搁楞”一声,两秒钟后加速了些许,险些超过限速要求。五条怜抄起空专辑盒,从眼前的路况分心看了三眼,确认了这张专辑就是摇滚乐没错。

    甚至乐队的名字里都有一个“rock”呢。

    “好好的摇滚乐队,唱什么情歌啊。”

    她咕哝着。

    唱的还是这种情绪细腻的、仿佛在诉说着某人心情的暗恋曲。简直……

    「害怕被你讨厌。当我这么想时,就已经爱上你了」

    “……这是什么世纪大烂歌!”

    五条怜猛砸了音箱一拳,赶紧把光碟弹了出来。中断的电流声将狭小的车厢填满沉默,僵硬得让人难受,直到驶入主干道,交汇的车流才再次让听觉生效。

    再看一眼地图。很好,这次没有走错路。

    “是不是快到了?”五条悟问她。

    “不知道,应该吧。”

    她只来过这座城市一次而已,实在不能指望她已经彻底了解此处的全部情况。

    “说起来,一直想问你。”五条悟无聊地扯着安全带,“为什么要学吉他?”

    “因为无聊。”

    “只是因为无聊吗?”

    “嗯,想在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顺便取悦自己。福尔摩斯不是会在查案的间隙拉小提琴给自己听吗?”

    “设定好像是这样没错哦。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摇滚才弹吉他的嘞。”他转过头来,露出一如既往笑眯眯的表情,“那阿怜喜欢摇滚乐吗?”

    她抛出反问:“你喜欢吗?”

    “喜欢哦。摇滚可是很酷的。”

    “那我不喜欢。”

    “什么嘛——”

    他放肆大笑起来,完全没有对她的扫兴回答感到懊恼,此刻露出的玩笑般的神情,也不像是相信了她的这番否认说辞。五条怜索性也不为自己辩解了。

    就让他按照他所设想的去想吧。她可改变不了五条悟的想法。

    顺着主干道旁的辅道开到第四个路口,热闹的商业旧街的出口正是这趟路途的目的地。在五条悟的强烈要求,以及完全上升到了肢体接触层面的拉扯行为之下,五条怜被迫放弃了在车上安心等待的司机命运,跟着他一起去接那位神秘的朋友。

    穿过车流,踏上人行道。隔得远远的,她看到了一队排得整齐的小学生,正认真听着领队老师说话,乖巧得很像是摆在甜品店门口的毛绒小熊。

    是学校组织的春季出游吗?真不错呢。

    她居然忍不住羡慕起小朋友来了,实在罪过。

    “嘿,小惠,这边这边!”

    五条悟奋力挥动手臂,冲小朋友的队列大喊。

    根本用不着这么夸张的动作和如此热情的呼喊,对方肯定早早就已经看到他了。

    五条怜看着队伍中的一个孩子低头走了出来,无奈的表情中透着些许困扰。绝不是错觉,在五条悟呼唤他时,她看到他那翘起的黑色头发向下耷拉了几毫米,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重新恢复弧度。

    高中生和小学生。即将成为他的后辈的孩子。

    不知道的事情又增加了。无知感趋近于麻木。

    她已不会再拥有任何多余的感觉了。

    所以,她也只是漫不经心地说:

    “你想向我介绍的是你的私生子吗?”

    ■■■

    —记录:2000年3月22日,东京,五条宅—

    无法入眠。

    指尖还在生疼。

    尽管已经无数次洗过,手指上依旧散发着泥土和鲜血的气味,令人作呕。

    别再看了。

    五条怜这么告诉自己,视线仍然落在指尖之上。大脑重新排演着白天发生的一切,却是以更诡异的形态。

    她杀死了一只小鸟。是意外,也是蓄意。

    五条悟说他无法复活死去的东西。

    她埋葬了尸体。

    用手挖了坑,用手迈上了土。小鸟葬在她的房门前。

    她杀死了鸟,用她的箭。

    “啊……”

    她将整个人埋进了被褥里,痛苦的呜吟似乎也消失在了棉絮之中,但还是盘旋在耳边。闭起眼便能窥见死去小鸟白色红色的羽毛,它今夜一定会进入她的梦境之中,正如此刻窗外的鸟鸣。

    听到了砰砰的声响,是死去的鸟儿在用翅膀敲打着她的窗吗?

    或许就像那部老旧的恐怖电影里的镜头,当她打开窗时,见到的也会是密密麻麻落在视野各处的黑色鸟儿。

    五条怜蜷缩起了身子,将自己淹没在被褥之中。

    “喂,阿怜。”

    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而非鸟鸣。

    “你睡着了吗?”

    是小鸟开始伪装出人的声音了吗?是为了骗她打开窗吗?

    五条怜猜不出答案。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有点不耐烦地说着“你肯定没睡”,她才可以确信,这就是真正的他的话语没错。

    推开窗。五条悟站在他的窗下。

    “走吧。”他说,“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五条怜不太自在地拢紧了外套,“现在是半夜。”

    “是秘密。快点来吧。”

    他拉着五条怜的手,把她从窗子的那头拽轻轻了出来。

    “本来也不想带你去的,但你今天下午带着小鸟来见我的时候,那副想哭却哭不出来,只呆呆看着我的样子实在是太怪了。”

    走在前头的他,回头对她说着,咕哝的话语怎么听都像是抱怨。

    “说真的,你要是哭出来了,我倒也无所谓了。不哭才最麻烦啦。”

    五条怜不解地眨了眨眼,有点懵:“可我平时都不哭呀。”

    “所以才说不哭最麻烦嘛。”

    “哦……这样呀。”

    还是没听懂,但听不懂应该也没关系。五条怜心中的疑惑已经足够多了,多到几乎撑满了所有思绪,她转不动大脑了,干脆果断地中断了思考,跟在五条悟的身后,与他一起穿过狭窄的后门。年老的仆人也站在门旁,似乎就是在等待着他们。

    这仆人是她眼熟的。印象里,他一直跟在五条悟的身边,先前也曾见过他侍奉家主大人。也许他本来就是家主大人的仆从,之后才去往五条悟的身边。

    在怜看来,他总是很死板的模样,永远恭顺地低着头,穿一件深色的和服,用布带缚起宽大袖口,眉毛也是浓密而规整的三角形,今晚却格外不同。

    和服不见了,他穿着一件红色宽大的上衣,背后印着乱七八糟的花纹。光秃秃的脑袋上多出了帽子,写着“staff”的字样。前不久的课上老师还教了这个词,她记得是“工作人员”的意思。

    那垂低的头颅,在今夜依旧压低着,显得惴惴不安,不停问着五条悟“真的要去吗”“那里可能很混乱”“我这是担心悟少爷”之类的话,未曾在她的身上落过半刻的视线,如同未曾见到过她的出现。

    对于这些絮絮叨叨的话语,五条悟半句也没有应。被问得烦了,索性都来一个恼怒的目光。絮叨声就此停下,他们走在凌晨无人的小路上,跨过通往地下楼梯前的灯牌,霓虹灯光在发梢的边缘镀上一层鲜艳的光泽。

    “livehouse”,灯牌写着这个词,五条怜看不懂。

    老师还没教这么难的词呢。

    顺着楼梯向下,渐近的乐声几乎能够撼动红砖铺就的台阶。在尽头的沉重黑门前,站着两个瘦弱的青年,看起来像是看门的安保人员,实在不怎么威严的模样,但拦起人来倒是有些可怕。五条怜下意识缩到了五条悟的背后,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在短暂的几个瞬间里,她已经想象出了八百种糟糕的可能性,由此诞生出的后悔让她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跟着五条悟走了。

    毋庸置疑的是,她一直都是相信着五条悟的,坚信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做出糟糕事情的家伙,但……

    “嘿,小孩子可不能带来这个地方!”

    其中一个瘦弱青年嚷嚷着,说着弹舌的关西腔。

    ……是小混混吧,这人?

    五条怜恐怖幻想之一的可能性好像要实现了。

    “抱歉抱歉,其实是这样的。”老仆人点头哈腰,可怜巴巴地阖起手掌,说,“这是我家的孩子,家里现在实在是没人能照顾他。我担心他一个人在家会出意外,正好我今晚值夜班,所以就带来这里了,想着至少能照看一下……您也知道,最近葛饰区乱得很,能通融一下吗?真不好意思,总给您添麻烦。”

    紧接着,他又绘声绘色地说着自己的不易,可怜的模样简直要让人动容了,好像他真的是个为了讨生活而不得不将年幼的孩子带到这种场合的辛苦男人。

    他明明是五条家的仆人呀,什么时候生活不易了?

    五条怜没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大脑还是晕乎乎的,只有小鸟的叫声而已。

    许是被说动了,两个青年流露出了一点不忍的情绪。

    “这个小姑娘呢?”刚才发话的人说,“她也是和你一起的吗?”

    “……呃。”

    他似乎愣了愣,这才回头看下五条怜。帽檐的阴影藏起了他的神情,她无法知晓他究竟是怎样看着自己的。

    在数秒的沉默后,他才点了点头,支吾的话语大概是为难在作祟。

    他是在为难什么?这也是五条怜不知道的。

    唯一知道的,是青年将黑门敞开了一条小缝,说着“可别让其他人知道”,让他们钻了过去。

    乐声愈发清晰,昏暗的蓝色灯光照亮了舞台上的人影。颤动的吉他的弦闪烁着与高悬灯光类似的色彩,在扫动的指尖之间落下音符。聚起的听众与音符一起晃动着脑袋,恍恍然沉入其中。

    穿过人群,挤到最前排,她听到身旁的五条悟有些嫌弃似的说,原来所谓的世纪摇滚演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之前在街上看到了他们的演出,说是会在新世纪的第一年举办最厉害的世纪级演出。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完全被骗了。”

    他撇着嘴,毫不留情地抱怨着,完全不怕这话被除了五条怜以外的人听到。

    小小的场地,简陋的设备,还有根本不存在的舞台演出,以及算不上热闹的观众,今晚此处的一切确实算不上是“世纪级演出”。

    唯一能和新世纪沾边的,大概只有今年是2000年吧。

    五条怜抿了抿唇,笨拙地歪过脑袋。吉他手的指尖尚在余光的边缘扫动着,有些羞于承认,她其实觉得这里有点吵吵闹闹的。不过她好像能够理解今晚的一切了。

    为了满足对于“世纪演出”的好奇心,他让仆人装成了演出的工作人员,用奇奇怪怪的亲情理由说动安保,成功带着他们来到了此处。

    好奇心成功得到了满足。至于是否算是好结果,这实在有些难说。

    不过,在这深夜喧闹的音乐声中,盘旋在脑海之中的小鸟,确实短暂地飞走了。

    “阿悟。”

    吉他声几乎盖住了她的声音,但五条悟还是听到了。

    “干嘛?”

    “你喜欢摇滚吗?”

    “谈不上喜欢,也不讨厌。”

    “哦——”原来是这样。

    她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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