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大亮，院子被深秋的浓雾笼罩。
赵云端睡得迷迷糊糊的，好久没有这样放松下来了。
她听到了傅明也起身的动静，还没清醒的她嗓音有些喑哑，下意识地问：“你去哪儿啊？”
赵云端没听到傅明也的回答，又转过身去睡了。
傅明也就着朦胧的天色，写了一张纸条。
傅明也将棉被叠好，放回自己的床上。
那间屋子的林玄，仍旧不止地打着鼾。
傅明也长叹一口气，将背篓里的东西捡出来，那把菜刀还放在里面。
傅明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
待到天光正好，赵云端才懒洋洋地从木床上爬起来，脚床上的傅明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院中只有林玄一人在洗漱，赵云端也打了盆水走到他身边：“傅明也呢？他还在睡吗？”
林玄抹了一把脸，疑惑道：“我早上起来就没见到傅郎君。”
赵云端闻言，快速洗漱完，回到房间。
傅明也留的纸条还在木柜上方，赵云端揭下一看。
林玄在屋外问道：“女郎知道傅郎君去哪儿了吗？”
林玄心中有些愧疚，担心是昨日他质问傅明也的事，把傅明也给气走了。
“没事，他回山中去了。”赵云端将傅明也写的纸条揣到怀中，“我去马市买一匹马，你不要担心。”
“对了，”赵云端停住，嘱咐林玄，“家里的钥匙给你留了一把，你出门别忘了带。”
林玄欣悦地点头，一边庆幸还好不是他惹怒了傅明也，一边感激赵云端这样真诚待他。
赵云端刚经过许嘉的门前，就被人叫住了。
许嘉还是一副老太的打扮，只不过她的手里却没有拿着拂尘。
“女郎，过来。”许嘉向她招招手。
赵云端停在原地，并无动作：“你有什么事？”
不会是后悔了，想要回那五两银子吧？
“来，我有话告诉你。”许嘉又招了招手，很是坚持。
赵云端警惕地走到许嘉面前：“什么事？我还着急有事呢。”
许嘉亲昵地拉着赵云端的手，进了小院，一边向赵云端解释道：“傅明也是我的徒弟，他突然成亲，我作为他的师父自然是很怀疑的。”
“昨日问你的事有些冒犯，女郎还请不要介怀。”
赵云端点了点头：“无碍。”
反正她说的话也没几句真的。
许嘉今日与昨日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拉着赵云端在院中坐下，又从房中取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瓶罐出来。
“我猜女郎身份不凡，行事可要小心一些。”许嘉搅动着一个小瓷瓶，“我做一张人面赠与女郎，就当是我的赔礼了。”
赵云端一听来了兴趣，许嘉改变容貌的技艺十分高超，就连她离这么近，也看不出来半分痕迹。
“你怎知我是何人？”赵云端警惕地问。
许嘉上手捏了捏她的脸，又仔细端详了片刻，便坐下来开始制作假面。
“我昨日在街上听说闻州在帮着找月州女将军的事……”许嘉话不说完，引着赵云端去猜测。
“是傅明也告诉你的？”赵云端怀疑。
昨日傅明也是来找过许嘉的，他二人是师徒，就算赵云端表面看起来他俩并无什么情谊，但她也不敢断定。
万一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呢。
“他闷葫芦一个，指望他？”许嘉嗤笑着摇头。
“他鲜少下山，若不是出了什么事，”许嘉侧头微微一笑，“他不可能跟着你的。”
赵云端嘴硬：“若是我绑着他下山的呢？你算的也没有多神嘛。”
许嘉低头仔细地制作着，无奈道：“看来你还不是很了解他。”
赵云端不可置否，她本就与傅明也相识时间不长，虽然形影不离，但哪有这么快就相信彼此的？
“傅明也性子高傲，他又怎么会甘心追着你？”许嘉说。
赵云端也观察着许嘉的动作，明明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人面，在许嘉的动作下竟真显出面貌来。
她毫无所谓，才不管傅明也是什么性子，只要他能够告诉她关于这次东阳王娶亲的事就好了。
许嘉见赵云端面色不改，就知道自己并未说动她：“你若想要别人的真心，就要用自己的真心去换。”
赵云端有些不耐：“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说教的语气，傅明也就不会这样，你们师徒相差真大。”
许嘉挑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笑着解释道：“是我失言。你们既已成亲，但我还不知女郎名姓……”
赵云端仍由许嘉在她脸上动作，“傅明也没告诉你吗？”
“那我也不告诉你了。”
许嘉笑得开怀，她许久没见过像赵云端这样软硬不吃的人了。
一番折腾后，许嘉拿了铜镜放在赵云端手中。
镜中人，眼眉细长，全然不似赵云端本身的圆润杏眸，更添了几分英气。
“你真厉害。”赵云端真心夸道。
“我叫云端，就当是你给我做人面的交换了。”赵云端耍着无奈。
许嘉毫不介意地笑着，这几年她只身漂泊也是无趣至极，好不容易遇到傅明也了，竟发现他身边还有个这么有趣的女郎。
可算是给许嘉无趣的生活平添了几分乐趣。
“多谢你，”赵云端向许嘉道谢，“我要出去一趟，告辞。”
许嘉看着少女洒脱的背影很是羡慕，她曾经也是这么开怀的女郎，只是可惜……
——
赵云端拜别了许嘉，去马市买了匹普通且便宜的马，竟也花去了二两银子。
赵云端捏了捏快要干瘪的钱袋，叹了口气。
但这马也不得不买，不然日常出门都得花上许久的时间，一日根本做不了什么事。
她小时候看话本里的大侠都能用轻功飞跃千百里，但自从她自己学会之后才发现，凡人的内力功法也就只能让她飞上屋顶。
赵云端飞身上马，出了城门向云归山去。
城门处的守卫倒是并未搜查那个消失的女将军了，一切恢复如常。
有了马匹就是不一样，那日下山时速度慢不说，还走得她脚上全是黄泥。
不到半个时辰，赵云端就到了傅明也的院子。
但院门紧闭，赵云端系好缰绳，翻身进去。
“傅明也？”赵云端找遍了几个房间，都没见到傅明也的身影。
赵云端反应过来，傅明也不会是骗了她吧？
但是屋中留下的脚印和痕迹，清晰无比，她并没看出有多人的痕迹。
傅明也没有遇险。
正当她走出院门，准备解开缰绳时，忽然听见寂静的山林里传出一声呼喊的求救声。
赵云端急忙向声音那处赶去，在傅明也小院的后方。
赵云端心下慌张，可别是傅明也，他要是死了谁告诉她那些秘密啊！
一黄皮大虎，踩着沉重的步伐向着跌坐在一旁的男人而来。
这深山老林里，果真有这样的庞然大物！
那男人背影雄壮，一看就不是傅明也。
赵云端提起内力，飞身而起，狠狠地向那大虎踹去，虎被赵云端踹倒在地，翻滚几圈，又站起来朝着她哈气。
一支竹箭划破危惧的气息，扎进老虎的后腿。
它彻底被人惹怒，向发出竹箭那处奔去，整个山林都在颤抖，惊起林中的鸦雀飞出树端。
赵云端看到傅明也站在茅草屋上，举着弓箭，费力地拉开。
这样的竹箭根本伤不了它，赵云端见虎离傅明也越来越近，似乎想要撞倒草屋，将屋顶的他撞下来。
傅明也见此人面目陌生，但身形与赵云端别无二致。
来不及多想，老虎已经向草屋逼近。
她真是胆大，连这等危险境地也敢只身闯入。
老虎对着傅明也不停地怒吼。
“傅明也！放下竹箭！”赵云端捡起脚边的石头向老虎的头砸去，一击未中，石块砸到了老虎的脖颈。
老虎扭头又对着赵云端哈气，赵云端拿过一旁的长矛，飞身而上，刺进了老虎的侧颈。
老虎一个趔趄，侧倒在地，赵云端双脚跪地压着庞然大物，手握拳头不停地捶打着它的头。
虎的尖爪抓破了赵云端的肩头，但赵云端丝毫未觉疼痛，仍是一拳接着一拳砸向它的头颅。
虎拼尽全力翻身而起，一脚踩上赵云端的脚踝。
断裂的痛楚袭来，赵云端丝毫不敢放松，一走神，就不是断脚这么简单了。
傅明也紧握着竹箭从屋顶滚落下来，从墙上去了一把刀冲上前来。
赵云端见状一个闪躲，从老虎身上起来，就见傅明也将刀刺入了老虎的腹部，力道不深，但也让它流出不少血来。
赵云端夺过傅明也手中的刀，将刀刃压在它的颈下，狠狠一压，铁刀深入。
一时间，鲜血如柱，喷向赵云端的脸，染红了大片泥地。
虎终于咽了气，赵云端起身跌坐在一旁。
鲜血染红了她的假面，她的手上、衣物上，全是浓烈的血。
傅明也的身上也沾上了不少血迹，但全然没有赵云端这样可怖。
她像是从血缸里爬出来的人。
傅明也双眼猩红，蹲在赵云端面前，用指腹擦拭着她脸上的血。
她为什么要来，凭她的武功完全可以脱身。
赵云端疲惫地喘着粗气，揭下了许嘉为她做的假面。
假面后，是赵云端真实灵动的脸。
“我没事了。”赵云端握住傅明也的指尖，长舒一口气。
傅明也的双眼比鲜血还红，指尖感受到赵云端的体温，不停地颤抖。
劫后余生。
“哎！”赵云端突然捧起他的脸，印出血红的掌印，“傅明也，你可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