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

    傅明也走到许嘉面前,薄唇轻启,却发不出声音,只得用唇语告知许嘉:

    “让她走。”

    许嘉扬眉,布满皱褶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女郎有所不知,你的夫君是我的徒儿。”

    “让她走。”傅明也重复道。

    赵云端闻言,并没有觉得诧异,她早就看出来他二人相熟,若许嘉挑明了只是师徒关系,也好过她去猜测。

    许嘉看着傅明也凌厉的眼神,笑了笑:“女郎不若先行离开,我与徒儿还要叙叙旧。”

    赵云端这次倒还格外好说话,“你们叙吧。”

    赵云端抬脚走出院门,转身对傅明也嘱咐道:“我去购置所需之物。傅明也,你别忘了回家。”

    傅明也转身便见着赵云端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她身影潇洒,毫不在意的模样。

    “坐吧,”许嘉指了指石凳,“我的好徒儿。”

    ——

    赵云端一听许嘉说话便知道她不是个善茬,最初还以为是隐世的神医高傲,才对她有诸多要求。

    现在看来,全是许嘉在戏弄于她。

    她赵云端又不是许嘉的徒弟,凭什么要受她的戏弄。

    可恨,她迟早有一日要报复回去。

    赵云端走在逍遥街上,两旁都是民居,宅院格局大多相似。

    问了几名路人附近便宜的木材家具所在之处,正欲前去,便见着穿着破布衣衫的林玄远远地向逍遥街而来。

    傅明也的衣物虽破旧,但好歹是用补丁缝合上的。

    而林玄身上的破布,东一块西一块的,像在路上捡的破布巾挂在身上,露出少年瘦削的身姿。

    “林玄。”赵云端向他招了招手。

    林玄疾步上前,神色悲切:“女郎。昨夜,小妹去了。”

    赵云端闻言,叹了口气,心中空落落的,劝慰着林玄:“人各有命,希望她来生能安乐吧。”

    赵云端从来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的说法,只不过是为了劝慰林玄。

    她心里倒想着,小妹来生不要做人了,人生来就是受苦受罪的。

    像她拥有这两世的机遇,但又何尝不是对她的惩罚。

    若是她意识消散在前世的刑场上,那她现在说不定都过上了自由自在、孤魂野鬼的生活。

    赵云端扫了一眼林玄的装束,提议道:“不如我们去买身衣服,将你身上这套换下吧。”

    林玄的脸有些羞红,低着头点了点。

    林玄将脸洗净了,看着也是个白净的少年。

    待林玄换好衣物,赵云端替他付了钱。

    林玄身上的衣袍与赵云端买给傅明也的衣袍很是几乎一模一样,这种便宜的衣袍颜色、款式都别无二致。

    “一百文,算你账上。”赵云端笑说道。

    林玄当了真,“多谢女郎,我定会早日还女郎的。”

    两人又去了赵云端打听到的便宜家具铺。

    “客官,想要些什么?”店中的掌柜迎上前来。

    “要两张床,一个木柜。”赵云端看着店里稀少的家具,突然想起傅明也或许并不愿意挨着别人睡,“要三张床吧。”

    她并不需要什么高大昂贵的床,只要能睡就好了。

    毕竟她身上的银钱也不够。

    两人选好家具,却听那掌柜说:“若要店里的人送去家中,需多加一百文。”

    赵云端恶狠狠地看向他,三张床和一个木柜花了她二两多银子,现在还要多加一百文才送。

    “无碍,”林玄抢着说,“我们自行送回便是。”

    自行送回?

    赵云端不解地看着瘦弱的林玄,是谁给他的自信能将木床自行送回啊?

    “还请掌柜借店中木槌一用。”林玄说。

    待掌柜取来木槌,林玄拿着就开始敲击赵云端买下的木床。

    “不是,你……”还没等赵云端问完。

    林玄便解释道:“女郎买的木床都是榫卯结构,是这样组装在一起的,用木槌敲下,便可将木床分解带回。”

    林玄的头上冒着细汗,还对赵云端笑着说:“只不过我们来回多几次,便能省下一百文了。”

    其实赵云端认为,他并不需要再白费这般功夫,不如让她向掌柜讲讲价。

    赵云端对自己的讲价话术还是很自信的。

    只不过,林玄已经这么做了,赵云端不好打击他的信心。

    “我来吧。”赵云端拿过林玄手中的木槌,林玄捶一下缓一口气,赵云端看得心急。

    赵云端力气大,三两下便把连接处的木块敲下。

    两人先怀抱这一些细小轻便的木块回家。

    好在家具店铺里赵云端的宅院不算远,只一个街口便到了。

    两人将木块放在院中,赵云端对林玄说:“你就在此处等我,后面的我去就好了。”

    赵云端向邻居借了辆手推车,谢礼十文钱。

    剩下的运了三五趟,也就全带回家了。

    家具店铺的掌柜看傻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省钱的人。

    林玄拿着借来的木槌又将这些木块拼接起来。

    赵云端累得喘气,瘫坐在一旁:“林玄啊。”

    “我觉得有些钱,还是该给别人挣的。”

    这番折腾让赵云端觉得比在战场杀人还累。

    ——

    在许嘉院子里,傅明也忍耐着坐在许嘉面前,任由着她嘲笑。

    许嘉倒是细心地将屋中的纸笔拿出来,放到傅明也面前。

    “乖徒儿,我竟没想到会在此遇见你。”许嘉变回了自己原本的声音。

    傅明也抬笔写到一个大字:

    “丑。”

    许嘉倏然笑了,抬手将自己脸上的□□摘下,试探地问道:“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没相通吧?”

    面具背后是一张妖艳女子的面容,艳丽无双。

    傅明也摇头,很是诚恳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就是没想通。

    傅明也五岁那年于临阳走失,毫无反抗之力的孩童被人拐走,好在他早慧,装傻卖乖地骗过了人贩子,逃出了铁笼。

    正当他在外流浪时,遇见了许嘉。

    许嘉那年还是个潇洒恣意的天玄门女侠,在追随她师兄的路上顺便救下了傅明也。

    天玄门,是梁国如镇国之神一般的存在。

    天玄门的每一任掌门,都是梁国至高无上的国师。

    而许嘉,她的师兄,便是上一任的梁国国师。

    她痴迷于他,改了和她师兄一模一样的名字。

    许嘉。

    每当有人叫起这个名字,她都会觉得到师兄就在她身边。

    而在许嘉死后,她扮演着他的角色,成为了在外游历的国师。

    傅明也虽是被她所救,但后来却是由许嘉国师教养。

    她并非是他的真师父,却总以师父的名义自居。

    除了傅明也和面前的这位叫“许嘉”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国师许嘉已经离世了。

    “我当初已经告知过你,是他要求将你送走的。”许嘉叹了口气,很是无奈道:“他知你心不在朝堂,并非是故意抛下你。”

    傅明也几夜都没睡好,眼中血丝明显,藏于袖中的长指紧握着。

    他不信许嘉的话,也不相信他的师父就这样丧命。

    光风霁月、智谋无双的许嘉国师不会因为一人莫须有的诬蔑而放弃自己的性命。

    “你为何不救他?”傅明也在纸上写道。

    “我是许嘉的影子,”许嘉眼中满含倾慕地回想起他,“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是他的影子,是他忠贞的爱人,是他永恒不变的信徒。

    “疯子。”

    许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和师兄真是像,他也这般骂过我。”

    许嘉将房中的药瓶放到傅明也面前,“师兄说你有心疾,这里面的药是我时常为你备着的,就想着有一日会见到你。”

    “不过,你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明也搁下手中的笔,不想回答。

    要如何说出口这是他自己下的毒,他没学到半分许嘉的高明医术,他根本不配自称是他的徒弟。

    “让我猜猜。”许嘉扬了扬下颌,思索道:“莫不是那小女郎给你下的毒?解不了,才来找神医?”

    “等等,”许嘉忽然想起,“你体内的症状十分像……”

    傅明也撇过头去。

    “师兄所著医书中的沉息!”许嘉大笑起来,“傅明也,这该不会是你自己下的毒吧哈哈哈?”

    沉息是毒也是药,是许嘉研制出来可使人安眠的良药,但若把握不好剂量便容易使人口不能言。

    傅明也站起身,作势要走。

    还好赵云端不在此处,没听见许嘉的这一席话,不然她一定会嘲笑死他的。

    “诶,生气就要走?”许嘉胡搅蛮缠,“我说,你怎么还没放弃学医啊?”

    傅明也坐回石凳上,任由许嘉嘲笑。

    反正傅明也的落魄许嘉都见过,只要不让别人知道就好了。

    “你这毒好解,但是我有个要求。”许嘉说。

    傅明也扬眉,解毒吧,解了也有好处,至少在赵云端欺辱他时,他还能为自己辩解几句。

    “听我的,”许嘉又为他倒了一杯茶,“以后别再学医了,放过自己吧。”

    许嘉说完,又一阵大笑。

    傅明也眼眸下压,十分不悦,吐出一口浊气。

    又听许嘉为他挽尊:“你什么都学得好,就是着医术,你实在不是这方面的能人。”

    傅明也不想再听许嘉多言,提笔写到两字:

    “别管。”

    许嘉恍然大悟:“我就说你如今性情怎这般暴躁,你如今的语气与那小女郎可谓是如出一辙。”

    傅明也:“……”

    许嘉虽是嘲笑他一番,最后也为他配了药方。

    许嘉送他离开:“有空多来看看你师父,我如今可是孤家寡人一个,好生无趣。”

    傅明也手中拿着药方,走回赵云端的宅院。

    门并未上锁,里面还传来一些敲打的声音。

    傅明也推开门便见到,赵云端瘫坐在廊下,而林玄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裳在院中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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