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就回来了？”
    张国兴刚好跟张秀莲算完账，把账本递给了张国庆。
    初四开业，到现在正月十四，一共十天的时间，批发部的总营业额还不到三万块。
    按照去年年前的生意，十天的时间最少也要做将近五万块钱了，可是今年少了很多。
    其实这也是时间问题，才过完年没多久，大家该买的买了该囤的屯了，自然零散生意会少很多。
    零散客户不可能被超市全部截胡，毕竟县城有这么多人，不可能人人都去友谊超市。总会有些不愿意凑热闹的，就近随便买点这样的人。
    “国庆，你赶紧来…………”
    早上八点多，李文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样？有眉目了？”
    张国庆放下手上的碗，眼神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先过来，来了就晓得了。”
    有些话，李文明不方便在电话中说。
    但是张国庆可是个明白人，马上挂断了电话。
    “国兴，走，开三轮车送我去北山商场。”
    手中的碗还有半碗蛋炒饭，现在已经顾不上再吃了，起身朝张国兴喊道。
    “哎，好勒。”
    张国兴刚送完一趟货回来，听到三哥这么一喊马上顾不了卸箱子，直接把三轮车掉了个头。
    一路上风驰电掣的往商场的方向开去。
    两个地方本来就不远，总共也就是三四分钟的时间，张国兴就开到了商场的左边车坪上。
    “就这里吧，你赶紧回去送货就行。我先过去了…………”
    张国庆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对张国兴说道。
    早上有些冷，看了看表才刚好八点二十三。
    李文明搓着手在管理处一楼的楼梯口等着，刚刚跟张国庆打完电话，现在才过去几分钟而已。
    “文明哥，怎么回事？”
    张国庆对李文明打招呼说道。
    “有矿老板来了，说要买三辆车。我听你昨天说打算都拿下来，所以看到他们过来后就到了电话亭给你打的电话。”
    “矿老板，哪个矿老板？”
    张国庆眉头紧蹙，向李文明问道。
    “罗山镇来的，听说是瓦子岗煤矿的矿老板，宋世立。”
    瓦子岗是罗山镇西边的一座小山，属于雪峰山余脉，这边自明朝开始就出产煤炭，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挖矿洞。到了建国后，国家整顿资源，封了很多，只留下来三口矿。
    其中一个就是瓦子岗煤矿，也就是宋世立的煤矿。在这个时候，宋世立已经就是身价几百万的煤老板了，要不是好赌，好养情人，说不得也有上千万的身家。
    千禧年后罗山镇的煤矿全部停产，宋世立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把自己的钱败光了。
    “原来是他！”
    张国庆有一些无力感，但是很快眼睛里面就开始放光。
    目前来说，比实力自然不可能是宋世立的对手，但是比钱比不了，可以比脑子。
    “现在是谁在负责这个事情？”
    张国庆又继续问道。
    “余晓华，就是新来的那个主任。现在他们再谈，等宋世立出来后你再进去问就知道了。现在还没正式出售，也不晓得这个宋世立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一大早就过来了。你在这先看看，我先去吃点东西，早饭还没出呢！“
    李文明对张国庆道。
    “哎，费心了，文明，走，咱们一起吃点。嘿嘿，我也没吃几口就过来了。车的事也不要急，等会吃完再找机会进去跟你这个领导打个招呼看看怎么样。”
    张国庆没想到李文明也还没吃早饭，连忙说道。
    商场旁边有个摆摊的，卖油条包子，粥什么的，平时李文明他们都是在这边对付一口。
    “赵姨，两个榨菜肉包，两根油条，两碗绿豆粥。”
    李文明搓了搓手，朝摆摊的大姨说道。
    “嘿嘿，好勒，一共一块三，你给一块就行。对了，文明呐，听说你没在这干了？咋回事？”
    摆摊的赵姨很热情，很快就把东西递给了李文明。
    “哎，这里干下去没啥奔头，拿个死工资连家都养不起。”
    这个赵姨跟李文明父母是认识的，所以李文明停职的事情她也有所了解。
    李文明掏出来一块钱递了过去，很快又把包子接了过来，包子转身给了张国庆，
    “来，国庆，吃包子。”
    人能不能交，看细节就能看得出来。
    李文明自己只吃油条，却把肉包子给了张国庆。
    抛开别的不说，李文明这人是能处的。
    “哈哈，文明，我也吃根油条，包子咱们一人一个就行。好久没吃油条了，这油条味道香得很。”
    张国庆笑着说道。
    在平时李文明绝对是舍不得吃包子的，油条才一毛五一根，榨菜肉丝包要四毛一个，平时他也是舍不得这么豪气的。
    很快一人一碗粥，一个包子一根油条，就坐在小桌子旁边吃了起来。
    “文明，上回相的那姑娘怎么样？”
    赵姨趁不忙，向李文明问道。
    “赵姨，我家这这条件您是知道的，秋英家里要求太高了，我哪里配得上？”
    李文明苦着脸说的，这可是件伤心事，要不然的话他还不会下决心辞职。
    “秋英好倒是好，不过她娘那人是有些不大好接触。谁让她家都是女儿呐！也是怕嫁不好以后没人养老呢。”
    摆摊的赵姨跟李文明家隔得不远，又都是摆摊的同行，所以两家的事情都是有些了解的。因为她爱人跟李文明父亲曾经是县食品厂的职工，后来87年食品厂倒闭了，被迫下岗。两夫妻开始摆摊，卖点毛线针盒子啥的。
    “那也是，这结婚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等我李文明挣了钱..........哎，国庆，那边出来了.......宋世立出来了.......夹包拿大哥大的那个就是宋世立！”
    本想回复赵姨，但是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从管理层出来的宋世立。
    矮矮墩墩的，胖的像头肥猪一样，脑袋也大，像个大头福娃一样。人是其貌不扬，但是这人偏偏就发了财。
    “看这样子，估计没有谈的成。我先去看看，你在这等我就行。”
    张国庆交代了一声起身往管理处走去..............
    宋世立和张国庆擦肩而过，只不过宋世立可认不得张国庆，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根本就没放在眼中。
    “咚.....咚........咚.........”
    “进来！”
    里面的声音中气十足，新官上任三把火，余晓华上任不到一个礼拜，刚熟练之后就开始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了。
    “于主任好！”
    张国庆推门而入，站在办公桌前打了一声招呼。
    “你好，你是！？”
    余晓华抬起头来朝张国庆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居然不认识。
    “我叫张国庆，今天特意来拜访您的，这是我的名片。”
    张国庆从胸口的袋子里摸出来一张名片，双手递了上去。
    “哦！友谊超市？！你是友谊超市的？老板！？”
    余晓华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朝张国庆问道。
    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是友谊超市的老板，友谊超市他可是听说过的，全城的卖肉的消费抵扣券满天飞，好像不要钱一样。
    还没开业，每天的生意都是爆满的状态，这要是开业了，那还得了？
    “哈哈.....余主任您也晓得？跟您这北山商场根本没办法比呐，让您见笑了........”
    张国庆很谦虚，眼前这个余晓华他是一点都不认识，所以还在揣摩余晓华是个什么样的人。
    “嘿嘿......年轻后生，能做到你这样子就很不错了。这两天你这友谊超市在北山都出名了，你看，这报纸都登报道了，我能不知道？你那贴本卖的猪肉抵用券我家里都还有一张呢！。”
    余晓华放下了手中的笔，看了又看张国庆，想从他身上看到一丝骄傲的神色，但是却看到了古井无波的清瘦脸庞。
    不简单，受得住吹捧的人可不多，受得住吹捧的年轻人那是更少。
    “您过奖了，这些都是运气而已。原来我跟孙主任熟悉，听说他被调走了，您高升过来，我便特意前来向您拜访。”
    张国庆客气的说道。
    “哦？你跟新华还熟呢？哈哈.....现在他是高升咯！调到了工商局当副局长，这可是实权了，比我来收拾这烂摊子可要强得多了。对了，你过来找我是什么事？不是只为了拜访这么简单吧？”
    于晓华摆了摆手，也不想继续说这问题，转换话题回来向张国庆问道。
    “嘿嘿…………余主任，这拜访是第一重要的事情，第二嘛就是想问问您管理处货车出售的事情………………”
    张国庆把自己想问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他可不会拐弯抹角的问，太含蓄了反而不容易引起重视。
    “货车？你不是买了一辆么？还要？”
    管理处去年卖了两台货车，其中有一台肉联厂买了，另外一台新点的被眼前的张国庆买了。
    他可是查到过管理处的销售记录的，只是他要不是见到了张国庆本人，自然不会以为他有这么年轻。
    “还想要，一辆车不够用。您看看能不能给我。”
    张国庆点了点头，一台货车确实不够用。即便是批发部，一辆车也只是刚好一用而已。
    现在超市开始试营业，自然是用车紧张的。
    “吼哟！那倒也是，不过这车刚刚有人来问了，价格也快谈的差不多了。”
    于晓华恍然大悟，张国庆有个超市，确实一辆车不够用。
    “哈哈…………余主任，您说的是宋世立宋老板吧？”
    张国庆爽朗的笑声，看脸上并没有一丝紧张。
    “没错，他买回去拉煤，一口气就要三辆。剩的还有两台…………”
    于晓华笑着对张国庆说道。
    “剩的一定是3号车吧？还有那辆老解放。”
    张国庆淡淡的问道。
    “哦？你怎么晓得？”
    于晓华有些心惊，没想到车子的事情张国庆这么清楚，十有八九在管理处有眼线。
    不过这时候可管不上这个眼线是谁，现在要紧的事情就是如何将车子出手。
    宋世立可是找关系问过来的，仗着关系把三辆新点的货车价格压得很低，想总价八万五的价格买走。
    八万五，这他妈不是打脸么？
    余晓华可不是傻子，也不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
    那三辆车单论一台打最低的价格都能值将近四万，而好点的那台能值五六万。
    他想这么便宜买走，摆明了管理处就得亏钱。还有就是选的是好的，留下来的货车多少都是有些问题的。
    眼下既然张国庆问过来了，那么不就是多了一个机会么？
    “哈哈…………余主任，您可别多想。以前我来管理处来的多，您这里的车我基本都了解。”
    张国庆打了个哈哈，连忙对余晓华说道。
    “小…………张老板，既然你都清楚的话，那依你看这些车能吃几辆？”
    余晓华也不再纠结，既然有人问，那么总归是件好事。
    “如果我说全部都吃掉的话，余主任您愿意相信么？”
    既然到了正点，索性一下就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五辆车，只卖走三辆，剩下两辆问题车和老爷车，以后估计也难出手。
    买车的人没几个是草包，都是要买回去拉货赚钱的。
    车子旧，那么对开车的人就有很高的要求。如果不是老师傅开，也开不了几年时间。
    而车子有小毛病，这也是硬伤，出小问题还好，要是出了大问题，闹不好命都得送掉。
    宋世立出价低先不说，主要两辆问题车他不愿意要。
    现在张国庆愿意都吃掉，显然是帮了忙的。
    “要是不知道你开超市的话，我还真不信。不过现在我信，哈哈…………张老板，你如果全部打包要走的话，能够出什么价？”
    余晓华也不再绕弯子了，现在既然有人想全部打包，那么价格的话自然也就好说了。哪怕是自己稍微退一步，也没有问题。
    “哈哈…………余主任，车是管理处的，管理处又是您做主，这个价格自然由您来开。我一个毛头小子，怎么敢喧宾夺主呢？”
    张国庆态度很好，自己的身份也放的很低。
    这是一招以退为进，开价高了自己吃亏，开价低了余晓华也不会答应。
    既然如此，开价的事就让他来开吧。
    “三辆新点的，做四万五一辆，另外两台算两万五一台如何？”
    余晓华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直接把自己的价格报了出来。
    “哎哟，您这价格，着实有点吓人呐…………余主任，这车来了这么多年，好开的时间已经过了，这个价格我吃不动啊！”
    张国庆一听，心里有些炸毛了。
    五辆车吃下来的话，把手续办好最少也得二十万。
    二十万张国庆拿得出来，但是他可不是冤大头。
    花少钱，办大事，那才是本事。
    “咳……:说了价格你又吃不动，那你开个价也行，能出多少钱？”
    余晓华现在已经成了被撩骚的猫，显然对张国庆全部打包买走是很感兴趣的。
    “十二万，可能跟您预计的价格会有些出入，但是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格。”
    张国庆假装有些吃力的样子，对余晓华说道。
    “十二万？你想要我五辆车？我看你…………”
    余晓华就像吃了一口别人吐出来的浓痰，恶心，但是又吐不出来。
    “您觉得少了对吧？”
    张国庆笑了笑，看着想要飙脏话的余晓华问道。
    “你以为呢？这个价格就想全部打包，我看你是白日做梦还差不多！”
    余晓华脸有些拉了下来。
    他跟张国庆可没什么交情，谈不下去随时都可以把他轰出去。
    “余主任，您先别着急生气。给我几分钟时间，我跟你分析一下。”
    张国庆对余晓华说道。
    “说，我看你有什么好说的，我给你十分钟时间！”
    余晓华看了看手上的表，现在是九点三十二分，对张国庆说道。
    “首先，第一点车子的维护费用，您是知道的，尤其是那两台车，一个月最少也得开支将三百块钱。另外还需要配司机，一个车两个司机，这一个月工资可最少也得三百多，您说是不是？”
    张国庆问道。
    “你说的倒是没错，可是这车也不至于这么便宜吧？那三辆车有两辆才开了四年多，还有一辆才开不到三年。你说这车我随便卖都不止这点钱吧？”
    在余晓华看来，这个价格卖的话等于那两台车就是打包白送的。十二万，当初这些车买回来的时候光是一台差不多要这么多钱。
    “您是新官上任，也是需要政绩的对吧，这车一次性卖掉，这本身来说就是您的能力。
    再说了，您可是公事公办，我张国庆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您帮了我，另外的我也绝不会让您吃亏！”
    张国庆试探性的说道。
    余晓华跟别的人不一样，外表看上去正派，但是眼睛却出卖了他。不过张国庆的眼睛可是一张镜子一样，能够看得清每一个人。而眼前的余晓华典型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的人，只不过装的有些清高而已。
    “张老板，看你这话说得。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倒还是个挺会来事的人。说实话，宋世立的小舅子在工商局当科长，他给局长送了礼，来我这边口气硬的很。”
    余晓华也不装了，嘴上说着别人送礼，那只不过是因为没有给自己好处。
    八万五给宋世立，倒是不如十二万给张国庆。
    “人家送礼有门路，我张国庆可是没有那么多后台。刘国栋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
    张国庆笑了笑，对余晓华问道。
    “刘国栋？你说哪个刘国栋？”
    宋世立不清楚张国庆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但是他知道有个刘国栋是东平市的组织部长。
    “东平市组织部长刘国栋，您没听说过？”
    张国庆继续问道。
    “听，听说过。怎么？你认识？”
    余晓华向张国庆问道。
    “那是我表叔，他的房子现在卖给我开批发部，就振南街那边。”
    县城里唯一的大官，余晓华他是不陌生的。余晓华本来就是住在八一路的，离人民路不远。在单位里混的人，没几个不认识刘国栋。
    难怪这么年纪轻轻能够开超市，要没点关系那还真说不过去。
    “行行行，张老板，别的咱们就不多说了，这些车，十二万给你就给你！不过嘛…………”
    余晓华意有所指，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既然张国庆有关系，那么这个车卖给他在局里面也是说得过去的。
    另外自己还能有一份好处，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余主任放心，我办事有规矩的。这个信封里面有些过期的纸，您也别嫌弃！回头有时间单独请您。”
    张国庆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厚厚的信封，往办公桌前递了过去。
    这时候可没什么监控摄像头，根本不需要藏着掖着。
    送礼的人送得大大方方，收礼的人收的理所应当。
    从来就没有先办事再收礼，张国庆是懂规矩的人。
    信封一到位，余晓华的眼睛就开始放起光来。
    拉开一个角，看了一下。
    没错，就是一百块钱的颜色，看这厚度最少也得有五六千块钱。
    这年轻人，真他么大方。
    “嘿嘿…………张老板真是个大方的人。怎么样？车子的手续，你是打算今天办还是明天办？要是今天办，这十二万你得送过来才行。”
    余晓华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几千块钱，比起这一个月两三百块钱的死工资可是要香的多的。
    收了钱，态度自然就变了。
    “余主任，左右今天我没啥事，现在我去取钱，今天就把手续给办了，也免得夜长梦多。到时候宋世立再来，您不也好说话嘛？！”
    张国庆对余晓华道。
    “也是也是，张老板是个细心人。好，就按你说的办。你去取钱，这边我来安排。”
    余晓华点了点头，对张国庆的建议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