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三月,樱花纷飞。
今天忍足起了个大早,早餐喝了杯黑咖啡,出门时带上了父母替他求的学业御守。
东都大学今天放榜。
忍足侑士在早的人当中算晚。当他去到时,已经人头湧湧。
花了不消十五分钟,在理科三类中看见自己的名字和编号。
好友迹部传来讯息,说他也找到了。说实话,那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消息。
只是,迹部选择在国内升学这事,本身就令人惊诧。
群组断断续续传来讯息,昔日网球场上的对手在备考时成了队友,一起努力温习。
都考上了。
忍足深呼吸一口气。
——那就没有在此地久留的原因。
但忍足踏出几步,又折返了。
他好像个无聊的閒人,穿梭在喜极而泣或者悲极无言的考生中,细细观看录取名单。
不知看了多少个名字,他终于停下来。
他在一个名字前驻足。
——五十岚响。
平心而论,这是个不算特别的名字。但忍足知道,这一定是她。
这下,他终于可以回去。
回头时,他倏地发现身后站着立海大的老对手。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忍足疑惑。
“嘛,想顺便看看有没有以前的旧同学而已。”幸村笑意盈盈地回应,心情看起来不错。
“其实我也是。”忍足有点心虚,但仍摆出副深不可测的笑容。
“要不然把名字说出来,我们一起找吧。”幸村说。
忍足也不知道幸村原来这样乐于助人。
不过他没有拒绝幸村的好意。
——很久没有说过这个名字。
虽然已经找到,但却想再一次、再一次说出这个怀念的名字。
“她叫……五十岚响。”忍足生涩地说出这个久远的名字。
啪。
丸井的香口珠吹破了。
眼前的同僚眼怔怔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说出了什么惊栗的话。
忍足手足无措地东张西望,想不通他们什么回事。
然而,他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有不认识的人也齐刷刷地看着自己。
在场的人你眼望我眼,面面相觑,偏生不能拼出一句完整的话。
。
“呃?”
不知过了多久,最快反应过来的人,吐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
——你不是吧五十岚响!
忍足久违地在心里哀嚎。
-
20xx年。冰帝学园高中部一年H班。
今天班里不太平静。
平日堂上安静配合的同学今天尽是窃窃私语。他们对站在讲台旁的少女投向探究的眼神,天真得掺杂着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恶意。
冰帝虽说不至于是樱兰那种高调浮夸得要死的奢华上流做派,但也是东京数一数二的高偏差值私立学校。在这种学校,这种以“绅士淑女”标榜的学校——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学生。
“咳咳......总而言之,五十岚同学,请开始自我介绍吧?”班主任星川老师双手合十,带着生硬的笑容说。
星川老师在这所学校教书将近十年,她早已忘了“青少年”这种生物能够难搞到哪种程度。
眼前留着脏乱金发的女生仍然一语不发,只是龙飞凤舞地在黑板上写下“五十岚响”。
她从容不迫地转身,以她被揍得青肿的双眼,平静地环视班里神色慌张的同学。
受伤的人看上去并不可怜,反而越发锐利。
像经过千锤百炼的刀刃,连眼神也依旧清亮。
女生倒没有说出众人刻板印象中的不良宣言,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是五十岚响,请多关照”。下撇的嘴角和上挑的眉眼令她看上去生人勿近。
虽说如此,但她的躹躬却异常端正,拨在耳后的头发令那串耳环在日光下折射得闪闪发亮。
班里安静片刻,才发出零零落落的掌声。
五十岚没有说出奇怪的话,星川老师如同卸下心头大石。她麻利地分配五十岚的座位后便离开。
星川临走前,钦点五十岚的同桌,忍足侑士好好照顾新同学。
五十岚径自走到空桌坐下,光明正大地闭目睡觉。
忍足手悬在半空,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和她打招呼。
睡觉的人得到安宁,但同时也丧失一些辩解的馀地。
忍足瞄到女生浑身伤口,不由得多看几眼。
——怎么样的家夥,才能把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弄得满是伤口?
女生留了头金发,美容师的漂染手法并不高明,有几缕头发仍是黑色,看上去脏脏乱乱的。耳朵由耳垂到耳骨都穿上耳环,忍足在心里静默吐槽,太重了吧。
肉眼可见的身体部份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瘀青和暗红,没有一丝遮掩的意欲,看得人惊心动魄。
腿部的伤口缠上了松散的绷带,包紮者的手法显然不怎么样。
校服皱巴巴的,感觉是不知从哪个角落掏出来。
五十岚的姿势从仰躺转为趴着,蜷缩在书桌上。
忍足眨了眼,回神过来,也低头翻看下一节课的课本。
——这副模样,简直就是误入名贵宠物俱乐部的流浪猫。
在一群油光水滑的宠物中显得脏兮兮,也可怜兮兮。
想着想着,忍足不由得放轻翻页的动作。
-
“喂忍足,是不是有个超——不得了的家夥转到你们班?”老拍档向日岳人一边做着花巧的拉筋运动,一边百无聊赖地问。
“五十岚同学不是转学生,她是因为养病才没上学。”忍足避重就轻地回应。
一说起她,忍足的头便突突的痛起来。他们至今相处了一星期,对忍足来说,这是最漫长的一星期。
和孤僻内向满怀心事的忧郁少女成为邻桌——听上去是忍足爱看的疼痛青春小说的开场白。
但现实是——五十岚并不忧郁。忍足眼看她一上课就睡,一下课就离开,彷彿学校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说实话,感觉好像脑袋空空。
连慈郎都不会这么能睡。
忍足有时以为自己身旁放着一株植物,安静而无害。
向日的思绪比动作跳脱,下一秒已经说着没有关系的话题。
“啊——好想吃可乐饼!”“可乐饼”三字成功吸引了周遭同僚。
“我要吃我要吃!”慈郎瞬间醒来。“迹部!我们训练结束后去吃可乐饼吧!”
“也好,就让我品嚐一下平民的美食吧。”迹部景吾挑眉,“在那之前,先完成训练。”
截至这一刻,对忍足来说,都是十分日常的展开。
专心上课、和朋友们嬉戏打闹、投入自己喜欢的课后活动、仅仅因为想食就去的随心所欲的行程——是多么美好而普通的日常。
直至——他们在可乐饼店看见五十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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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来说,忍足在十里八里外就看见那串闪得发亮的耳环。
在其他地方偶遇同学倒也不罕见,但问题是,冰帝不允许学生打工。
然后,网球部长,兼学生会会长,重视纪律规范的国王迹部景吾同学,正逐步走近案发现场,快要捉了个现行犯。
他心里一咯噔,停下脚步,带着在比赛上常见的扑克假笑对同伴说,“旁边那家我吃过,味道不错哦。”
“那是因为你没有吃过这家。”莫名臭屁的始作俑者向日岳人此刻在忍足眼里特别欠揍。
忍足还未放弃。“但是那家的人很多,好像要等很久的样子。”
“一定因为好吃吧。我在杂志上看过这家铺!”芥川慈郎兴致高昂。
“等待也是品嚐美食中不可缺少的一环。”迹部说道如是。
“我没什么所谓。”冥户亮根本不在乎。
日吉、凤和桦地在初中部,今天没有来。
“忍足你干嘛笑成这样,好可怕!”向日大刺刺地说。
——我不管了。
忍足堂堂放弃,开始摆烂。
-
一般店铺会允许员工在工作时留着这串耳环吗?
忍足他们和五十岚的距离越缩越短,忍足再次清晰地看来那个熟悉的身影。
“比想像中快不少。”冥户讶异于店员有条不紊的动作。
大多数人不会仔细观察店员,冥户亦只是微微惊叹。
其实其他人应该都认不出五十岚,毕竟她在下课后就不见踪影,想要认识她倒也很困难。
但是,忍足知道有一个人一定认得五十岚。那人可是把全校名册都记得滚瓜烂熟。
“这些小事难不到本大爷。”——忍足记得迹部说过。
而问题在于,迹部他不会让别人替他买可乐饼,否则“平民体验”就不完整——迹部绝对会这样说。
队伍排着排着,终于轮到他们。
向日和慈郎都相安无事地买完了。
轮到自己。
五十岚上班时也依旧冷淡,基本上没有细看客人,只有敬语和躹躬做得到位。
这家店真的没问题吗......
忍足汗颜,她好像连自己也认不出。
下一个就是迹部。
被人认不出的忍足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着他们。
“让您久等了。请问客人您想要什么餐点呢?顺带一提,我们现在有期间限定的奶油螃蟹可乐饼,超绝美味,下周就没有哦。”五十岚神色麻木地唸出台词。
刚才就想说了......这根本不是“超绝美味”的模样吧。
忍足佯装若无其事地附和着聊天中的朋友,内心默默吐槽。
迹部没有回应五十岚。
他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她。
他不是在确认,因为他不会质疑自己的判断。
他在等待,等待五十岚响自报家门。
「冰帝的国王陛下」——这种中二病的称呼一半是调侃,一半是认真。人们对迹部的能力心服口服,才会这样坦然称呼他。
而身为国王陛下的迹部同学,他盯着人的压迫感可是不盖的。
一旁的忍足直呼不妙,迹部大概不打算放过她。
五十岚响也没有说话。
她毫不畏惧地回看迹部。
几秒过去,五十岚终于开腔。
“这位客人......您还没有想好吗?”五十岚又开始了。“我们现在有期间限定的奶油螃蟹可乐饼,超绝美味......”
忍足看见迹部的额头青筋暴起,再看见脸上露出困惑表情的五十岚。
忍足的大脑隐隐作痛。
“五十岚同学,想不到会在这看见你。”忍足走向僵持的两人。
“是?”五十岚把“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的困顿具现化在她的脸上。
“我是你的邻桌忍足侑士哦。”忍足假笑。
“有什么事吗?”
“五十岚同学你刚入学不久,可能不知道,我们学校不许打工。”忍足露出恰到刚好的为难与歉意。
“当然了......偷偷打工也不是不可以,但可不能被学生会会长看到哦。”忍足在“学生会会长”几字下了重音,又对她打了个眼色。
五十岚饶是再迟钝也看懂忍足的意思。
“原来如此......我这几天会辞职的。”五十岚三言两语地带过他们的质问。“那客人您想好了吗?”
“......奶油螃蟹味吧。”迹部扶额。
忍足想,这不是挺好说话嘛。
如果他们没有再看见五十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