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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肉苦

    “有劳李内侍来这腌臜地走一趟。”顾浅尘背靠墙坐着,他面上无一丝波澜,只微微侧脸向李内侍示意。

    李内侍睥睨着,手仍然紧紧捂着帕子,阴阳怪气道,“都这个时候了,顾谏官就把那清高的性子收敛些吧。老奴在这皇城里呆得久了,像你这样一朝得势的我见多了,若是背后没有依仗,那就是爬的越高摔得越惨。”

    “别以为有几分本事才能就能成事,这朝中,从来都不是靠本事吃饭的。”李内侍似乎说得十分解气,眼里和嘴角都带出几分得意。

    “多谢李内侍指教,李内侍这趟来怕也不是专程来指点顾某的吧。”顾浅尘听了那些奚落的话,脸上仍旧十分平静,只淡淡地提醒李内侍别忘了正事。

    李内侍抖了抖衣袖,腾换了只手去捂帕子,继续说道:“说到底,顾谏官您总归是有福之人呐。康乐郡主对您是念念不忘,您如今这副田地,康乐郡主还在求着皇后娘娘想法子为您开脱呢。”

    果然是这档子事,康乐郡主不是已定亲了吗?顾浅尘眉头蹙起。

    “还是这副皮囊生得好啊”,李内侍自顾自地说着,又走近两步,半躬着身子盯着不为所动的顾浅尘道:“我说你较个什么劲,好好地当个郡马还辱没你了不成?给个痛快话吧!”

    顾浅尘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多谢郡主美意,只是顾某无福消受。”

    李内侍闻言先是一愕,待回过神来,脸上的惊诧转为了怒火,捂帕子的手抓颤抖地指着顾浅尘,怒道:“顾浅尘!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如此不识抬举,你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李内侍说完便拂袖而去,待走出那道囚门,又“唉”地一声头痛起来,他扶了扶身边的小太监,借势悄悄转头望了望囚栏后的人,却见那人仍是不以为然的模样,李内侍无法,重重地叹了口气,迈着小碎步匆匆走了。

    牢门“哐当”一声又被重重锁上。

    顾浅尘忍痛坐下,他背上几处鞭伤,施刑的人怕是受了人指使,那鞭子都集中打在一处,现下伤口粘住后背的衣裳,动一动便扯得生痛。

    刚押送回京就受审,如此急切地要坐实他罪名,这次恐怕比他想象的更麻烦。

    拒绝郡主便是将皇后娘娘和她身后那帮保守派老臣得罪了,革新派有吕荟勤之流作祟,再加上司马瑜会借闻相之力来打压,四面楚歌。

    回京途中,顾浅尘将可能搭救他的人选在心中一一盘算过,有的人冲利益,有的人冲道义,但说打底,都无十足把握。

    方才李内侍指的路才是实实在在可解他困围的捷径,可他,岂能违背本心卖己求生?

    可笑的是,他本心所向之人,早跑了个无影无踪。

    江含辞不辞而别。一句口信、一点线索都没给自己留下,一夜之间就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过去发生的那些都算什么?

    那些掩人耳目的相见相惜,夷山之顶的沐曦相依,脱身之后的相伴之约,都算什么?

    顾浅尘胸中十分憋闷,这感觉比他背后的鞭伤更加难受。

    牢房里阴晦潮湿、不见天日,空气中是经年混杂、成分复杂的臭味,耳边不时传来痛苦的□□、鸣冤、诉苦或是咒骂。

    顾浅尘凝住气息,闭目盘腿打坐,将心事清空,把身体放到最低消耗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脚步嘈杂声传来,放饭了。

    牢门被打开,狱卒不耐烦地说道:“送完饭赶紧出来。”接着便是来人走近的声音,他提着食盒走近了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顾兄,你倒是淡定得很。”

    顾浅尘睁开眼,王栋着一身玄色衣袍,手提一只食盒,环顾着四周,“这……也着实太艰苦了,你可是朝廷命官……”

    顾浅尘起身,忍住背后伤口的扯痛,走过来搭住王栋的肩膀,“王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说完,他接过食盒,搁到那黑得粘腻的矮桌上,打开食盒,自己动手把一盘盘热菜和一壶酒拿出来摆好。

    “过来坐。”顾浅尘说完,便先坐下,撩起衣襟擦了擦手,举起筷子大快朵颐。

    王栋看呆了,他走过身来不可思议地说道:“顾兄,你一向清雅绝尘,我还未见过你这副模样,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顾浅尘没有说话,急急吃着饭菜,王栋给他倒着酒。

    “我父亲已面圣求过情了,事关新政,又是官家亲自下令严查,你被牵涉进来必是有人作祟,官家现在也十分为难。”王栋倒了一满盅酒,递到顾浅尘面前。

    顾浅尘去接酒盅,抬起胳膊扯到背后的伤,微微蹙眉。王栋见状,起身走到顾浅尘身后,只见他好友背后几处触目惊心的鞭伤,衣服和伤口裹在一处,洇着暗红和鲜红的血迹。

    王栋气急:“这些狗东西,怎么敢对你用这么重的刑!”

    “无碍。”顾浅尘淡然一笑,饮下杯中酒。“我在朝中无甚根基,也只有王相和你如今还肯顾念我。保守派那帮老臣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革新派吕荟勤也出手了吧,官家不便保我,只怕还要试探我能不能自个儿爬出来。”

    “吕荟勤不足为惧,他总归还会忌惮我父亲几分,只是保守派那帮老臣……”王栋陷入思索。

    “我手里有闻相的一些东西,牵涉到保守派几个党羽,还有司马瑜。”顾浅尘压低了声音。

    “司马瑜……”王栋满脸疑惑,这厮不是和顾兄交好?

    “现在没法和你细说,你只需记住,司马瑜是敌非友。去找长留,东西在他手上,你帮他拿个主意。”顾浅尘看着王栋,不放心地说道:“你切不可自己出面交涉。这次弄不好我会被贬谪,你不要把自己搭进来。”

    王栋火了,气冲冲道:“我若是贪生怕死,今日就不会来了。”顾浅尘拍拍他肩膀,“我知道。”

    王栋这才平息,叹口气,忧心道:“怎么能让你少吃些苦头?”

    “皮肉之苦恐怕免不了,孙禀确实和我有旧,书信也是真的,硬要治我的罪也是有文章可做。”顾浅尘倒比王栋平静些。

    “我出去便找长留,大理寺少卿那边我也想法子请他们关照下,这么受刑怎么熬得住。”

    “不必,我是习武之人,这些伤算不得什么。给我送些药来便是。”顾浅尘说着还笑了,患难见真情,王栋这个朋友值得深交。

    翌日,顾浅尘又被提审,依旧是昨日主审的那位杜少卿。

    杜少卿好言相劝:“顾谏官,你我品阶相当,我无意为难于你。可我干的便是这得罪人的差事,你既到了大理寺,便知道这案子须得有个结论,我劝你还是好好交待,免得再受那些皮肉之苦啊。”

    顾浅尘坐在木椅上,看着笑眯眯的杜少卿,面不改色道:“该交待的昨日便已交待,杜少卿还想让顾某交待些什么呢?”

    “自然是你同那孙士子是如何勾结之事。你身为‘麦苗法’督办,却与反对新政的士子勾结,怎么对得起官家和朝廷?”杜少卿义正言辞道。

    顾浅尘无奈地说道:“顾某深受皇恩,自认无愧于官家所托。至于其他顾某未做之事,让顾某怎么交待?”

    杜少卿失去耐心,突然换了副面孔,恶狠狠说道:“你可知那孙禀已然将你们的勾当全部交待,你还在这里死鸭子嘴硬,我看你能撑到何时!”

    “孙禀交待了何事?杜少卿是否查实,可有证据?”顾浅尘立了立身板,已做好受刑准备。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杜少卿大袖一挥,“来人,鞭笞二十!”

    顾浅尘双臂呈一字被架在刑架上,杜少卿翘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冲着手持荆条的皂隶点点头,那皂隶便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狠狠挥起荆条。

    “啪、啪、啪——”荆条一下下抽在顾浅尘背上,新伤旧伤交错,那背上转眼就血肉模糊。顾浅尘全身运力,双臂和腹躯绷紧,尽量护住周身元气。

    行刑二十鞭,那皂隶途中歇了两回,待行刑完已是浑身大汗,气喘不已。

    顾浅尘后背的衣裳已尽染鲜血,满身满脸都疼出了冷汗,他虽死命咬着牙不发出叫声,可这一顿鞭子下来,已是元气大伤。他急促地呼着气,面色苍白。

    杜少卿放下手里的茶盅,皮笑肉不笑道:“素闻顾谏官有些功夫在身,果然是一身铁骨。若是寻常人,两天连吃两顿鞭子,怕是早丢了半条命了。”

    顾浅尘冷眼瞧了一眼,不出声。

    “顾谏官,这案子是官家钦点大理寺重办,你如今这副田地,也不用指望有人来捞你。”杜少卿缓缓走近道,“我劝你还是趁早交待,不然,有的是苦头要吃!”杜少卿说着,重重拍了拍顾浅尘的肩膀。

    顾浅尘不备,受伤的身躯吃了这一记巴掌,他抿紧嘴暗哼了一声,把声音咽进肚子里,脸上却疼得又冒出一层冷汗。

    “罢了,今日就到此吧。顾谏官回去再好好想想,明日若还不交代,便不止吃鞭子这么简单了。”杜少卿脸上挂着笑意,眼里却闪着阴戾的寒光。

    回到牢房,顾浅尘已满额冷汗,他哆嗦着从塌上摸出王栋送来的药,先把代杖丹服了一丸,略定了定神,又把金疮药瓶子打开,侧着头给自己上药。

    整个背火辣辣的,钻心之痛一阵阵传来,顾浅尘动一动,或是药触到伤口,都十分痛楚,且他自己根本无法给背上的患处都涂上药,便只得胡乱上了一阵药作罢。

    这时,牢门突然开了,一个狱卒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顾谏官,这是王侍郎给您送来的,您今日受苦了,趁热吃些吧。”狱卒弓着身子,小心地把食盒摆在旁边的矮桌上,讨好地说道。

    “有劳。”顾浅尘十分苦楚,忍耐着说道。

    “顾谏官,您这伤势太重,小的给您上药吧。”狱卒眼睛滴溜溜的十分机灵,打量着顾浅尘的模样,便要为他上药。

    顾浅尘点点头,那狱卒便轻快地走到他身后,轻轻撩起满是血迹狼藉的衣裳,手脚麻利地涂起了金疮药。

    涂完药,狱卒又殷勤地把食盒里的酒菜摆出来,道:“顾谏官,这是王侍郎给您备的酒菜,您慢用。”说罢,便退到一遍垂手候着。

    “你不是王栋派来的人。”顾浅尘警醒地坐直了身子,瞪着狱卒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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