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的一天

    村头三方人马撞击在一起、混战成一片之时,薛三石屋内纪瞿和叶云满也陷入苦战。

    他们都没料到今夜竟有至少三方势力参与械斗,一波波一次次将薛家村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原本设下的杀人机关反成了暴露他们藏身之地的丧命符。

    死第二个人时孙王俊就猜到他们必然躲在附近没有逃远,事实上聪明人都知道他们不可能逃远。榆山方圆三里自两日前就被各路人马明里暗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若是他俩躲入深山,便没有今晚这出千层锦套头。

    孙王俊为麻痹两个狡诈心硬敢用婴儿当杀人工具的少年人,装模作样“惊恐”一番后命手下抬了两具尸体闹腾腾走了,实则留下三个身强力壮、全副武装的亲卫队士兵埋伏在屋里屋外、等蛇出洞。

    纪瞿和叶云满原也猜到外头可能有埋伏,奈何地窖内空气渐渐稀薄,两人都不想没被人杀死先被闷死,只得非常谨慎地先将地窖门顶开了一条缝。

    果不其然,只是刚顶开一条缝就有一片雪白的刀光射了进来!

    用来顶开地窖门的木杆瞬间粉碎,纪瞿有点牙疼地倒吸一口冷气,不得不承认他们现在成了困兽。

    叶云满心思电转,蹲下身在地上摸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当盾牌的东西。掏摸了半天她只寻到一柄生锈的长柄铁锹,犯难地咬咬唇角。

    半晌她一咬牙下定决心,拉过纪瞿附耳一番。纪瞿听着面露难色与质疑,显然不对她的计划抱有信心。但别无他法,只能冒险一试。

    纪瞿又摸过一根棍子抵住地窖门,叶云满则抬起铁锹蹲在地窖门侧方。她低喝一声,纪瞿便迅速发力撑起地窖门。这次他用上了全身力气,将地窖门直直掀开;几乎是打开同时,又一片刀光闪耀如星芒。

    棍尾瞬间被切断,刀风猛烈隔了一段距离仍刮得纪瞿脸皮生疼。蹲候一旁的叶云满却抓住刀光欲回不回的一刹那,扬锹直铲对方下盘!

    出刀人忙不迭快速后撤,直接撞上后头的同伙。叶云满和纪瞿抓住这一倏忽的机会,躬身低头从地窖中电射而出;一人挥舞柴刀直追出刀人天灵,另一人紧握铁锹如挥动长枪,点、突、刺、拍多番动作一气呵成,打得屋内两个万正可亲卫下盘不稳、躲闪连连。

    出刀人一个躲闪不及被叶云满铲中大腿动脉,虽说伤口不深却也是一阵钻心剧痛。他重心不稳吃痛倒地,下一秒纪瞿的柴刀就直直劈入他脑壳中。

    眼见同伴死亡,另一个万正可亲卫欲高声呼喊;刚张开嘴冷不防一柄铁锹直冲他面门而来!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下解不成,他一个铁板桥后仰空翻躲过袭面铁锹,右腿顺势抬起踢中叶云满前心。

    叶云满生生挨中一脚,被踹得往后滚了好几个轱辘。纪瞿正费力拨卡在死尸脑袋上的柴刀,听见她的闷哼声分心去瞧,却被破门而入的第三人一刀鞘砸中脑门,眼前金星乱冒。

    叶云满趴在血泊里低咳,喉头一片腥甜。她费尽力气抬头去看面前混战——闯入的第三人身着和另两人制式相同的纸甲,却正在和另一个亲卫互斗!

    是敌?是友?

    叶云满一时不敢妄下定论,向旁边爬了两米躲避乱踩的脚跟。她连拍了纪瞿好几下巴掌才让头晕目眩的少年稍稍恢复清醒,见他看向自己,叶云满向房门方向一抬下巴。

    纪瞿了然,两人趴在地上沿着墙根匍匐前进,试图溜之大吉。

    但那闯入的第三人身手和警觉性显然要比另两个亲卫高出不少,他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砍翻对手,随即翻腕转刀,霜寒锋利的刀刃便精巧地贴上了纪瞿的颈侧。

    脖颈侧突如其来的森冷之感让纪瞿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停下爬行的动作。

    那人低沉笑了:“三殿下,请停步。”

    那声音低沉沙哑如指甲刮蹭过金属,让纪瞿和叶云满全身寒毛直竖。叶云满随纪瞿一同停下前进的动作,回过身抬头却发现夜色沉沉让她难以看清那人面容,只能看到个大致轮廓:“……阁下是哪边的?”

    那人制住犹有反抗之意的纪瞿,侧目睨一眼阴影中小小一团的叶云满。叶云满看不清他的脸,却能从他的动作中掘出十足的轻蔑。

    那人似乎没有杀了他们的意思,但也没有放过他俩的想法。他侧耳探听村头动静,似在静等外头分出胜负来。

    事已至此叶云满和纪瞿如何看不出他欲将两人待价而沽的想法,皆是苦笑不已,头一次感到案砧之肉的感受。

    外面金戈喊杀之声渐止,那人又是一笑,用脚一人踢一下:“两位贵人,请动身吧。”

    薛家村村头尸体叠了一层又一层,鲜血一遍遍流下积成了大大小小好几处血洼。更多的却是倒在地上哀哀惨叫的重伤人员,残肢断臂散落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却已被踏得近乎肉泥。

    叶云满和纪瞿被用力压着后心蹒跚走出薛三石屋子时,见到的就是这恍似人间惨剧的一幕。

    两人在黑暗的地窖中躲避许久,乍然迎上火把直射的光芒不由眯眼,抬手避光。待双眼适应周遭亮度后,纪瞿定睛去看村头胜利者谁人,叶云满则转头四下去看还有无幸存的薛家村村民——一如她所料,整个村子内能站着的人除了他俩,便只剩下那些不知隶属何人的兵卒了。

    “走快点!”身后驱赶他俩得到刀手极为不耐地一脚踢上叶云满背部,将她踹得往前跌出老远。纪瞿难掩惊怒,刚想扑过去扶起她,只是稍有动作,压在后心的刀刃微微一沉,一阵细微的割痛便钻入他脑识。

    纪瞿向前扑的动作一僵,只得老老实实慢慢前进。

    叶云满摔了个狗啃泥,着地的关节俱已磨破油皮。她没喊疼,沉默地爬起来跟在纪瞿身边。

    村头还能站着的人中有一人的甲胄制式明显异于常人,想来当是统领或指挥使。纪瞿遥遥看清他的面容时便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犹如在看一样货物。

    赢的不是陈党的人。

    纪瞿轻轻叹息,牵住身侧并肩而行的叶云满的手。

    叶云满原本平静木然的神情起了些许波澜。她垂下眼帘掩住眸中泪光,反握住少年的手。

    同行一遭,一起赴死,也不算走得太孤单。

    走得近了他俩才完全看清村头状况——纸甲兵卒拱卫中的不只有那个提刀淡笑的高大年轻男子,还有一个甲式更为华丽繁复的人被押着肩背跪倒在地。跪在地上的那男人血污泼面、发髻凌乱,一只手臂以诡异的弧度软软耷拉拖在地面。他一脸愤恨地死死盯着站立的胜利者,看那苦大仇深的模样似乎恨不得将胜利者扒皮抽筋。

    叶云满对学习大宁军队武装分级知识没什么兴趣,她眼中这不过就是一副成王败寇图;对各道各省都卫司兵丁服装略有了解的纪瞿却一眼看出,这是场以下犯上的反杀。

    只是胜利者那待价而沽的审视目光让纪瞿汗毛直立,觉得河内道都卫司这滩水愈发浑浊了。

    少年俩互相紧握对方手掌,步伐沉重地准备赴死。他俩穿过无数林立的雪亮长枪、跃动火苗,来到一站一跪的两人面前时,立着的那青年提着刀向纪瞿抱拳:“见过三皇子,属下无状,有唐突三皇子之处,还望海涵。”

    对方如此礼貌文质,纪瞿一时也被他搞得摸不清头脑——明明来势汹汹、处处见血,现下却又端肃有礼得好似国子监文士,莫不成,是假惺惺的官场职业病?

    后心上的刀一分不曾撤去,纪瞿便一秒也不敢信对方心怀善意。衣衫褴褛的少年面色一沉,厉声问:“你隶属何部?既知本殿下身份,还不令部下速速退下?”

    青年闻言,稍显疑惑地歪了歪头。他还不曾回答,跪倒在地的男人抢先呛声,大笑讥嘲:“我不食人间烟火的三殿下哟!你连是敌是友都分不出吗?”

    纪瞿面皮紧绷,勉强不让自己露出窘迫神情。叶云满自知无她插嘴之隙,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攥紧纪瞿的手以示安抚。

    纪瞿反而以为她是害怕了,低头轻声安慰,神态温柔全无方才桀骜的居高临下之感。几个腌臜的成年人目光顺着转过去,表情各自不一。

    笔挺站立的青年终于发现还有个女娃般用正眼看她了,倏然一笑:“是叶小娇娇吧?”

    叶云满眼皮一跳,抬头上下打量一遍那青年,皮笑肉不笑道:“柳大人真是好风度,用衣冠禽兽来形容你都不足够。”

    柳文杰不仅没生气,反而颇为意外她竟能认出自己。他花了几秒回忆自己是哪漏了行踪,又觉得无一处不妥帖,遂挑眉笑问:“叶小娇娇是如何认出本官的?”

    叶云满自然不会说她只是听到枉死的老蒋喊他老柳而已。她目光在柳文杰和万正可之间转了两个来回,忽地笑道:“柳大人不仅是衣冠禽兽,还是狼子野心啊——你是打算用三殿下的头颅,当东宫的敲门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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