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年轻人紧跟着格洛丽亚修女，尽管他们察觉得到那些守望者们对遵守了古老规则的访客并无恶意。
但该紧张还是得紧张的。
有一个想法在卡特兰托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为什么那些存活至今的古代精灵不能在人间出现，点拨一下处在困境中的现代精灵们呢？
但她就是问不出口，她感觉这间神殿里的古老魔法在阻止他们询问古精灵们可能无法回答的一切。
格洛丽亚修女观测记录之专心，就像在普通遗迹中一样。
不同的是她在普通遗迹中可以毫无压力地到处开门到处翻找，但在瑟勒尔墨神殿无论想看什么、开哪扇门都会先征求祭司莫瑞尔维诺的同意。
凯拉看起来面色十分不好，卡特兰托注意到后，小声问：“哪里不舒服吗？”
凯拉扶了扶额头，轻轻摇头，什么都没说。
在她的眼里，这是一座到处都是魔鬼的遗迹。
因为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创世神是唯一神，魔法是魔鬼的力量”。
所以，现在她看着神殿里那些与现代精灵相似又不同、浑身都笼罩在月亮般的光辉中的高大的生物，只觉得那些生物就是变作精灵先祖的模样、伺机引诱生活艰难的精灵一族彻底站到魔鬼一边的——一群魔鬼。
弗涅尔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萨米达害怕了，但根本就没有什么害怕的必要。”
此时凯拉又隐隐想起了那场似真似假的幻境，还有她在历史课堂上学过但差点忘光的那些东西。
创世神正教最初的信众，就是那些随时可能跌落到奴隶阶层的埃穆尔贫民，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精灵。
而精灵们在独立浪潮中趁乱建立的门德博尔共和国仍然坚信着导致了艾尔门诺衰落的异教。
在教廷领导的圣战之后，门德博尔消失，精灵们成了人类城市中的二等公民。
一部分具备野外生存能力的精灵跑到了荒野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游猎部族，他们被称为“野精灵”，抑或“门德博尔遗民”。
这是凯拉的认知。
于是凯拉盯住弗涅尔的金色眼睛，说：“我只是觉得你们很可怜而已。”
黑发的精灵感觉十分生气，当即将她野兽般的金色眼睛危险地眯起，放出一句连她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狠话：“总有一天，你将见识到‘野蛮’的骄傲。”
萨尔弗莱诺听她俩吵架听得胆战心惊，于是他只得字斟句酌地说：“……你们，还记得现在算是工作时间吗？”
卡特兰托悄悄捏住弗涅尔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姐们儿，我几乎每次出外勤都得跟那家伙凑到一个队伍里，拜托你收敛点别让我太难办。”
弗涅尔曾经并没有那么激进，这个“曾经”指的是她上一次分手之前。那场分手差点让她演变成一个刑事咖——也亏她前女友命大。
然后她就突然看不惯所有人类了。
她勉强压低了声线，如此回复卡特兰托，说：“三个季节没见，我们的变化都很大，我是真没有想到你会去老老实实上班。”
卡特兰托摸了摸鼻子，呵呵一笑，说：“我爸写信说这是他四处求人才安排到的工种，不敢随便跑路。”
虽然还有一半原因是她需要找机会搞死总有一天要针对精灵展开种族屠杀的卡尔。
格洛丽亚仿佛没有听到这群年轻人的争论一样，而古精灵们也一脸的司空见惯。
卡特兰托能感受到谜之魔法的存在，盘点了一下脑子里的诸多问题，发现绝大多数都是被魔法拦截住了、她想问也问不出口的，但她脑海中此时一闪而过的一个疑惑却很轻易地就说出来了：“你们是不是已经见惯了刚刚那样的争论了？”
祭司莫瑞尔维诺如幽灵般飘到卡特兰托面前，说：“我们每次醒来时，世间都会变成另一种样子……今年已经醒来太多次了，但你们是近百年里唯一一批遵循了古老仪式的访客。”
“在属于我们的时代，绝大多数的同类都认为世界一定是一成不变的。然而瑟勒尔墨，众神中最年轻也最古怪的一位，她从萨米达诞生的极北群岛游历归来后，对所有精灵都发出了警告。”
“但没有谁相信她，包括从属于她的我们。”
虽然不是正面回答，但卡特兰托也稍微明白了。
他们并非不在乎今夕何年，更不是真的只在乎守护神殿的使命，而是他们早已无法适应神殿外的世界。
即使艾尔门诺早已消失，即使他们的神早已没有了踪迹，神殿的祭司与守望者们也只能永远死守着古老的神殿，在没有访客时沉睡，在访客到来时醒来。
至于更多的问题，比如现代精灵的处境，那真的超出了古精灵们的认知。对于超出认知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施个小法让访客们想问也问不出来。
莫瑞尔维诺说的话，凯拉一个字都不信，但她也知道要是她向神殿里的精灵动手，情况只会更加糟糕。所以她现在也只能一脸不耐烦地等着，等格洛丽亚完成她的考古调查，然后赶紧撤退。
卡特兰托偷摸观测着凯拉调色盘一般的表情变化，想了很多很多。
看在这家伙总是抢着做饭的份上——虽然做饭非常难吃，卡特兰托还是不会对她太过恶意揣测的。
当然，只能“尽量”，毕竟卡特兰托首先不喜欢人类，其次很讨厌贵族。
她只能尽量告诉自己：凯拉这家伙或许是个跟安德鲁一样的一根筋鲁莽草包，但绝不是什么大恶人。
毕竟，谁又能比卡特兰托这个恶毒女配更恶毒呢？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卡特兰托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到了神殿里的立柱上。
萨尔弗莱诺眼疾手快，将卡特兰托的胳膊拽住，往后一拉，她这才免掉一撞。
弗涅尔冷眼看着这两个老熟人的互动，擅自猜想着卡特兰托什么时候才会被愤怒的萨尔弗莱诺变成青蛙。
随后才想起卡特兰托上一次分手分得腥风血雨命悬一线已经是二十二岁时的事了。而她现在大概已经二十五岁半，早已不是荷尔蒙过剩的青少年。
萨尔弗莱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月城的地下区是九年前的事，那时他是十六岁还是十七岁来着？弗涅尔记得他跟卡特兰托是差不多大的。
九年前的卡特兰托胆大包天，跟一个头发很长、扎马尾很好看的人类交往了两个月，然后很快就对那个人类腻了，想要分手。
但那个人类不仅觉得被甩很没面子，同时还本来就有些性格和精神状态方面的问题。所以在听到她简单粗暴且理直气壮的“我玩腻了”这个理由时，顿时火冒三丈，当场提刀开始追杀。
在卡特兰托逃到地下区时，萨尔弗莱诺躲在暗处偷偷施了个法，将那个一看就真的对卡特兰托起了杀心、手上还拿着刀的人类用三坨冰块击晕，再变成老鼠并装在一麻袋垃圾里连夜丢到了野外。
萨尔弗莱诺倒也没有做得很绝，给变形魔法加了三个月的有效期限，心想三个月后那个人类总得消气了吧？
那个人类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是失踪了三个月又回来了，而他自己也不知道把他变成老鼠的那个巫师到底是地下区的谁。
直到去年初夏，萨尔弗莱诺在恶整一个医渣时被圣殿骑士当场抓获，一切才都被算了总账。
至于弗涅尔为什么知道这些事？因为她是冒险者，所以什么八卦都知道，尤其八卦的主角她都认识。
四个年轻人各自神游天外——或者说，三个。
因为萨尔弗莱诺在拉住差点撞到立柱上的卡特兰托后，就佯装休息地靠在墙角，试图在偷偷摸摸使用能偷看笔记的巫术——他还没忘掉他得应付卡尔的交给他的任务这回事。
然而萨尔弗莱诺并没能成功施法，因为这间神殿实在太干净了，干净到连可以当窥视术媒介使用的昆虫都没有。
读心术也不能用，因为萨尔弗莱诺找不到直视格洛丽亚的眼睛哪怕一秒的机会。
想要找到能用来应付卡尔的情报，目前看来委实有些困难。
而且他也绝对不能告诉卡尔关于这间神殿遗迹的真实信息，天晓得他会对遗迹里的古精灵们做些什么？
一行人脸上的表情变化都被祭司莫瑞尔维诺看在眼里，但她仍然是一脸的虚无，好像她根本就不担心神殿的秘密被所有人知道一样。
如果古精灵们担心神殿的秘密会被所有人知道，他们大概会在一行人进入神殿后就放箭了，也不会刻意放过之前几波冒险者里的精灵或半精灵。
但弗涅尔在回过神来后还是问：“你们就这样放任格洛丽亚修女进行记录，真的不怕她泄露什么秘密吗？”
祭司莫瑞尔维诺什么都没有回答。
修女格洛丽亚猛地停笔，回过头说：“我是有分寸的。”
莫瑞尔维诺扭头看向蹲在角落里佯装打瞌睡的萨尔弗莱诺，说：“比起这个，你们似乎还有更麻烦的事。”
萨尔弗莱诺背后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