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嫣嫣去北京的那一日可以算的上十分倒霉，先是从苏州赶到浦东机场被司机绕了路，紧赶慢赶赶在飞机舱门关闭前五分钟上了飞机。下了飞机倒了几班地铁后，摸出手机准备给新同事打电话时才发现钱包被偷了，百分之十的手机电量让她勉强撑到地铁一号线国贸站。

    拉着行李箱出地铁上手扶梯时，她又直接摔了个屁股蹲，被一群人围观。

    唯一庆幸的是天色较晚，避开了晚高峰，顾嫣嫣现在只在心里默默祈祷，愿主保佑这些人只有金鱼七秒的记忆。

    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

    留学归来的硕士女律师于北京地铁一号线手扶梯上摔了个屁股蹲，放到哪里都是抓马的新闻。

    还好，北京是个好人特别多的地方，路过的行人走过来将她扶了起来，又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顾嫣嫣将行李箱靠在一边，问路过的行人小姐姐借了手机给陆知侨打了电话。

    别人的电话也许她不记得，但陆知侨的手机号她闭着眼都能背出来。

    “喂，陆知侨我到北京了，你在哪里？”电话这头顾嫣嫣一番波折后委屈的要哭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现在在哪？”

    “我在一号线国贸站B出口，你快来，我钱包和身份证都丢了，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站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到。”

    顾嫣嫣电话打来时，陆知侨正在什刹海这边的酒吧和人喝酒。

    皇城根下什刹海，以前这里住着数不清的京城名流王孙贵族，到如今这边又多得是你不知道的富贵公子在绚烂的夜色里绮糜生香。

    私密四合院改成的酒吧，包房里一群公子哥儿正围着吧台看着调酒师调酒。

    “呦，后面我伏特加还没上，兹就要走了，说地道儿你可真不如沈行舟。”华裔友人特地学着京腔，当着他的面将伏特加打开，示意陆知侨喝了这杯才能走，“到底谁有那么大魅力，能绊倒我们寡情薄意陆哥哥的腿啊？”

    “没办法，有一臭妹妹赖上我了，这个点非要我去接她。”陆知侨从沙发上拽过西装外套，当着华裔友人的面将满杯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陆知侨的车开到国贸站B口时，顾嫣嫣正坐在行李箱上，借着路灯，她身上的白裙子脏了一大片，孤零零的一个人披散着头发，在干啃着面包，整个人都是狼狈的模样。

    示意司机靠边停下后，陆知侨下车急忙走到她身边：“顾嫣嫣，你被人打劫了？”

    “陆知侨，你可算来了。“顾嫣嫣仿佛看到了夜里照亮她的一束光，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她火速扔掉了面包，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跑过去一把将陆知侨的腰抱住，“我钱包和身份证都被偷了，手机没电了，还摔了一跤。”

    “好了，我来接你了，我带你走。“见了顾嫣嫣这般的狼狈模样，他的心软了下来，不忍苛责，只能轻声哄着对方。

    他俩个，真像是夜里私奔出逃的男女。

    车子再次向霓虹里驶去，停在了国贸CBD附近的高档酒店里。

    将行李放下后，顾嫣嫣也总算松了口气，一路折腾，好似逃荒一般，终于在午夜前赶到了北京，路遇坎坷，好在在四九城的夜里还有最重要的人过来接她。

    “你要来不早点和我打招呼，下午我让助理直接去机场接你。”陆知侨嘴里斜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含糊不清的说着话，空出两只手来在帮顾嫣嫣拉开连衣裙的拉链。

    顾嫣嫣背对着他说：“我是提前入职了，这几天来北京出差，顺便想在大晚上给你一个惊喜，结果给整茬了。”

    “钱啸驰在北京的律所开在哪？看你这个笨样儿，明儿别把自己给整丢了，还是我明早送你去上班得了。”陆知侨想了想还是将那根烟放进了烟盒里，毕竟眼前的小姑娘是不怎么喜欢他在晚上抽烟的。

    “就在国贸这里，不然我也不会地铁坐到国贸站。”

    “巧了，我这次出差一直住这家酒店，要不咱俩凑合凑合挤一起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和你住，省了住宿费，也是帮律所节约成本，估计老板一乐呵还给给我涨工资呢。”顾嫣嫣随便挣脱两下，将连衣裙脱掉，也似乎挣脱掉了刚刚的一路的惊恐，“陆知侨，你说，如果明天我同事知道我来北京出差住这么好的酒店，会不会对我羡慕嫉妒恨，以为我傍大款啊？”

    “对你羡慕嫉妒恨？”陆知侨白了一眼顾嫣嫣，“他们需要对一个零案源的菜鸟律师羡慕嫉妒恨？”

    “你讨厌啦！”

    “快点去洗澡，早点睡觉，明天我还得送你这只菜鸟去律所报道。”

    “那个。”顾嫣嫣披了睡袍又从浴室里折了出来，说：“陆总，等下能不能帮我去附近便利店买包护垫？我一时出门急忘带了。”

    昨夜惊魂，今早顾嫣嫣是被手机闹钟给震醒的。

    急急忙忙吃完酒店送到客房的早餐，顾嫣嫣从行李箱翻出准备好的职业套装穿好，又将一副珍珠耳钉戴上，在镜子前照了照，转头问：“陆知侨，我今天穿这样好看吗？会不会太素了点？”

    陆知侨打量了一会儿顾嫣嫣，白色雪纺衫，黑色包臀裙，脚上踩的是银色高跟鞋，配上她清秀的脸庞，确实好看，他也一瞬间明白了自家奶奶为什么喜欢叫顾嫣嫣“小姑娘”，她的身量和长相即便穿上职业装也还是讨喜的江南小姑娘模样。

    他走来，将她领口的蝴蝶结带子系好，说了句：“不会，正好，尤其是珍珠耳钉的品味，很衬你。”

    “哈哈，你是在夸你自己有品味吧。”

    “怎么了。”陆知侨不解。

    “这幅耳钉，是前几年你来纽约时，我们在中央公园附近的地摊上买的。”站的近了，顾嫣嫣双手勾住了陆知侨的脖子，“我还记得摊主是个墨西哥人，你都没还价直接掏了美金过去。”

    “好像有点印象。“

    “这个耳钉是我的幸运饰品，我想第一天上班就戴着它。”

    他轻轻的吻了她的额头，“你就这点出息。”

    北京的早高峰是出了名的堵，即便酒店和律所相隔不远，开过去也足足花费了半小时。

    八点四十的时候，陆知侨将顾嫣嫣送到了写字楼的大堂，可正要上楼时顾嫣嫣却皱了眉头。

    这家写字楼是凭卡进入，若是访客便要到保安那里提交身份证换申领访客卡，但顾嫣嫣的身份证昨天和钱包一起丢了。

    当小姑娘在写字楼大厅犯难时，转头却又看见了陆知侨折了回来。

    “陆知侨，你没走么？”

    “不放心，折过来看看你。”陆知侨从西裤口袋里掏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金色的卡片，递到顾嫣嫣面前说，“刷这张卡进去。”

    顾嫣嫣接了卡，确认了一下这张卡和其他人进闸机刷的卡时一模一样的，她激动的快要掉金豆豆了，她问道：“陆知侨，你怎么有这里的出入卡？”

    他小声在她耳边低语，“这栋写字楼是‘有鹿鸣’的产业。”

    有鹿鸣，是陆知侨的家族产业。

    “陆知侨，谢谢你。”顾嫣嫣捏着卡，一瞬间眼泪压在眼眶，回国第一天正式上班，能解她燃眉之急的还是他。

    “傻丫头，快点进去吧，今天第一天上班，不能迟到是不。”

    “嗯。”

    顾嫣嫣供职的律所名叫“君驰”，是他异父异母的大哥钱啸驰和人合开的，目前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重庆和香港都有分所。

    顾嫣嫣一早进去还没被安排工位，便被领导们拉着进入了会议室。

    将提前准备好的翻译文件摊开，会议上，顾嫣嫣正给澳洲客户充当着同声传译。

    澳洲和中国有三小时的时差，澳洲客户那里忙完，中国这里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这场会议顾嫣嫣表现的很出色，直接用自己在哥大学的那些专业知识切入目前中澳政策帮客户出了PlanA和PlanB,澳洲客户当场答应和律师建立合作关系。

    这样一单生意算是谈成了。

    散会后，茶水间，顾嫣嫣刚刚拧开一瓶依云，HR便将几个星巴克纸袋放到了茶水间吧台。

    HR说：“老板知道到今天这单生意谈成了，特地让我买来星爸爸给大家加油打气。”

    其他同事分着星巴克咖啡和蛋糕时刚刚会议上的老领导也捧着保温杯笑呵呵的走了进来说：“今天这单生意，多亏了小顾，原以为池子那小子送来的黄马褂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却是个有本事的，逐渐把我手上的活计交代给你们，我也好安心的退休了。”

    面对夸奖顾嫣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赵老师过奖了，我们这些小辈还要向您这样的老前辈多多学习。”

    “侬伐要客气。”虽然在帝都，但老领导依旧操着南方口音，“以后君驰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一旁分着吃着蛋糕的男同事插了一句：“顾律师，不用客气，我们赵老师很少夸人的，一般他夸人，那都是有真本事的。”

    借着茶水间时间，顾嫣嫣笑着和新同事们逐个打了招呼。

    HR看了看表，对顾嫣嫣说: “顾律师，午饭后麻烦来办一下入职，顺便帮您安排一下Hot-desk。

    当顾嫣嫣忙完一切时，陆知侨发来一条微信。

    “晚上下班我来接你，带你去胡同里吃烤鸭。”

    陆知侨发完微信，又将烤鸭店的名字和定位发给了她。

    “会不会排不到队？我听江总这家烤鸭店很难排的。”顾嫣嫣回了一条。

    “助理安文泽下午就会过去排队。”

    顾嫣嫣看了会心一笑，给他发了几个爱心表情包过去。

    下午，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沥小雨，起初雨势不大，但到晚高峰的时候小雨逐渐化为了瓢泼大雨。

    2018年夏季，北京七月里的那场大雨会让往后的人提到它都心有余悸。

    道路积水，交通阻塞，无数归家的行人被困在路上。

    如今到了八月，立秋边上，却没想到又遇上了一场大雨。

    HR将律所备用雨伞递给顾嫣嫣时，陆知侨又给她发来的微信。

    “外面雨大，你先打车回酒店，我打包好烤鸭带回去给你。”

    顾嫣嫣打车回酒店时正好七点半，拉开酒店窗帘，外面的央视大楼亮着灯，路上霓虹一片，但现在的雨似乎比刚刚又大了些。

    她脱掉高跟鞋，窝在沙发上刷着微博，北京大雨又一次登上了热搜，顺着热搜点进去，无数准备归家的人又被堵在了路上，路面开始积水，窨井盖被打开，但有好心人依然站在雨中当着人形标杆，提醒来往地路人注意安全。

    她不放心陆知侨，准备打电话给陆知侨时发现他的手机和微信都无法拨通。

    顾嫣嫣换了号直接将打电话给陆知侨助理时却发现助理的电话也打不通。

    她的心七上八下开始急了起来，点开微博上的天气预报，却发现刚刚播报的消息是雨势会逐步增大。降水量会增加多少毫米她没有理会，只是换了一双运动鞋准备出门去找陆知侨。

    这个点，大雨，晚高峰，很难叫到车，顾嫣嫣费了一番功夫后才和几个读夜校的小姑娘拼到了车。

    车内里的广播不断推送着雨势和交通堵塞的实况，她又尝试联系陆知侨，但是电话依旧打不通。

    车子从国贸开到了胡同口，因为与人拼车的关系，司机不肯再往胡同里面开，顾嫣嫣只能撑着伞独自走进胡同，这条胡同在夏日里有成片的葡萄架，葡萄藤蔓缠缠绵绵，成熟的葫芦正挂在灰白的墙头，可此刻穿过葡萄架时，葡萄叶上的水直往她脖颈里灌。

    人在泥泞里，在美的风景都会成为阻碍与累赘。

    胡同里靠边停着很多车，顾嫣嫣将手机灯打开，顺着车辆寻去，胡同的路窄，电瓶车经过时溅的她一身泥水，路过的车灯刺着她的眼睛，靠边给车让道时又摔了一跤。

    顾不得许多，好在千辛万苦，烤鸭店就在眼前，顾嫣嫣进店找了一圈，又问了店主，可陆知侨并不在这里，她撑开伞返回胡同里，继续顺着车牌寻找。

    雨点子噼啪打在伞上，轻薄的伞面经不起狂风大雨的折腾，早折了骨架，顾嫣嫣将伞扔了，提着手机灯不断找寻，好在终于在一块LED招牌下面看到了陆知侨停着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