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生

    白云涧绕了许久,才将身后跟的尾巴甩掉。又在外面找了处医馆,躲了一日,方才换了身衣服回去。

    “没得手?”

    “王家……早有防范,属下一时疏忽。”

    “今早传来的消息,王从露去了灵普寺,要去在寺中祈福三月,你打草惊蛇了。”

    “属下自去领罚。”白云涧刚欲退下,便听那人说道:“宋枳风,还是太碍眼了,若再有异动,直接除了她。”

    “世子,山海的三阁阁主已在临京,现下正在相府,宋枳风我们动不得。”

    “动不得,还是不想动,啊?白云涧?”

    “属下只为殿下计。”白云涧叩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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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师叔,王姑娘已安排妥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给我找个大夫。”枳风扶腰,且不说疼与不疼,主要现下腰有些转不动,致使她哪哪都觉得扯着,脑袋也不自觉的望天。

    天上只有未停的雪,其余什么都没有。

    “白白,你找人去西域看看,那边不会那么长时间没有消息。要么是被人截断了……”枳风没有再说下去,转了话头,“边境七城旁边的城池也是大肃疆土,怎么一星半点的消息也未传来?莫非是有人封锁了消息?”

    “我即刻就去安排。”

    “不,白白,你先去查左匀,看看他的身世经历可与朝中大员有什么联系。查清楚些,他邻居儿子养的狗叫什么名字我都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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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贵抱不了两人,只好将甲胄脱下,两人放在甲胄上,拖行向前。

    只是富贵碰到任风起脖颈时,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跳动,一触即逝,富贵不知是自己的幻觉,伏在任风起的心口,冰冷的胸膛上,传来一声微弱的震颤。

    一串热泪夺目而出,他忙将脑袋趴到陈困身上。

    只是陈困的胸口,回应富贵的只有这雪原的风声。

    “什么声音!(西戎语)”

    “有人把尸体放下来了(西戎语)”

    “糟了。”富贵吹了声口哨,一匹红色的马朝他们奔来,富贵翻身上马,将任风起放置身前,陈困携在身后。

    易家的马,皆是千里良驹,普通的战马追及不上,眼看就要到了赵城。不知从哪袭来的一箭,擦过富贵的左臂,将陈困射了下去。

    “师父!”富贵扯不住陈困,可前面还有急需救治的任风起,来不及犹豫,便将身上的几根银针扎入马臀,拐道去了韩城。

    “开门!我是易富贵!开门!”富贵揭下来面具。

    韩城守城的人,见到富贵,忙喊了三千裘来。

    “弓箭手掩护!”

    城楼上放下了一个吊篮,富贵背着任风起坐了上去,城楼上众人忙将人拉了上去。富贵又吹了声口哨,那匹红色的马立即跑了起来,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雪原。

    三千裘还想问些什么,富贵已经背了任风起进屋。

    “三叔,劳烦多拿点炭火和被子。”

    看到面无血色的任风起,三千裘多半也猜出了一些,忙吩咐人去准备。

    富贵将任风起的衣物剪开,大大小小的刀剑伤痕遍布全身,血粘连在伤口处,难以处理,胸口的衣服更是如此。

    剪下时,只听几声碎玉砸在地板上的轻鸣。

    那是翠绿的玉片,三千裘想了许久,才想起它本来的样子,是橘子送给任风起的生辰礼,任风起的胸口,不是一条贯穿性的剑伤,是一片玉的碎片扎入血肉的外伤。

    “富贵,青霄是不是还有救?”

    “我不会让阿起死。”

    富贵一根根金针插了又插,直到任风起身上密密麻麻像个刺猬,他才瘫坐地上,又哭又笑了起来。

    直到现在,富贵浑身的惧意才发散出来。

    易家一片焦土,是他此生都不愿意再回想的场景,亦是他此生最无能无力的时刻。

    一身救死扶伤的医术,救不活一片灰烬。

    可任风起能活下来,任风起会活下来。

    富贵挣扎着爬起,而后扶着门呕起来。

    三千裘刚给富贵拿了块手巾,还没追上富贵,就见富贵牵了匹马,踏着长街去了关内。

    这是昔日助韩城守城的恩人,无人会去拦他。

    易富贵的前半生,从未骑过那么快的马。

    富贵再回来时,已是傍晚。

    马上除了富贵,还有一个活人,眼窝深邃,浅蓝色的眼睛,身上的朱翠宝石无异于昭示着主人身份不凡。

    “西戎大王子朱耶其玉。”

    “我知道,只是富贵……你……”

    “三叔,西戎人还在城下吗?”

    “在,他们手上有老爷子的尸骨,我没好让人去打。”

    富贵扯着朱耶其玉上了城墙。

    “西戎何在?(西戎语)”他扯着朱耶其玉的头发将其置于城楼前。

    “那是大王子!(西戎语)”

    “想要你们王子活着,交还陈困的尸骨。(西戎语)”

    “别听他的,他不敢杀了我。(西戎语)”朱耶其玉高吼一声,“西戎的男儿们,攻城!(西戎语)”

    “我不会让你死。(西戎语)”富贵拔出破晓,从三千裘腰间扯下酒囊,吞了一口喷在剑上,斩断了朱耶其玉的右手食指。

    “啊!(西戎语)”

    富贵捏起那根手指,“你们王子的手指在此,你们只有十根手指,十根脚趾和一双胳膊一对腿的时间,再然后,我就会斩下你们王子的脑袋。(西戎语)”

    “魔鬼,有本事就给我痛快!(西戎语)”

    “痛快,你要什么痛快?”富贵听此,笑了出来,转头就对城下的西戎人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王子成个废人的,我会一根一根给他接回去,除了脑袋。”

    “欺人太甚。(西戎语)”

    “人在我手里,欺人太甚也给我受着。(西戎语)”

    “啊!(西戎语)”朱耶其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右手中指被那炳锋利的剑削下。

    “第二根!有谁还想继续看吗?(西戎语)”一滴血溅在富贵眼角,嫣红一片。

    “尸体我们给,放回王子!(西戎语)”

    “跪下,跪着将尸体放在城前。(西戎语)”

    一个尸体,换一个活着的王子,对于西戎人来说,他们并不亏。

    富贵让人取了药,将朱耶其玉的两根断指接上。

    “二十一天勿碰水。”富贵说的很轻,连用纱布裹他断指的动作都很轻缓,好像他真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若不是朱耶其玉亲眼见他斩下自己两根手指,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人如此有病。

    朱耶其玉他本身是同富贵没仇的,只是有些事情西戎王做和朱耶其玉做有什么差别呢?

    给朱耶其玉接断指是因大敌当前,给西戎一个残废的王子会激化矛盾。

    也不知西戎有没有身上残疾不能登位的规矩,不然,朱耶其玉拿什么去和西戎二王子斗?

    然后富贵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去,“yue~”

    三千裘跟来,瞧见他扶着树吐的昏天黑地,给他拍了拍背:“我还道你骑术怎么那么好了。血?怎么还吐血了?”

    富贵倒腾出左手捂住三千裘的嘴,吐完才道:“叔,别让其他人听到。”

    “你这……”

    “无妨,现在方圆百里也找不到比我更靠谱的大夫了。”富贵脸上两行清泪,一张白净的脸,憋的通红,却还是抬头笑了笑。

    这种带着吹嘘的话,向来是任风起才会说的。

    “三叔,上次商掌门来信时,他们有说到哪了吗?”

    “你是说,若同山海接应上,西域这边的消息就能传回临京。”

    “就看商掌门能不能到韩城了。”

    “难说,现在通往各处的渠道都被切断了……”

    富贵一脸惊恐,猛抬头道:“各处消息切断,怎么赵城求援的消息传来的如此之快?三叔,这消息……从哪里来的?”

    “赵城,舒由篇。”

    “若是各处消息不通,赵城又如何得知的晏州与燕城战况。赵城也许是有暗河,也许是有可能传出消息,可晏州沦陷,传消息求援也该向最近的韩城,为何要绕过韩城去赵城?”富贵笑着哭了起来,“三叔,我在西戎大营听到我师父他是被身后护着的人刺了一剑,被西戎王活活拖死的。可他是不该的,他是为了支援赵城才去的。”

    “城主,西戎将老爷子尸体送回来了。”

    “把朱耶其玉送回去。”三千裘拍了拍富贵的肩:“走,去把老爷子迎回来。”

    富贵换了身麻衣,带孝,举灵幡,带回了陈困。

    朱耶其玉同他擦肩:“我记住你了,你叫什么名字?(西戎语)”

    “剑圣陈困弟子易富贵。回去告诉西戎王,我易富贵,同他不死不休。(西戎语)”

    “后会有期。(西戎语)”朱耶其玉笑着道了别,轻轻哼唱起一首哀婉的歌,“草原上的星星啊如此闪亮,雄鹰在天空望着远方,不灭的火炬为我们指引方向,英雄的男儿不惧死亡。恒久不变的月亮啊不解思乡,骏马在草原驰骋四方,伟大的鹰神为我们记录过往,无畏的战士你当享荣光。(西戎语)”

    应当是西戎的悼亡曲。

    纷扬的大雪停了,红云挂在日边,城下雪如血染,似要送陈困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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