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住脸的手掌一片濡湿。
魏楚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像这样肆无忌惮地在陆瑶面前哭泣。
陆瑶的手臂环绕过魏楚的腰轻轻环抱，任凭他用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肩膀，魏楚的脸埋在陆瑶的脖颈一侧，手心都是泪水，只用手腕虚扶在陆瑶的腰间。
陆瑶感受到了魏楚的小心翼翼，心里一戳一戳的疼，她抬手放在魏楚的头上顺着头发向下轻柔地抚着，嗓音闷闷的：“你就是个傻子……不该花的钱瞎花，怎么不在自己身上多花点心思呢？睡这么个破床垫，你是买房呢还是被陈伯伯雇来看房子的？”
说不上是委屈还是压抑，极端复杂的情感充斥着魏楚的泪腺，陆瑶的语气温柔的不像话，无限包容着他的眼泪，直到魏楚哭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才从魏瑶的肩头直起身，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陆瑶的眼泪逐渐缓和，哭过的脸又湿又粘，衣裙的肩膀被魏楚的眼泪浸得贴在身上不太舒服。她看着魏楚脸上已经卷边的米奇创可贴皱了皱眉头，问到：“你家有创可贴吗？医药箱之类的。”
“……有。”魏楚的情绪还没有平息，肩膀仍然战栗着。陆瑶拉起魏楚的一只手，向着客厅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索性这些别墅的布局都大差不差。
撕掉魏楚脸上的创可贴，看着伤口发白的边缘，陆瑶忍不住后悔自己的冲动。
“洗脸的时候小心点。”陆瑶叮嘱着魏楚，打开了并排着的水龙头，水流顺着下水管道沉默地流着，陆瑶看着镜子中自己哭到红肿的眼睛，好像也不比魏楚好上多少。
*
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季白睡眼惺忪的给自己倒了杯水，打开了手机。
加上审核必须的时间，江离的连载今天也更新的很晚。
躺回床上随手抓起一只小猪玩偶抱在怀里，今天的更新的章节也是阅读顺畅，江离总能将旖旎缠绵的场景写的细腻又动人，除了新连载中女主的人设让季白有些迷之外，文章整体的质量依旧很高。
总觉得这个任性又傲娇还喜欢使用暴力的女主人设，好像在哪里见过。
反正季白不太喜欢。
文章看到最后，季白熟练地点赞打赏，准备给江离留一条长长的评论，却突然在文章最下方看见了江离的留言。
江离在新的平台开了新文，是纯爱言情作品。
季白有些诧异地下载了新平台APP注册，找到了这篇文章开始阅读，脸上有些发烫。
少年少女青涩的爱情故事他平时很少看，约定好一起逐浪的设定比交叠的身体更能打动人心，章节的结尾处引用了埃佩利·霍欧法①的诗歌——
“海洋广阔无垠，它扩张着……从海水深处及更深的火域燃气。海洋即我们，我们是近海，更是远洋……”
心跳的速度好像更快了。
季白并不是第一次成为江离的笔下的人物，那些或多或少与他身上某种属性相关的男主，这么多年也看了很多。
他的心态从最初的羞涩，变成了现在的坦然。
季白读过很多文学作品，伟大的创作者从不避讳抒写“性”，也从不去避讳创作与“性”有关的情感故事，这些人类基本的欲望填充在文章中，更利于作者直观的诠释自己的创作意图。
作者的作品，就是作者的自我倾诉。
在江离创作的众多文章中，最让他感同身受、心跳加速的，就是眼前的这一篇言情新连载。
心跳快的不容忽视，季白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将手机反向扣在自己的心口之上。
喜欢。喜欢她。
每天每天，都会变得更加喜欢她。
*
幼稚，太幼稚了，一点都不成熟。
魏楚洗干净了脸，终于冷静了下来，深刻后悔着自己方才不受控制的所作所为。
镜子中他的脸看上去狼狈不堪，带着可怖的伤口，肤色惨白毫无血色，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他懊悔的看向陆瑶肩头还未干透的睡裙，上楼从房间里找出了医药箱和一身新运动服。
“你的睡裙湿了穿着不舒服，这身衣服是新的，没有穿过，你穿可能大了点，先换上吧。”魏楚将衣服递给陆瑶，陆瑶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去，拿着衣服转身锁上了洗手间的门。
魏楚哭得眼睛不舒服，靠在真皮沙发的靠背上闭了会儿眼。
陆瑶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男生的尺码对她来说还是大了不少，在脚腕和手腕处都卷了好几圈。
换上了一身便利的运动服，陆瑶一屁股坐在了魏楚对面的那张床垫上。
“告诉我怎么消毒，我给你上药。”
陆瑶将医药箱抱在腿上，魏楚犹豫着起身坐在了她的身边。
沾了消毒水的棉签划过伤口传来刺痛，细心地将创可贴贴在魏楚的脸上，又换了根棉签帮魏楚处理手心的伤口。
用过的棉签被她随手丢进了烟灰缸。
“……谢谢。”处理完这一切，魏楚有些尴尬地道了谢，陆瑶没有说话，身体向后一仰，直接躺在了床垫上。
“魏楚，对不起，今天我不应该打你。以后也会控制好情绪，绝对不再跟你动手了。如果你愿意可以抽我一巴掌，不过得用左手。”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魏楚的身后方传来，魏楚摇了摇头：“我不愿意，挨一巴掌而已，就划了一个小口子，两天就好了。”
“……手也别再受伤了。”
魏楚手指微动，“好。”
突然，魏楚的手臂被陆瑶一扯，失重倒在了陆瑶的身边，勉强用肘部撑在了床垫上。
魏楚错愕地看向陆瑶，只见陆瑶指着水晶灯，说到：“躺我旁边，看灯。”
于是魏楚和陆瑶并肩躺在一起，学着陆瑶的样子看着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暖色的光晕和七彩的闪光简直耀眼，盯得久了眼睛都会不舒服。
“这个灯和我家是一个品牌的不同系列，长得也差不多，我有的时候在想，这么丑这么土的灯，到底有没有人会喜欢。”
魏楚轻勾唇角，音色暗哑：“反正穷人应该不会喜欢。”
陆瑶也轻声笑起：“……大冤种。”
*
江离关上电脑后不久就在床上沉沉的睡去，觉得这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
一夜好眠无梦。
直到闹钟将她叫起，起身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算不上好的楼景，觉得这个世界似乎一如往常，却欣欣向荣。
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依旧是繁忙的工作日，陆瑶的气色看上去不太好，眼睛肿的有些奇怪，托着腮在办公桌前发呆，手肘内侧紫了一大片。
“好家伙，这是射箭伤的？看上去可够吓人的。”贾惠捧着保温杯低头抿了一口，问到，“伤成这样会不会有心理阴影啊？”
陆瑶低头看了看胳膊，不怎么在意的说：“还好吧，有点儿，不过姿势不正确就会这样，射箭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必须要专注才行。”
杨悠远照例来江离小组晃悠，看到了陆瑶的伤立刻出声问道：“瑶瑶你受伤了！这么严重！我开车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陆瑶摆了摆手，语气有些敷衍：“不用了杨主任，就是看着吓人而已。”
杨悠远一脸严肃道：“瑶瑶，你不能再去射箭了，这也太危险了！”
看着杨悠远夸张的样子，江离忍不住调侃：“杨主任，您有闲工夫关爱下属，不如把我提交的文件全审了，我也好展开后续工作啊！”
杨悠远在江离这吃了憋悻悻离去，江离看着陆瑶的肿眼泡问到：“什么情况？昨天晚上哭了？”
陆瑶抱着江离的手臂，语气委屈：“你还问我，你昨天挂我语音你怎么不说？你竟然跟他单独去海边，你都没跟我去过海边。”
江离有些无奈，道：“你摸着良心说，上次我们去海上餐厅拍推广视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海边全是沙子，会弄脏你的鞋。”
陆瑶垂下眼睑，转移了话题：“你跟季白去海边有什么意思啊，他又装又闷，凶了吧唧的，你还骗我说他恨你，我看他是恨不得贴着你，昨天你说要带他去海边，他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江离懒得跟陆瑶解释季白的事情，压低了声音问到：“我还没问你，魏楚的脸，是你打的吗？”
陆瑶收回了抱着江离的手臂，垂着眼回到：“……是我。”
“为什么呀？打人可是你的不对，他送你回去的时候你道歉了吗？”
根据江离对陆瑶的了解，以她的脾气，即使做错了事也不会先低头。可陆瑶抿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道歉了，我当时太冲动了，现在也有点……后悔。”
江离诧异地看着陆瑶，忍不住为她鼓起了掌：“宝贝，你成长了！竟然都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陆瑶被江离看得有些不悦：“你这是在阴阳我平时不懂事吧！我也没有那么过分吧，我就是有点任性而已……”
江离笑着拍了拍陆瑶的头：“陆瑶，你做得好。”
陆瑶眨着眼睛，长睫闪动：“江组长，那我和季白，你更喜欢谁呀？”
江离用食指在陆瑶的额头轻轻一点：“快去做你的视频吧，等着要呢，一个小时必须搞定啊！”
“哼……”陆瑶眯着眼睛看着江离，嘴一撅，吐出了轻飘飘的两个字，“……渣女。”
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