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很好。”陆瑶拉过了江离，手上使了些力气，拉着人就往女更衣室走。

    季白双手插兜，一个闪身便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陆瑶的去路，正当两人互不相让的尴尬时刻，江离却反手拉住了陆瑶，往前走了一步。

    “没事，陆瑶和我有话要说。你先别跟过来。”

    一个是拦路的人，另一个则是护在身后的人，像是无形的线，泾渭分明的画在三个人的心里。

    江离做事从不后悔。

    她知道在陆瑶在生气，她想要搞清楚为什么陆瑶会生气，眼下这个情况，她在短暂的判断后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

    季白看着江离的眼神，下意识地让开了路，而陆瑶以胜利的姿态，在他眼前挑衅地竖起了中指，可他只装作没有看见。

    心像被撕裂的碎片，在不规则的边缘处渗出清醒的痛楚。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季白保持着侧身的姿势站在原地，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表情在晦暗不明的阴影里神色难辨。

    “是江离，还是陆瑶？”

    打破沉默的，是刚刚还远远站在箭道上的魏楚，他走到季白身边，脸上似有笑意，却唯独不见笑起时凹陷的酒窝。

    见季白低头默不做声，他又追问：“你追的人，是哪个？”

    “江离。”季白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没有抬头，只低声说，“从来……都只有江离。”

    “原来如此。”魏楚依然在笑，“别紧张，让她们女孩子聊会儿吧。我跟过去看看，不会出事的。”

    “嗯。”

    魏楚拍了拍季白的肩，缓步走向更衣室。

    男女更衣室并排在一起，对面就是吸烟区，打火机的火光照亮了魏楚的脸，那双晦暗的凤眼之下，分明没有一丝的笑意。

    *

    江离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女孩子壁咚。

    原本拉着陆瑶的右手此刻被她反扣住手腕，整个人被抵在更衣室的柜门之上。

    陆瑶身上散发着女孩子特有的软香味道，一丝脂粉的香味和甜蜜的花香调包围着江离，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觉得自己当了回颜色文里被动的男主，被好看的女主按在墙角，根本就抵挡不住。

    可再美的人这样对自己，心底依然有一丝不悦。

    “你胡闹什么？有事说事。”

    陆瑶比她高了不少，附身看她的眼神与平时有很大区别。

    “季白的嘴，是你咬的？”陆瑶的红唇在江离眼前轻启，少了些火气，却多了份压迫感，“周末不接我的电话，就是跟他在外面私会？呵呵……江离，你是不是思\\春了？平时装得倒是挺清高的呀，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高岭之花不可高攀，看来你也会饥不择食！”

    “是我咬的。”江离语气平淡，“陆瑶，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聊一聊。”

    江离的坦率让陆瑶有片刻失神，目光却没有从江离的脸上离开。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亲他？你喜欢他？你说过你不喜欢季白这种类型的，你撒谎！”

    被陆瑶扣住的手腕逐渐收紧，红玫瑰的润唇膏味道一时间逼近，让江离下意识的抬起了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唇。

    陆瑶的嘴唇柔软的贴在她的手背上，像布丁一样湿润软糯的触感，她挑眼看向江离，目光像冰一样寒冷。

    江离的眼神逐渐收紧，一把将陆瑶推到了更衣室的座位上。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江离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俯身坐在略显狼狈的陆瑶身边，“你说话太难听了，先给我道歉。”

    陆瑶的气还没消，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在原地，胸口上下浮动着。

    江离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她了解陆瑶，陆瑶是她工作后交到的最好的朋友，懂事又贴心，虽然平时一副散漫的样子，可内在只是个被惯坏了的小孩子而已。

    陆瑶跟江离说过自己的事情，说她的家又大又空，像个鬼屋。她平时只住在小一点的客房里，一到晚上，全世界的鬼都会在她的门前走过。

    优渥的家境和父母在教育过程中的缺席，让陆瑶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会粘着对她好的人，也会依赖身边的每个人，从不说拒绝，可从没得到过想要的东西。

    江离并没有生陆瑶的气，可她也不会惯着娇滴滴的大小姐。她认为，好的友情从来都不是互相折磨。

    “道歉！”江离再次重复，声音不大，却震慑着一时冲动的陆瑶。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组长，我是说季白他配不上你，他一看就很渣，我看见好几次了！别人追着他要微信，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你不要被他骗了！”

    陆瑶见江离面有愠色，有些后悔自己口无遮拦，她用手指勾了江离的衣角，想和平时一样卖萌混过去，却被江离甩开。

    “你刚才想吻我？为什么？你是不喜欢季白，还是不喜欢我？”

    江离的语气愈发平静，让陆瑶有些慌了神。

    “我不喜欢季白！江组长，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都怪季白，他顶着嘴唇上的伤口那么招摇，还跟我炫耀，我一时气不过……”陆瑶磕磕巴巴地解释着。

    “所以你喜欢我吗？”江离问到。

    “我……我当然……喜欢……”陆瑶一时间愣住，江离抛过来直白的问题，让她无法回避。

    她想让江离追求自己，爱上自己，可反过来被江离逼问着，却连喜欢她都无法说出口。

    无聊的自尊和单纯的占有欲，让这份“喜欢”变得很廉价，像狗血剧里的傻\\逼男主角，只想在竞争中胜利，利用女主角的真爱之心为他加冕，登上王座。

    可陆瑶从来都是这么生活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活。

    “不是这样的，我喜欢……”

    陆瑶轻轻摇着头，眼神涣散。

    “你说不出口。因为你不是真的喜欢我，至少没有你说的那么喜欢，你只想得到别人的关注，只想被爱，不想负责，说白了就是自私。陆瑶，你自己的问题，只能你自己解决，没有人能帮你。我的事情，你管不着，我和季白的事情，是我和他的问题。如果你觉得我说的很过分，想跟我绝交，从今天起不再理我，就给我句准话；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一起商量着解决问题。我并不想批判你的生活方式，也不想教你怎么生活，我比你早生几年，说实话我自己也还没活明白。”

    江离靠在靠垫上，马尾有些凌乱：“陆瑶，别把自己往逼死路上逼，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方式获得认同感，不见得非是爱情。”

    陆瑶沉默不语，脑海中回荡着江离说的话。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冷漠又清醒的话。

    陆瑶在上学的时候看过很多言情小说，这些小说无一不在宣扬爱情的伟大和高贵，仿佛只要拥有了爱情，人就拥有了活着的意义。

    拥有了爱情，会有人疼爱、有人宠，这个世界就不再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江离却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获得认同。

    “你想一想吧，冷静一下。”

    江离站起身走出更衣室，关上了门。

    *

    江离关上更衣室的门，门口阴影处站着的魏楚吓了她一跳。

    “魏楚？”

    “嗯，抽根烟。”魏楚将手中的烟扬了扬，“季白刚才表情不太好，不去看看？”

    “好，谢了。”江离转身离去，魏楚掐灭了手里的烟。

    更衣室的隔音做的一般，两个女生的争执虽然不算激烈，可声音落在他的耳膜里却也听得真切。

    弹开打火机的钢质外壳，魏楚又低头燃起一根新的烟。

    *

    江离回到18米箭道前，季白依旧保持着她离去时候的姿态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小桌上的冰美式的杯壁结了一层霜，凝成水滴滴在托盘上，杯中的冰块早已化了个干净。

    江离走过去坐在沙发上，解下了头上的黑色发圈扔在桌上，头发被勒出了一道痕迹。

    她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全然放松，长发顺着靠背垂成一片。

    “季白，坐。”江离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季白。

    季白犹豫了片刻，挨着江离坐下，后背僵硬。

    “陆瑶不是有意的。她脑子不太正常，可她不是坏孩子，没想要伤害你。”

    三句话不理陆瑶。

    “嗯。”季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松了又紧，“那你怎么不去继续哄她。”

    江离看着季白修长的后颈和高悬的马尾，忽然想起上次季白也是在这张沙发上跟她生气，忍不住轻笑出声，轻声道：“我还要回来哄你啊。”

    季白错愕的回头看向江离。

    江离懒洋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散漫的弧度：“谢谢你送我的弓，还有这些护具，我想，我是真的很喜欢射箭。”

    季白握紧的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拉住，徒然一松。

    *

    陆瑶在更衣室里哭了半天，心里空虚得很。

    擦干了眼泪，用手机照了照自己已经晕开的眼妆，陆瑶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像是没看见抽着烟的魏楚一样，转身就要走。

    “大小姐，今天也在四处求爱啊。”魏楚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缓缓吐出一口青烟，“到底是谁饥不择食？”

    陆瑶的脸映在魏楚的眼中，她红唇妖冶，红肿的眼睛带着一丝愚蠢的天真。

    “关你屁事，不是说好了就当不认识吗？你专门在这偷听看我笑话，这个俱乐部风水实在不怎么样，真是什么变态都有。”

    魏楚凤眼弯起，眼尾上扬，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自顾自的笑起，酒窝深陷。

    “大小姐说的对，喜欢射箭的哪儿有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