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当天晚上,江离再次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的魅魔收敛了一身厉害的本领,幻化成了季白现在的样子,而江离看着梦里的季白,一时之间也像现实一样在沙发中与他相邻而坐,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

    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江离还是开了口。

    “反正是在梦里,多说两句也没什么的。我知道我是个矛盾又奇怪的人,我知道。想想看这么多年,好像都是我单方面在欺负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总会下意识地被你吸引,却同样惧怕这种本能的冲动,所以总是想远离你,这样我们的人生应该会活得更自由吧!我是我爸爸的遗腹子,妈妈爱惨了我那个面儿都没见过的爸爸,遇见他就像飞蛾扑火,心甘情愿的毁掉了自己的人生,生下了我。我也继承了妈妈的倔脾气,只要想做的事情就会义无反顾的去做。可我逐渐明白到,我的这份义无反顾是有边界的。比如玩儿滑板,我的边界就是骨折。骨折后,我的热情就再也找不到了,我喜欢双翘,可骨头嗑在地上断掉的时候真的很疼,太疼了……比如喜欢争第一,当第一确实挺爽的,有一次月考我心血来潮,偷偷算了你的分数,发现刚刚好卡在班里的最后一名,连哪道题能扣到相应的分数都算的准,在那个时候,我的热情也就褪去了,我发现如果你哪天想拿回第一,那我肯定会输给你。现在唯一还热爱的事情就是码字了,也许哪天也会突然放弃,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

    江离把手覆在发烫的双眼上,觉得这个梦境既迷幻又真实。迷幻的是自己的想法竟然能对季白脱口而出,真实的是江离能感受到季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如同真实世界里一样哀伤又温柔。

    “季白,你看,我总会临阵脱逃。哪怕是你并不怨我,我也没办法原谅懦弱的自己。我不知道怎样跟你相处,或许,我应该继续远离你……”

    那天夜里,江离断断续续的跟梦里的季白说了很多话,多到自己都记不清到底说过些什么,她只记得闹钟响起时,枕边那一片暗色的冷湿和脸颊的潮意。

    只要下定了决心,很多事情都非常容易做到。

    比如沉浸在工作中,纵情于绯色的文字里,拒绝陆瑶发来的逛街邀请,一个人在周六睡到下午三点钟。

    那天以后,江离渐渐不再作关于季白的梦了。

    想要填满生活,总需要些新鲜的氧气。

    江离从包里翻出那几张皱巴巴的体验券,尝试着拨通了琴行的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声音很年轻的男孩,热心肠的帮她预定了那位传说中教的很好的老师晚上六点的课程。

    这家名为“弦外之音”的琴行离自己家不算远,走路只需要十几分钟的路程。江离算着时间,鬼使神差地从衣柜里挑了件灰色的套头卫衣,连脸都没洗就出了门。

    上班的日子都在开车,根本没时间去看路两边依然绽放的一片火红的凤凰花与素雅的三角梅。海洋性季风气候让这座城市即使处于深秋时分,却依旧盛开着几种美丽的街边小花。听说这两年临城一高附近的老街要进行升级改造,不知道大家经常一起去的老街尽头那家好喝的水果茶还会不会在原本的位置。

    江离在目的地门口站定,抬头看向头顶简约的招牌,简约的木条装饰而成的底座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弦外之音”却字体飘逸,格外张扬。

    江离推门而入,挂着的迎客铃清脆的响起,一个年轻的男孩正坐在前台的位置调着一把吉他,手里拿着一个铁制音叉。

    琴行中错落的摆放着十几架钢琴,玻璃橱窗处还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空气中可以闻到轻微的木材味道。

    “您好。请问您是想看琴吗?”男孩抬起一张朴素的娃娃脸,笑起时脸颊处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您好,我姓江,提前打电话来约过体验课的。”江离刚刚说了自己的姓氏,就看到男孩睁大了眼睛看向她,将手中的音叉和背着的吉他通通放在了桌子上。

    “您就是江离姐是吧,您好您好,我是刘宇昊,您叫我小昊就行!白……老师已经在等您了,这边上楼尽头右手边那间琴房就是了!”

    江离被刘宇昊突然间的热情吓了一跳,边上楼边想,自己约课的时候,没有报自己的全名吧……这个刘宇昊是怎么知道的呢?

    刘宇昊看着江离上了楼,嘴角挂着兴奋的笑容,掏出了兜里的手机,迅速打着字,“哥,江离姐来了。”

    *

    走上了楼梯,走廊的尽头处传来了错落如波涛般的琴声,随着江离的临近越来越鲜明,冲击着江离鲜有的艺术细胞。

    动人的琴音来自江离即将要去的那间琴房。

    这是一首江离曾经听过的曲子,但因年代久远,已经忘记了曲子的名字。乐曲起始于一段稍显紧张、羞赧的情绪,一如同安静的少年怀抱着眷恋的爱意,等待着自己爱慕的姑娘般温柔而热烈的旋律,就在这时,第一个不和谐的和弦出现时,情绪随着见面时间的临近而变得愈发汹涌、躁动、不安,想有什么东西随时要冲破自己的心脏一样,在这份矛盾的情感到达顶点的一瞬间,乐曲在一个呼吸后回归了优美的平静,曲子中的少年终于见到了爱慕的人,拉着她的手在蝉鸣的夜里低声倾诉着自己的少年心事。

    江离不知道在琴房门外站了多久,直至一曲终了,她才缓缓垂下了覆在心口的那只手。

    江离最后一次听别人弹琴,还是高中的时候去季白家那次。

    传说中的白老师确实身怀绝技。这么优美动人的旋律,如果中途打断就太可惜了。

    一曲结束,宛如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

    江离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琴房的门。

    “进。”白老师声音模糊,看来这琴房的隔音做的不错。

    “打扰了。”江离转动门把手,轻轻推开了门,“白老师您好……季白?!怎么是你!”

    坐在琴凳上的季白抬头看向江离,后背笔直,声音清晰地打在江离的耳膜上:“好久不见,江同学。”

    *

    江离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几天不见,季白这张脸怎么越来越妖冶了,还穿着白T和灰色连帽卫衣这种让她一秒产生既视感的搭配,让她更尴尬了。房间里开着暖风,难道他不热吗?而且今天江离恰巧也穿得灰色,颜色都差不多,怎么看怎么像刻意约好的穿搭……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怎么她这么倒霉,在哪儿都能碰见这尊黑脸大神?!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季白在俱乐部看向钢琴课体验券的复杂表情,以及之后变脸一般的奇怪态度,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把季白钢琴课的体验券,当人情送给了季白?

    简直是拍马屁拍到了驴屁股上。

    钢琴专业的高材生根本不是什么白老师,而是眼前这位笑容阴险的季老师!江离紧躲慢躲,还是跟个傻兔子一样一头撞在了树桩子上!

    季白从钢琴上堆叠的乐谱中拿出了一本封面画着卡通画的乐谱,放在琴架上,声音平淡:“坐吧。”

    江离硬着头皮在琴凳后方的一排椅子中挑了一张离季白最远的,俯身坐下。

    “你……你不是射箭俱乐部的教练吗?你怎么还干副业呢?你们俱乐部允许吗?”

    季白站起身,绕过琴凳,冲着江离的方向重新坐下:“说反了。我的主业是开了这个琴行,在琴行教琴,俱乐部那边才是我的爱好,投了点儿钱,做个闲散的小股东,平时在那边就射射箭……”季白柔声向江离解释着,眼里带了点儿促狭的笑意,“偶尔教一教重要的客人。”

    原来是这样。

    “呵呵,是我误会了。”江离硬着头皮赔笑,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既然来上体验课,说明你对钢琴还是有点兴趣,来都来了,学点东西没什么不好。”季白倒是大方,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扬唇问到,“你觉得我刚才弹的曲子好听吗?”

    “好听!”江离连忙说到,“好像听过,但是叫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是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首,根据德国诗人弗莱里格拉特的诗作改编而成。”季白介绍曲子时音色平缓,像音乐般缓缓流淌,“诗的大概意思是,爱吧,能爱多久,愿爱多久就爱多久吧。你守在墓前哀诉的时刻快要到来了。你的心总得保持炙热、保持眷恋,只要还有一颗心对你回报温暖,只要有人对你披露真诚①……”

    季白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江离的耳边,他收敛了周身凌厉的锋芒,那双幽深的瞳孔似乎映衬着这首诗饱含的绵绵情意,轻柔的看向江离,诗句似低语,似告白,动人的旋律犹在耳边,和季白念的情诗融为一体,幻化出了一个有关于爱情的美好梦境。

    夕阳透过床折射进琴房,将钢琴和季白同时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而这璀璨的夕阳也照到了江离的脸上,她眼神清亮闪烁,面颊处被日光映得一片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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