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鼓动后，乐羲和却又似不着急一般轻飘飘地宣布书会开场，晾着底下的人躲去休息了。
斛提招呼着书楼的下人去招待客人，说书先生也开始上台子讲书，坐东的那位摆出了什么也没发生的架势，可底下的人怎么可能还听得进去书，个个脑袋里都是乐羲和刚才的那番话。
“这是怎么个做法？”顾楼停在乐羲和进屋休息后就坐回原位了，她压低嗓音问旁边的沈怀惜。
沈怀惜这人和陆砚能玩在一起就在于两人都不喜欢直话直说，一个喜欢说反话，另一个则是不绕弯子舌头捋不直。
“顾二姑娘觉得她这是在做什么？”
“造势。”顾楼停快速答道。
这纯属废话问题，除了这还能有什么理由？
“那为何不乘胜追击？”
这也是顾楼停的疑问，但她还是做出了个猜测，“她在吊足下面人的胃口？”
听了他的话沈怀惜轻笑了声，“这是一个理由，这也是她想给别人看到的理由。来这的大多数人都并不清楚乐五，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钱，不知道她有多大的权威，能把生意做到哪种地步，甚至连她是好人恶人都说不出。这种人嘛，乐五稀罕吗？”
这话说完，不只是顾楼停，连沈湘远都是一惊。
“你的意思是……”顾楼停小心开口，“她在唬人？可是……”
“可是她为什么要骗他们？”沈怀惜从善如流地接上，“她到底想通过这些人做什么？”
他那笑容普通一只漂亮的红毛狐狸，下一刻就要成了精，“对啊，她想做什么呢？”
陆砚看他那故弄玄虚的样子就心烦，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能干什么，捞钱郡主的名声闻名整个大梁呢。”
毕竟没和乐羲和沈怀惜之辈一块长大，对乐羲和也不了解，顾楼停对生意也不算在行，现在依旧是云里雾里，“这话怎么说？”
“她是公主还是皇帝，能自己开船去海外跑生意？何况边海没动静就是太平？朝贡来的船都能查得外国使臣透心凉，别人不让你走出去，你也不能把钱带进来，换你你做这亏本买卖？还带领普通百姓吃红利，神仙来了都得给她鼓掌叫好。”陆砚忍不住开口吐槽。
这一番解释顾楼停才算是明白了。乐羲和在前三天的宣传里已经跟那些王公贵族把金船生意讲明白了，现在这些普通人能给她掏多少资金？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这些人成为什么所谓的投资者，而是把他们当成了鱼钩上的鱼饵。
他们会成为第一批的客人，还会把那要命的什么鬼传言带给更多的人知道，越来越多地人成为顾客，吃到甜头后就算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看出了不对劲也已经给金船准备了足够的客人。
至于什么海外，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推了，就算他们有意见又怎么样？乐五是垄断江东生意的巨富，还是乐家捧在手心的小女儿，哥哥父亲当宰相，姐姐也有头有脸。骗你了又怎样？你是能上人家门口闹事还是不吃他们家的盐米茶酒是怎样？
想通后顾楼停感觉一阵背后发凉，看她之前的样子顾家也是她宰的对象吧？这如果还算收着力，那之后再跟这人打交道不得被掏空？
书会在日落时分结束，顾楼停是来光顾乐五生意的，光顾完了自然就准备走了。
“唉，别急着走嘛。”沈怀惜扯住站起身的顾楼停的裙子下摆，“热闹都没看完，现在走你指定要后悔。”
顾楼停扯回自己的衣摆，“王爷知道自己每回露出这副表情是什么样子吗？”
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个的沈怀惜一愣，旋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我以为你会问些什么，起码张口不会是这句话。”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有多熟，干嘛要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呢？这反倒让她觉得自己应该顺其自然地问一句为什么，说其他的话就是没按剧本走，简直莫名其妙讨人烦。
“好歹上一场是在东渠城办的，我知道书会后面有些活动。”顾楼停没好气地开口，“这活动是要洒金银吗，我为什么后悔？”
“这……倒也不是。”沈怀惜总算是意识到自己这么卖关子的语气让她不快了，脸上像狐狸一样的狡黠烟消云散，手足无措的样子看着还怪可怜。
可顾楼停却只是一笑，没有紧抓着他的难堪不放，显得大气又洒脱，“我就是开个玩笑解闷，难得看看王爷着套。”
“明天的书会在荻城吧？”她用手牵着自己曳地的长裙，像一朵寒冬腊月里盛放的红梅，明明身着一袭白衣，却掩盖不了她那锋利又冰冷的气息，总是那样夺人眼球。
“明日再会吧，王爷。”
乐羲和趴在四楼北面三米长的空窗的窗沿上，看着车水马龙里用厚重白纱挡住半边脸的顾楼停，她毫不留念地上了马车扬尘而去，一个背影也不肯给这栋楼里的人多留。
“你把人惹急眼了？跑的这么快。”
“这你真是赤裸裸地泼脏水，她坐在这没一刻不想赶紧离开。人心里装着大事呢，懒得和我们浪费时间。”
书会没结束沈湘远就走了，陆砚也一副终于解脱的样子在乐羲和来了两波“真诚宣传”后匆匆回去了。等到最后一个外人离开，留下的两个穿越者终于能放开了扯闲了。
“你说她今天还会不会去找沈湘远啊。”乐羲和将长发用长绳绑起来，一边纠缠着手指，一边背对着沈怀惜说话。
“不会了。”沈怀惜淡淡答道。
那糟心的麻绳在顺滑的黑发间格外不听话，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过来长发美少女，这么多年依旧用不顺手，“该死！你怎么这么笃定？”
一阵吸拉鞋子的声音在乐羲和背后响起，沈怀惜披头散发地被楚乾扶着下楼，“我瞎猜的。”
哪有那么多问题天天问来问去的？你心里计划好的丈夫其实是别人的预订未婚夫，他天天想着法子躲你，他弟弟还帮忙阻拦你靠近他，是有多大的心才能在别人那么提点之后还腆着脸凑上去？也就乐羲和这种木头能成天没心没肺地问些蠢货问题。
“沈老三！”乐羲和赶紧几步小跑到楼梯口，冲着没走多远的人大喊，“我大哥想过段日子带着嫂子孩子踏青，你跟咱们一块呗。”
最近桥清霜送来安神的东西副作用太大了，沈怀惜这会头还是疼，回头看着那傻妞真是忍不住想翻白眼，“你们家里去玩，我去干什么？”
乐羲和不以为意，“玩嘛，我到时候把能叫上的都叫上，热闹。”
“我刚还没醒神，当你有多喜欢热闹，”沈怀惜扯出个不怀好意的笑，“你既然要带我避避你家里的口水，我哪能白打工？”
在京安长的漂亮未出嫁的人里面，就属乐羲和年纪最大又最难办。上门提亲的一个个都像贪图她家财产的，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到了她爹嘴里都是贼眉鼠眼样。乐羲和自己也是眼里只有孔方君和元宝君，根本看不上本书男主以外的男人。
但乐无弦还能看中和瘸子女婿不成，在他老那刁钻的眼光下，能够勉强配得上自己宝贝女儿的也就沈怀惜了。
什么叫踏青？乐家大哥带着貌美如花的妻子和小女儿，乐二公子把刚成婚的小娘子带来了，乐羲和的两个姐姐也都是有儿有女，这种阵势，还能叫踏青？还能叫玩？
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沈怀惜当然得让这疯狂啃他财库见钱眼开的疯婆娘大出血。
“你这李凭乐行做的不是不大景气吗？”他神色似乎蒙上一层狐狸特有的皮毛，连人类的模样都看不大清了，“我呢，上辈子是个很厉害的经营者，最擅长让产业死灰复燃。”
“我……”乐羲和拼命告诫自己这里还有人不要骂人不要动粗，狂吸两大口空气，“你喜欢就送你吧，说起来你也快二十一岁生日了，正好当礼物。”
“那谢谢乐五小姐了。”
“好说好说，我毕竟也是王爷叫姐姐的人，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嘛。”
“真的吗？姐姐在玻璃那块也愿意同我分享吗？”
乐羲和咬牙切齿，牙都要咬崩了，“什么时候怀惜入土了，我把玻璃厂的转让契给你烧过去，咱们阴间一家阳间一家，开个分部。”
“那多惶恐。”沈怀惜顶着乐羲和能杀人的视线混不在意地笑着，笑得肆意又灿烂。这样的脸蛋配上这样的笑容那绝对是女子看到走不动路的，可偏偏说的是这样欠揍的话，让和土匪谈生意都从容不迫的乐五暴跳如雷。
“惶恐个屁！你死了老娘给你烧七七四十九天的钱，金山银山都给你烧去，让你在下面也风光！”
在乐羲和砸的点心雨下来之前，沈怀惜大笑着被楚乾拖出了书楼，强制终结了这场火药味十足的对话。
斛提看着一片狼藉，摆出神佛看了都要哆嗦的骇人笑容，“老板，咱们做生意的最讲究诚信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