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钱亦文是主角,老钱家是三合堡一家大户。
但我们赵家也不差,我赵奎中也不差!
如果写书的不是姓曹,是百家姓里任意其它一个姓氏,那么主角可能是我。
也或者,会是老孙家的孙二牤子……
总之,是赵、钱、孙三家创建的三合堡,最后风头却被老钱家给出尽了。
老孙家倒不见得冤枉,因为他家几代人也确实没活出什么彩头来。
可我家不一样。
我爷爷说,他爷爷带着我太爷爷在这里跑马占荒的时候,老钱家还没来呢……
不信?我跟你扯这谎有啥用?
我就说一件事儿,你准信!
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末末,有那么一段时间流行给世代居住的地方改名……
叫“马大棒子”太土,改叫卫星;
“刘财主屯”带有旧的腐朽意味,改叫火箭;
“三门刘家”很小气,改叫东方红才说得出口……
等到我们县想要顺应形势给地名大换血的时候,稍晚了些。
那些大气的名字早被人占尽了……
你总不能把“于地窨子”改成“大庆”,又把新修的水沟叫成“红旗渠”吧?
穴居是最节省建材的一种方式,也是新到一地贫穷的人们最理解的居所。如今,地窨子已成了网红赚取流量的工具
百般无奈之下,县里开始悄悄面向社会征名!
我堂堂一县之治,好歹也是出过部长级人物的灵山秀水,岂能为一个名字而落后于人?
恰在此时,太爷爷适时脱颖……当然,他没有自荐……
他并不主张如此做,因为他翻看《资治通鉴》时还得备一本《通鉴地名考》,这让他很是不爽。
但当任务摆在面前时,他还是欣然接受了。
太爷爷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读书人,虽不是《白鹿原》里朱辰熙般的存在,但给县辖各乡村更名的事儿,对他来说只是小事情。
太爷爷根据县境内环山走水、有五道龙须沟的地理环境特点,启用了五个字——“恭、宽、信、敏、慧”。
每两道沟之间的自然区域,使用一个字,后面再缀上一个独有的数字,每个地方就有了一个新名字。
书里没说,我后来的家,就在恭四十八……
太爷爷也有虑事不周的时候。
他的数学和写书的一样不好,没算计到一点——被五道龙须沟隔开的,其实是六个区块。
唉!重文的都轻理,世上又哪有完人呢?
但问题发现后,太爷爷马上就有了补救方案。
如今,倘你好事,找来地图翻看我们县时,还能发现——除了恭、宽、信、敏、惠之外,有些边角地方,使用的是“乾、坤”。
你看看,恭宽信敏惠乾坤,多大气!
时人或问:赵良辅,若是这县内有十道龙须沟,你待何解?
太爷爷还他智者一笑:仁勇义智礼……
转过头的太爷爷心中暗笑,莫说你有十道龙须沟,便是有二十道,又岂能难得住我,你看我赵家的族谱——
“仁勇义智礼,信忠让孝廉。”
“温恭周慧敏,良俭成奎安。”
即便是多于二十个字又何妨,再加几个字还能难得倒我吗?
太爷爷因为替县里解决了大问题,获得了一份回赠——保留了三合堡这一地名。
以至于在太爷爷去世后,还有很多人抱怨:这个赵良辅,他那个“三合堡”倒是叫着顺口了,却天天让我们诘屈聱牙……
……
所以说,钱小子总说三合堡是他老钱家的,我是不服气的,可我又莫得奈何。
一则,自个儿的小舅子,我能跟他争吗?
二来,他姐又不信佛,是真不吃素……
但说到底,在老钱家这辈儿的八个姑爷里,我的家世是最好的。
别看李进宝又留洋又家里有矿的,真敌不住我。
只是,中落了而已……
但是,写书的还是很中肯的,对于我的描述是正确的。
从大松树上掉下来的事儿,是真的;
落下了残疾,也是真的。
当然,在我的身上,她也有虚构。
你要相信写书的都喜欢信口开河,但他们不会允许别人这样说,他们说这叫艺术来源于生活,得高于生活一大截。
实际上,我估摸着,这就叫瞎白话……
她说得最真的,还得说是夸我是个能耐人,这一点我想不极度认可都不行,因为事实存在,我无法辩驳!
其实,说到底我干了许多在当时看来挺不一般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
如果不是从树上摔了下来,我可能也不会想到把自己小时候当玩具的焊铁拿起来,去给人修收音机……
你能想象吗?当时修电器的烙铁,竟然是在煤油灯上烤热的……
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我走了很多地方。
东北三省以及内蒙古大部分地区、河北局部地区,都有……我赵奎中留下的身影。
下面,我说说写书的写了哪些不实的……
这可能牵扯到很多……
长时间的骑行,导致身体不适是必然的。所以,钱小子骑自行车铲了屁股,那其实是我的屁股;
不能外出了,我接手了一家小供销社。所以,赵经理的小供销社才是三合堡经济中心,李得富……只是写书的为了情节而凭空捏造出来的;
我的供销社是从本村一位老学究手里接过来的,他是当年三合堡少有的文化人,看的都是从左往右翻的线装书。所以,葛村医的原型,就是老学究;
钱小子的牛黄,在三合堡确有其事,不过写书的把量放大了五倍。
牛黄也没有落到钱小子的手里,而是被独有一双慧眼的老学究给买走了,买法和钱小子是一样的。
理由:就得意这玩意儿……
后来,卖牛肝的被有见识的亲戚提醒,去找时老学究说除了能吃的之外,剩下的都扔了。
再后来,坊间传言,说牛黄被一个常年在外不知道干些什么勾当的人给买走了,花了两千五百块钱。
这个常年在外的人,在后来的某一年某一座山里交易的时候,被人点了,落下了残疾……
还有——
“行了行了!”写书的把小眼睛瞪得滴溜溜溜的圆……
你看,说真话总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才不过几句,她这就急眼了!
“不说不说,那咱们换换话题,说说老钱家的其它几个姑爷?”
“哼……给我小心在意着,我这书可是还没完结呢!”
哼!我会怕你?
说说两个连襟。
王成子,其实叫王成。
就如非把李军、李臣叫成李大军和李二臣一样,三合堡人在这方面从来不乏创造力。
我是开始的时候命好,王成是后来命好。
我在村里当孩子头儿的时候,他还穿露脚趾头的鞋呢。
可是,成立了人民公社之后,每个县都要有两个良种场,他以一个退伍兵的身份被分到了那里。
有地种,两口子还是正式职工,曾蝉联钱家三姑爷最富有家庭榜多年,为此他是我们三连襟中最爱喝茶的。
马树友,这主儿要是带他出去偷瓜,他肯定不能坏了你的事儿。
你就悄摸叽地摘瓜就完了,他指定是一句话都不带说的……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沉重的家庭把他的肺给压扁了,所以没力气说?
直到有一天,我去帮他家干活,见了他的爷爷和老父亲后才明白过味儿来。
两位老人整顿饭的时间各自说了一句话,高度概括了待客的主题——
他爸爸说:“吃好喝好哈……”
他爷爷说:“你贝作假,叼菜……”
你看看,不但热情,还把几代人不同的生活场景给我展现出来了。
马树友不善言辞,在钱小子创业初期什么忙也没帮上。
不但如此,还得让纪奶奶跟着操心。
可谁能想到,最终三连襟中人家还成了赢家。
也许,写书的是想要隐晦地表达一种思想吧?
<愿这世间,善待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