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下车后雨下得更大了,等洛莉娅终于抵达城堡时,她几乎觉得自己的鞋子都在咯吱咯吱地响,而她的头发也被打湿透了,现在它们黏在一块,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在拉文克劳的长桌旁,她看见了秋,秋正和几个女伴一块愉快地说笑着,她们的头发和衣服看上去还是干爽的,洛莉娅猜想她们或许是有什么独特的办法避免被淋湿。

    “噢,看看你!”秋也瞧见了洛莉娅,她赶紧把洛莉娅拉到身边坐下,伸出手来握住她冰冷而湿漉漉的手指,“你的嘴唇都冻得发白了,洛莉娅——让我来帮帮你,好吗?”

    “我不能更感谢了。”洛莉娅只能有些发抖地回答。

    在施过保温咒后,洛莉娅终于感觉她逐渐暖和了过来。秋拉着她加入了伙伴们的谈话,她们一边享用晚餐一边愉快地讨论着假期的各种趣事,话题逐渐转移到了学校那个古怪的礼服通知上。

    “你们说他们为什么要求准备礼服呢?”一个女生问道,“我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过……”

    “说不定是圣诞舞会之类的。”另一个女孩迫不及待地回答,“可能他们终于决定学校里应该多些娱乐活动了。”

    洛莉娅只是安静地听着,除非有人要她发表看法,否则她就一句话不说,只是往碗里替自己盛土豆浓汤喝。

    “你带了礼服来吗,洛莉娅?”秋悄悄地碰了碰洛莉娅的胳膊,问道。

    “是的。”洛莉娅也小声回答,“但我觉得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毕竟我也不知道该找谁一块跳舞。”

    “当然是西奥多!”秋稍微提高了声音,随即她又小声地追问道,“你们还是……”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和塞德里克那样幸运的,秋。”说到这个,洛莉娅感觉嘴里的苦涩味道又重了,她没精打采地低下头去,用叉子戳着碗里的土豆,“所以你一定要珍惜这个……”

    她们低声地说话时,其他人还在为了舞会的事情争论不休。

    “噢——才不是这样的。”另一个女孩不耐烦地反驳说,“我知道这是为什么,让我来告诉你们吧,这是因为……”

    “安静——!”但是这个女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

    邓布利多教授站起身来,他笑眯眯地望着大家,说道,“我非常高兴,能够在一个假期结束之后重新见到大家。现在,既然大家都安顿好了,那我宣布一件事。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们将十分荣幸地主办一项极负盛名的活动,这项活动已有一个多世纪没有举办了……因此我十分愉快地告诉大家,三强争霸赛将在今年,在霍格沃兹举行!”

    紧接着,邓布利多教授在台上介绍起三强争霸赛具体的规则来,而底下已有许多学生兴奋得快要坐不住椅子,交头接耳起来。

    “你听见了吗,三强争霸赛!”秋也忍不住低下头来小声和洛莉娅耳语,“梅林,我从没想过这比赛还有重办的一天……这一定会很精彩的!”

    “是啊,可是也同样非常危险——你没听邓布利多教授说死了那么多人吗?”洛莉娅却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袖口,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斯莱特林的长桌,果不其然地发现西奥多正专注地抬头听着,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她担忧地低声喃喃,“他们就不能够选用些更加安全的方式来比赛吗……”

    “嘿,没事的。”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了然地笑笑。她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候邓布利多又说话了:

    “不过——”他说,“参赛学校和魔法部一致认为,要对今年的报名者规定一个年龄界限,只有年满十七岁的学生才允许报名……”他的话一出口就招来了一片不满的嘘声,其中韦斯莱兄弟的声音最大,他们听上去失望极了,而洛莉娅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秋挪揄地看着洛莉娅微笑着,洛莉娅感到不好意思极了,她轻轻地推了秋一把。

    “别笑了。”她说,“我敢打赌塞德里克一定会去的——而且他肯定能够被选上,他那么出色。你还不如想一想,到时候要怎么替他加油呢。”

    “我……”秋的耳根飘上了红色,她想要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礼堂的大门却“轰”地一下猛然打开了,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洛莉娅首先看见了一个小山一样高大的女人,她有着橄榄色的俊秀脸蛋,短发梳理得整齐而光亮,在她身后整齐地跟着十二三个年轻的女学生,她们都穿着光洁精致的蓝色制服,走路时,那布料就随着她们优雅的动作轻轻颤抖着,在她们经过时,洛莉娅闻到了一股十分迷人的花香。

    “她们都长得好漂亮。”礼堂里响起了小小的惊呼声,洛莉娅发现不少男孩的眼睛都已经着迷地黏在了那些女孩子身上,她自己也看得有些出神了,秋伏在她耳边悄悄说,“尤其是最前面那个,你看见了吗?那个银色头发的女孩儿……梅林,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了。”

    洛莉娅顺着秋的视线看过去,她一眼就瞧见了秋说的那个女孩——她的确漂亮极了,站在人群的最前方,高傲而自信地仰起她小巧精致的脸庞,那双湛蓝色的迷人眼眸好像宝石一样闪耀:“噢……”

    这个姑娘实在太漂亮了,洛莉娅简直有点不敢看她,她的内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点儿自卑的情绪来,别开了眼睛:“她真的很美。——不过你也一样很漂亮,秋。我相信塞德里克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噢,快别说了洛莉娅!”秋有些羞恼地用肩膀轻轻挤了挤洛莉娅,小声地说着,然后她亲昵地伸手捏了捏洛莉娅的侧脸,“而且你也很好看,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看的。”

    “好了,少来这一套。”洛莉娅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们亲昵地碰了碰脑袋,然后邓布利多开口说话了。

    “让我们欢迎来自布斯巴顿魔法学院的可爱女士们,还有她们的校长——马克西姆夫人!”他说着,礼堂里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其中夹杂着不少男孩兴奋的口哨声,洛莉娅看见那些姑娘们集体行了一个十分优雅的屈膝礼。

    洛莉娅还是羡慕地盯着那个领头的姑娘。她看上去就像只优雅又高傲的白天鹅,即使吸引了那么多男孩的目光,她却看上去完全不在意似的。洛莉娅忍不住在心里幻想,如果她是这样自信又漂亮的女孩,或许她就能比现在勇敢些,不再那么犹豫和瞻前顾后……

    西奥多会不会也在看着她呢?毕竟她那么漂亮。洛莉娅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心里有点儿泛酸。在大家鼓掌的时候,她偷偷地瞥了一眼斯莱特林的方向,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西奥多却并没有像绝大多数人一样看着新来的客人,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洛莉娅一下子撞上了他的视线,她忍不住慌乱起来,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人群的欢呼久久没有平息下来,邓布利多又高高地举起手来示意,学生们才逐渐安静下来。

    “现在——”他高声说,“让我们欢迎来自北方的朋友——德姆斯特朗的骄子们,还有他们的校长,伊戈尔·卡卡洛夫!”

    一阵低沉而整齐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洛莉娅朝门口望去,她看见一队排列整齐的男生从那里走进来——他们个个都围着厚实的、带皮毛的披风,而且看上去几乎都和弗雷德与乔治那样高,甚至比他们还要壮些。洛莉娅的眼睛和一个排在队伍中间的男生对上了,他是个黑头发的高个儿,脸庞显得深邃而锋利。他也看向她的方向微微一笑,洛莉娅连忙转过了头。

    “那个人在看你呢!”秋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来,她兴奋地摇摇洛莉娅的肩膀,“你看见了吗?那个黑头发的……”

    “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在看你。”洛莉娅否认说,“一定是这样。”

    外校学生的到来给霍格沃兹增添了许多活力,同时也使学生们多出了不少谈资。其中大半都是围绕着克鲁姆,以及那位来自布斯巴顿的漂亮女生的——洛莉娅如今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是芙蓉·德拉库尔。同时,新的黑魔法防御教师的到来也令不少人在暗中谈论。

    洛莉娅也早就听说过穆迪的名字,卢西恩经常把他挂在嘴边,说他是位令人敬仰的前辈,伟大的榜样。在此之前洛莉娅一直想象着他是位高大威猛,正气凛然的英雄,但在真正见到他之后,她免不了有些失望:他看上去不像是追捕过无数黑巫师的传奇傲罗,倒像是个有些可怕和疯疯癫癫的家伙。

    现在,穆迪就正站在讲台上给他们上课。

    “谁能告诉我,不可饶恕咒究竟有哪些?”他嘶哑着声音问,洛莉娅正埋着头往书上写笔记,却突然听见那个声音点了她的名字,“林小姐?”

    她一个激灵站起身来,穆迪走到她身边,他脸上那只假眼球不安分地乱转着,洛莉娅偷偷地瞥了穆迪一眼,她发觉他看着她的时候脸部肌肉神经质地一抽一抽,看上去非常古怪:“你哥哥可是非常——非常出色的年轻傲罗,给黑巫师吃了不少的苦头……”他说着,重重地抓着一只耗子,眼睛死死瞪着她,“作为他的妹妹,你总该知道这个吧?”

    “三种,教授。”

    “不错,是哪三种?”穆迪不依不饶地追问着,那只老鼠在他手心里吱吱乱叫,“说出来!”

    “是……”洛莉娅深呼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夺魂咒、钻心咒和……”她咬住了嘴唇,犹豫着不愿意说出最后一个的名字。

    “哈,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穆迪“嘶嘶”地吸着冷气,他阴沉沉地哼笑了一声,拿起魔杖对准手里的耗子,“好吧,好吧,那么来选择一种,林小姐,你来替我选择一种不可饶恕咒用在这只老鼠身上,来替大家作展示,好吗?”

    “我……”洛莉娅的声音开始有些发抖了,她看着那只拼命挣扎的老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穆迪眯起了眼睛:“选不出来?——Crucio(钻心蚀骨)!”

    他说着,魔杖对准老鼠一抖,那只老鼠立刻疯狂地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和它痛苦挣扎的动作让洛莉娅难受地别过脸去不再愿意看它,穆迪教授看着她的动作,他的喉咙里哼出一声不知道是不满,还是暴躁的声音,终于停止了施咒,那只老鼠顿了顿,立刻狂躁地跳了起来,狠狠地一口咬中了洛莉娅的手指!

    教室里立刻传来一阵骚乱,同学们惊恐地吸着气往后躲,剧痛让洛莉娅忍不住喊出了声,穆迪教授似乎也吓了一跳,但他飞快地弄晕了老鼠,重新把它握进手里。

    “好了,好了,别那么大惊小怪的!”他粗声粗气地说着,重新走回到讲台上,“只是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结果就把你们这群娇生惯养的花朵吓成这样!”

    “她受伤了,教授!”一阵凳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刺耳地响起来,西奥多站了起来,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轻微的抽气声,许多学生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西奥多,而他冷冷地看着穆迪教授,“她需要去医务室。”

    “啊,诺特先生,你倒是十分热心肠。”穆迪教授嘀咕了一声,随后他有些恶狠狠地笑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那只假眼球也死死盯着他,“你父亲最近如何?要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而我可是十分——十分想念他。”

    “他很好。”西奥多紧绷着侧脸,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好得不能更好了。”

    “不错。”穆迪教授又紧盯着西奥多看了几秒钟,最后他终于松口了。

    “去校医室看看吧,林小姐,让诺特先生陪你一起去。”他不耐烦地说道,“这也算是我的失误……去吧,下半节课不用再上了。”

    “我……”洛莉娅本想说她不需要西奥多陪着一块,但穆迪教授已经大步走回了讲台上,重新开始写板书,显然是不愿意再多花时间和他们讨论了。而她的指腹上,那个被老鼠咬过的伤口还在汨汨地朝外涌着鲜血,甚至已经流到了手掌上,为了不弄脏书本,洛莉娅只好只用左手把书塞进包里,这让她的动作变得十分不方便。

    西奥多在这时候走到了她的座位旁边,他沉默地把桌上剩下的本子和笔一股脑地放进洛莉娅的书包里装好,洛莉娅愣了愣,她下意识地想要挡开他的手:“我自己就能……”

    但是西奥多压根就不说话,他只是冷着脸帮她收拾好了东西,然后就跟着她走出了教室。洛莉娅从没觉得去校医室的路有这么长,她只恨自己还不能够幻影显形,哪怕再被老鼠在另一只手上咬个更痛的伤口,只要能让西奥多别再走在她身边,洛莉娅想自己也是愿意的。

    西奥多就走在她的身边,即使洛莉娅已经努力地贴着墙壁想要远离他了,可毕竟楼梯只有那样宽,他们还是得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最终,西奥多像是忍无可忍似的,终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他低声地说着,声音里忍不住掺杂了些怒气,“你就打算永远不理我了,是吗?”

    “松开我!”洛莉娅立刻像被火石烫了那样跳开,她用力地挣开西奥多,一下子退开了好几步,同时用力地抓着自己的书包,直到指尖都泛白了,“我想,在那天晚上……”

    说到“那天晚上”时,洛莉娅的声音哽了一下,她不得不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才能继续顺畅地说下去:“……在那天晚上,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西奥多。”

    “你……”西奥多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一步,但是洛莉娅立刻退得更远了。

    “谢谢你替我说话,还有……送我来校医室。”洛莉娅又给自己打了半天的气,终于,她别开眼睛,低声地开口说道,“但是你真的不应该这么做……你好不容易才能回到学校来,别再做傻事了——尤其是因为我做傻事,这一点都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西奥多像是被她的话惹恼了,他不得不闭了闭眼睛,重重地深呼吸了口气,再开口说话时,声音里好像有火焰在噼噼啪啪地燃烧,“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洛莉娅——你知道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值得’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洛莉娅的声音轻微地抖了一下,“我不愿意……我不想变成那个让你受苦、受伤的人,这就是……不应该的,你不应该为我做这些,你不应该……”她的尾音淹没在哽咽里,洛莉娅不得不狼狈地别过头去,飞快擦掉眼角滑落的眼泪,她一秒钟都不愿意再继续待下去了,转过头想要离开。

    “莉娅!”西奥多急切地追了两步,强硬地又一次伸手抓住了她。他没给她再次挣扎和逃跑的机会,语速飞快而恳切:“我只说一句话……只说一句话,好吗?”

    “你如果现在不愿意见我,我会不再打扰你。”西奥多低声地说着,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我只想你知道,我从来不为我自己的决定后悔——我喜欢你,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不要有负担……多信任我一些,好不好?”

    洛莉娅简直是落荒而逃。她害怕自己如果走得再慢些,就会忍不住折返回去——她从没听过西奥多那么放低姿态的语气,少年的话语里表露出的爱意锋利得像一把□□的剑,直白地捅在洛莉娅的心上,让她听见自己的决心正如玻璃那样,一片片地碎裂。那样浓烈又锋利的情感近乎于痛苦,洛莉娅下意识地只想要转身逃离。

    你不可以后悔,洛莉娅。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不能……你不可以那么自私,你现在正在做“正确的”事情。

    ……可是“正确的”事情,做起来总是会让人这样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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