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莉娅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都冻结了，她猛地抬头看去，西奥多的神色显得格外紧绷，搭在椅背上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只有兰斯的脚步还在不急不徐地慢慢靠近，他看着西奥多警惕的模样，只是微微笑了笑，随即轻松地用手杖并抵住他的肩头，把他推到一边。

    “这可真是失礼，西奥。”他平缓地向西奥多说着话，甚至还对着洛莉娅露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在外人面前这样和你的长辈说话，让这位小姐该怎样看我们？”

    “你为什么会来……”西奥多不理会兰斯的话，他只是皱着眉头紧盯着父亲，“是不是……”

    “礼节，西奥多，就像我刚告诉过你的那样。”兰斯只是眯起眼睛看了看他，“看上去你在霍格沃兹待得太久，把一些真正应该记住的东西全忘到脑后去了——福克斯？”

    “是的，老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兰斯的脚边响起，洛莉娅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人跟着兰斯——不，或许不是人，只是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的家养小精灵，此刻它正发着抖微微鞠了一躬：“您有什么吩咐？”

    “把少爷带回家去。”

    “不，您——”西奥多第一时间看向了洛莉娅，他冲动地朝前走了两步，但是随即，家养小精灵就已经抓住了他的手，他们的身影一阵扭曲后就消失在空气里，只留下了一句没说完的话。

    洛莉娅感觉恐惧正在一点点地啃食她的心脏。从一见到兰斯开始，她就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可怕，虽然他到现在为止都表现得甚至算得上有礼节，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就像钢针一样锐利又恶毒，让她感到喉咙都被攥住似的。

    “介意我坐下吗，林小姐？”兰斯再次微笑着看向洛莉娅，他一边询问着，一边已经拉开了椅子，而洛莉娅只能努力地抬头看着他，她猜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十分苍白：“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诺特先生。”

    这样说完后，她就慌乱地起身想要离开，兰斯只是平静地坐在原处，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但是当洛莉娅走到大门前时，那两扇门却突然间自己重重地合上了，连带着所有的窗户一块，木板撞击墙面时发出一连串沉重的“砰”声，洛莉娅想要推门的手指僵住了，她猛地回过头看向还坐在那里的兰斯。

    “我认为我给予你的耐心已经足够多了，洛莉娅·林。”兰斯的手指闲缓地轻叩着桌面，他的语气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而残忍，“坐下，或者变成一具尸体被抬出去，我想这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恐惧，无力和愤怒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好像疯狂生长的荆棘在洛莉娅的心脏上扎下根来，张牙舞爪地吸食她的血肉，洛莉娅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里，她必须拼命地克制住发抖或大声叫喊的冲动，才能一步步艰难地走回椅子上坐下。

    “我在这里了。”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抬起头迎接那道可怕的目光，“你想说什么。”

    兰斯没有立刻说话，相反地，他伸手端起了洛莉娅面前的咖啡，优雅地送到嘴边尝了一口，又原样放下了杯子。这会他又换上了一副十足温和的口吻，好像重新变成了一个和蔼的长辈，正想要和她谈论下午茶：“你选的口味还算不赖，林小姐。大多数年轻的女巫总是偏好浮夸的小甜点和饮料，没几个人会欣赏这样的咖啡的。”

    “我只是不喜欢甜味。”洛莉娅的手心全是冷汗，她尽可能简短地回答，不让兰斯听出她的声音在发抖。

    “啊，这很少见。”兰斯向后靠了靠，闲闲地说，“你知道，这倒是与许多纯血家族的理念相契合，因为我们也认为，爱好甜食是种叫人看不起的事。但是你知道的，孩子们的自制力总是格外差些，这时候就需要父母来纠正这样的坏习惯，你说是不是？”

    兰斯一边说着，已经伸手端起了桌上的那盘奶油蛋糕，他把盘子举到眼前，仔细地打量了两秒，语气轻柔得像冰冷的蛇缓缓爬上人的皮肤：“你看，就连西奥也会有这样不听话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着我偷吃这些恶心的东西的。”

    这些意有所指的话洛莉娅的心脏狠狠一揪，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盘蛋糕就已经被兰斯轻描淡写地摔碎在了地板上，水晶盘碎裂时的脆响在安静的店面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随即兰斯看向洛莉娅，他那副伪装出的温和神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居高临下的傲慢和冷淡，“我不在乎你是为了钱，虚荣心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但你什么都不可能得到。事实上，像你这样的泥巴种敢和我的儿子站在一块，而我居然还没有立刻让你变成一具尸体，就足够你跪下感恩了。”

    他语气里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像火星似的落下来，让洛莉娅心里的怒火在一瞬间压过了恐惧，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讽刺地冷笑了一声：“是吗？”洛莉娅的心跳得前所未有地快，那些句子好像自己从她的舌尖飞快地蹦了出来，“那这样我一定得好好地谢谢邓布利多教授——如果不是因为有他在，我几乎也要相信，你真的是因为仁慈才让我活着，而不是因为你不敢杀我。”

    兰斯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森冷，他猛地向洛莉娅靠近了些，那股逼人的气势让她下意识地后撤躲开，刚才生出的一点勇气也立刻烟消云散：“你觉得自己能对我说这些话，显得你很有勇气，是不是？”他眯起了眼睛，每一个字都好像带着寒意似的从舌间挤出来，“但是永远都别忘了，你只是一个泥巴种，无论你做什么事，这一点都不会改变——而纯血的世界永远都不会接纳你。”

    “我不在乎。”洛莉娅的指尖已经被冷汗浸透，她狠狠咬了咬舌尖，逼迫自己抬头看向兰斯，“我从不认为任何人会比另一些人高贵些。”

    “是啊，那些叛逃者都是这样想的，看看他们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他们的父母憎恨他们，他们的兄弟厌恶他们，只能像老鼠似的生活在下水道里，连一个三岁的孩子都能往他们身上吐唾沫——你情愿西奥多今后也过这样的日子吗？这就是你在意他的方式吗？”

    “我……”洛莉娅想要反驳他，但她的舌头像是僵住了似的无法动弹，软弱和退缩的情绪开始在她的心里蔓延。

    兰斯显然发现了这一点，他得意地提高了声调，乘胜追击：“他本可以有一个光明体面的未来，成为最尊贵的家主，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现在你却想要毁了西奥触手可得的这一切？而且，低头看看你自己吧，洛莉娅·林。”

    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带着轻蔑和讽刺，势在必得地给予了最后一击：“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本，能让他在家族和你之间选择你？”

    随即，兰斯在柜台上丢下了一袋金加隆后转身走出了店铺，在离开之前他甚至没再回过头看洛莉娅一眼，好像是笃定这一番话足够彻底地击垮她，让她从此之后安分守己地远离西奥多了。

    帕笛芙夫人终于小心翼翼地从后厨推开了门，带着几分惊疑不定看了看门口，直到确认兰斯真的已经离开了，她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走出来收拾地上的碎盘子。期间这位胖胖的夫人担忧地看了好几眼还坐在原处的女孩——她的脸色苍白得要命，正怔怔地看着前方发呆，好像整个儿灵魂都已经被人抽走了似的。

    “亲爱的，你还好吗？”帕笛芙夫人关切地问着，抬手扶上她的肩，这个动作却让女孩浑身轻微地发起抖来，洛莉娅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垂下眼睛拂开了这位好心女士的手。

    “我没事。”她哑声说着，终于撑着椅背站起身来，冲着帕笛芙夫人挤出一个微笑，“真对不起，但我想我该走了。”

    洛莉娅推开店门走出去时，正好撞见了一对朝茶馆来的年轻男女。他们显然是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打扮得精致娇俏的女孩原本正亲热地挽着男友的手臂，但她抬起头来看见了洛莉娅，欢笑的神情明显地怔了怔。

    洛莉娅猜测这是因为她现在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吓人。不止是这个女孩，街上经过的巫师在看见她之后也有好几个露出了好奇或惊讶的神情，甚至在路过后还不住地回头打量她，一边与同伴窃窃私语。

    但洛莉娅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个了。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操纵着双腿走回到学校的，这个时候离他们去霍格莫德只过了两个小时，学校里四处空空荡荡的，高年级的学生们也大多正在礼堂或图书馆里学习，她一路畅通无阻地登上了拉文克劳的塔楼，宿舍里十分安静，室友们都出门去了，但洛莉娅还是首先坐起来，把四周的床帏严严实实地拉上。

    卷毛先生还坐在床上舔着毛，但它很快就不安地坐了起来，专注地打量着它的小主人：在确保整张床都被遮住之后，洛莉娅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床上，忍了一路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滑落，重重地砸在床单上。洛莉娅只来得及抱过被子来紧紧地搂在怀里，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哥哥……”洛莉娅无声地念着这个称呼，卢西恩的身影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那一刻，她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小声地哽咽着，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受了委屈就会跑去找卢西恩诉苦，“……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