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林

    “现在,孩子们,注意看你们望远镜的右上角。看见土星环的右侧了吗?是的,那是一颗闪亮的小流星,它环绕着土星运动,每隔五十年就会给土星上带来一场沙尘暴……”

    辛尼斯塔教授一边慢慢地在学生间踱步,一边缓声讲解着。洛莉娅努力不去想他们正处在几百英尺高的地方,只是认真地照着教授的话在望远镜中的满天繁星里寻找那颗小小的流星,她很快成功了,那是一颗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的天体,它正极其缓慢地移动着——就像辛尼斯塔教授说的那样。

    辛尼斯塔教授顿了顿,然后继续说:“我相信你们都已经找到了那颗流星,是吗?她是一颗很特别的流星,有着奇妙优雅的运行轨迹图……同时,她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天文学家们称呼她为——瑟拉芬娜。”

    在辛尼斯塔教授转头的时候,洛莉娅悄悄直起有些酸痛的腰,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她看见前面的克拉布和高尔已经开始哈欠连天了,潘西无聊地低头摆弄着她精致的指甲,连德拉科也托起了腮,偷偷在辛尼斯塔教授看不见的地方把玩起他手里的怀表。

    但和他们不同,西奥多还是笔直地坐在他的那架望远镜前,专注地看着视镜里的景象。洛莉娅的目光随意地从他的脸上扫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突然觉得西奥多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西奥多的脸上几乎只会出现冷漠,或者刻薄的表情——或者说,他只会对洛莉娅露出这样的表情,因此,在认识他一年多以后,洛莉娅还是头一回看见西奥多这个模样。在听到辛尼斯塔教授说出“瑟拉芬娜”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看上去显得有点低沉,好像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什么人一样。

    无意中目睹这样一幕,让洛莉娅的心情也变得有点复杂起来。她没再继续盯着西奥多看,匆忙地重新埋下头,看起了自己的望远镜。而在他们身后,辛尼斯塔教授的授课也差不多结束了,她用这样一句话做了结尾:“……所以,这周的作业就是绘制出‘瑟拉芬娜’的运行轨迹图,只要你们仔细地观测过,这并不难完成。所以,我希望下周所有人都能按时交给我,好吗?下课。”

    辛尼斯塔教授的话音一落,所有人就都三三两两地站起了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同伴们一块走下了观测台,迫不及待地准备回寝室去睡觉了。

    “唔……请稍等,教授。”洛莉娅想起了什么,她急忙追上了准备离开的辛尼斯塔教授,“我还想再看看有关土星环运行的图像……您知道的,它们在深夜里观测起来最清晰。所以,我可以再多留一会儿吗?不会太晚的——大概半小时就足够了,我想。”

    “噢,洛莉娅,这恐怕不太符合规定……”辛尼斯塔教授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你知道,我们下课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更别提你还是一个人留在这里……最多十五分钟,好吗?十五分钟之后,你就必须得回寝室去。”

    “我保证,教授,谢谢您。”洛莉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感激地冲辛尼斯塔教授挥了挥手,“晚安,教授。”

    等辛尼斯塔教授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之后,整个天文塔上瞬间变得十分寂静,高处的夜风“呼呼”地吹着,甚至连虫鸣和树林“悉悉索索”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在这样宁静的夜色里,洛莉娅愉快地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重新坐回了望远镜前,开始观测宇宙中美丽的土星环。

    时间在全神贯注时总是过得格外地快,好像只是一瞬间,天文塔上的大钟就敲响了十二下——这意味着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而洛莉娅应该回寝室去了。听到钟声后,洛莉娅终于依依不舍地直起了身子,就在她疲倦地伸懒腰的时候,一阵夜风从天台上吹了进来,把她放在膝上的图纸吹得四处乱飞。

    “噢!”

    洛莉娅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赶紧站起来收拾那些被吹飞的图纸。其中有几张飞到了靠近观测台边缘的位置,洛莉娅只好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里,努力不去看观测台外面高得可怕的景色。

    越靠近边缘,夜风也就越大,黑夜、狂风、还有仿佛摇摇欲坠的地面……这一切都仿佛让洛莉娅回到了记忆中那个可怕的夜晚,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沉重,手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喵呜——”就在洛莉娅几乎要被这种恐惧击垮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毛茸茸的小家伙蹭到了她的小腿边。她惊讶地低头看过去,那居然是卷毛先生,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溜了出来,现在正紧紧地挨着她转圈,一边关心地“喵喵”叫个不停,一边用力蹭着洛莉娅。

    “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洛莉娅感觉那种几乎要吞噬她的恐惧一下子淡去了许多,她终于稍微喘了口气,干脆跪坐在了地上,抱起卷毛先生,把脸埋进它温暖柔软的肚皮上,“你知道我在这儿,是吗?”

    洛莉娅的声音还带着一点虚弱和沙哑,卷毛先生似乎察觉到了,亲昵地凑过来蹭了蹭她的侧脸:“喵呜——”

    最终,卷毛先生替洛莉娅叼回了散落在观测台边缘的那几张图纸,洛莉娅很快地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就在她准备带着卷毛先生回去的时候,卷毛先生却窜到了另一边,在地上扒拉起什么东西来。

    “卷毛先生?走吧,我们该回宿舍去了。”洛莉娅走过去呼唤它,卷毛先生小小地“喵呜”了一声,重新窜回洛莉娅身边。洛莉娅发现它的嘴里叼着一条细细的怀表链,链子的末端还坠着一块小巧的表盘,在夜色下隐约地闪着一点金色的光芒,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找到的。

    “嘿,你咬着什么东西?”洛莉娅惊奇地蹲下身,想从卷毛先生嘴里接过那条链子,但她刚伸出手,就听见背后的楼梯上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上天文塔来?洛莉娅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她发现那居然是西奥多,他的眉头紧紧地蹙起,连肩膀都还在微微起伏着,看样子他是一路跑回到这里来的。

    西奥多显然也看见了洛莉娅,但他现在显然没有聊天的心思,只是加快脚步走上了观测台,低着头四处巡视着,洛莉娅从没见过他这样焦急的模样,她想起了卷毛先生找到的那条链子,犹豫起该不该主动开口问一问。

    卷毛先生早在西奥多接近的时候就拱起了背,充满攻击性地冲他不停地低吼着,洛莉娅试图从它嘴里拿过那根链子,可卷毛先生咬得紧紧地,迫于无奈,洛莉娅只好试探地开了口:“那个……你是在找这个吗?”

    西奥多回过头,一看见卷毛先生嘴里咬着的怀表链,他的脸色就猛地变了,快步着朝卷毛先生的方向走过来:“把它还给我!”

    洛莉娅还没来得及说话,卷毛先生就已经因为西奥多的接近浑身炸起了毛,恶狠狠地尖叫了一声。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它就已经咬着链子飞快地窜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长长的楼梯上。

    “站住!”

    西奥多早在卷毛先生跑掉的时候就追了上去,洛莉娅目瞪口呆地愣了一秒,随后不得不飞快地收拾好东西,也跟着“咚咚咚”跑下了楼梯:“卷毛先生!回来!”

    卷毛先生灵活地在栏杆间跳跃,很快就跑出了天文塔,蹿到了草坪上,西奥多紧紧地跟在它的身后,而洛莉娅,她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爆炸了!更别提她还抱着一叠的图纸,而且还背着包!

    最终,卷毛先生停在了禁林边缘的灌木丛边,龇牙咧嘴地回过头来瞪着西奥多。洛莉娅紧赶慢赶地终于追上了他们,她一边疯狂地祈祷卷毛先生千万别跑进禁林里去,一边气喘吁吁地试图呼唤它:“嘿……回来,到我……到我这儿来,那里面……很危险,别进去……好吗?”

    可卷毛先生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间,下一刻,它就头也不回地转头窜进了漆黑的禁林,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噢……不!”洛莉娅焦急地往前追了几步,甚至顾不上会引来费尔奇,冲着卷毛先生消失的方向大喊,“卷毛先生,那里面很危险!快出来!”

    洛莉娅从来都是个最讨厌麻烦的人。她也讨厌冒险,讨厌责任,更讨厌让自己置身危险的环境里。所有学生都知道,禁林,尤其是午夜的禁林就是危险与恐怖的代名词,如果有选择的话,她永远、永远、永远也不会主动靠近这里一步。

    可她不喜欢责任,不代表她可以理直气壮地逃避她的过错——卷毛先生毕竟是她的猫,她得对它的安全负责,更得为它做错的事负责,不是吗?

    于是,洛莉娅只是深深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的手心冰冷一片,脑子里的每一分理智都在疯狂地叫嚣着让她赶紧转头就跑,但最终,她只是握紧了魔杖,一步步走进了那片漆黑可怕的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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