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裴竣款款温柔：“这么美丽的晚霞，不是每一天都能看得到，我也想散散步。”
裴竣朝她走来：“往这个方向走，是江边，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嗯。”
再穿过拥堵的街道，走了两百多米，便到了江边。
江面宽阔，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着晚霞的琴弦，奏出了一首如幻如梦的浪漫弦歌。
他们一起走到了江边的一个露台，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白萱茉轻轻吐出一口气：“好美的夕阳。”
世人脚步匆匆，熙熙攘攘，满地都是六便士，没人抬头看看夕阳。
“心情不好吗？”裴竣问道。
白萱茉遥望着远方：“没有。我只是在想这个改造项目，我在想刘晓燕。童年的经历让我们长成了不同的样子，刘晓燕爱囤积，我……”
裴竣：“你什么？”
“没什么。”白萱茉摁住了话头，没有再说自己的事：“每个人各自有各自的沉疴旧疾。”
站在黑暗的底端，她却依然想给别人温暖与光芒，白萱茉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想给刘小姐一个崭新的家，治愈她的沉疴旧疾。”
裴竣望着她的目光带着克制的温柔与心疼，裴竣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挖白萱茉的隐私、好奇的张望白萱茉的秘密、打破她脆弱的防备，而是顺着她的话，做她想做的事：“明天刘小姐家搬家，我想去，你有时间吗？”
白萱茉点头，简单的回答道：“去。”
心门依旧紧扣，她永远和其他人保持距离。
纵使他们一起愉快的相处了一段时间，成为了亲密合作的伙伴，但白萱茉仍然是戴着盔甲，隔离自我的。
他们只是朋友和同学而已。
但他对她而言，似乎和又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胳膊靠在江边的栏杆上，凭栏远眺夕阳，她极为小声的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教我们断舍离，教我们丢掉，可是如果拥有的已经很少了，拿什么来丢掉？”
她羡慕刘小姐至少还有那么多的东西可以拥有，可以囤积。
从小到大，她辗转了很多个地方，在这个过程中，她留不住任何东西。
裴竣眼眸深邃，笔挺的西装包裹住他宽阔的肩膀，他的声音低沉又给人力量：
“断舍离，可不仅仅是指丢掉你所拥有的有形的物品，而是抛弃掉你所拥有的无形的坏情绪。
坏情绪堆满心头，堵住了心上的门，心门打不开，阳光也无法从门缝照进来。
将你的坏情绪清空，心里的容器空了，阳光才能照进来，开心的事情才会住进来。”
白萱茉侧过头，突然想起她很久没有点开过的Q..Q小号，和现在每天都在写的开心小事笔记本。
Q..Q小号像是她近些年的情绪垃圾桶，她所有痛苦、悲伤、纠结和困难都会在个人空间吐槽：被狗仔挖到了居住地址天天蹲拍，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可以搬；接不到戏而焦虑；无缘无故的情绪低落……她现在都还能想起来自己发动态吐槽时的抑郁情绪。
可当她开始用开心小事笔记本以后，她刻意的忽视了每天不开心的情绪，只记录每天开心快乐的小事，再回想就根本记不起生活中有哪些不开心的事，只记得最近的快乐小事。
白萱茉自言自语的重复道：“清空坏情绪，阳光才能照进来，开心的事情才会住进来。”
这就是断舍离的另一种含义吗？
我刻意舍弃的是我的不开心情绪，而我记录下来、珍藏下来的都是每一件让我开心的小事。
白萱茉如扇子一般的睫毛抬起，她向裴竣追寻着一个答案：“可是，要怎么清空呢？刻意的忘记就是清空吗？”
裴竣的双目炯炯，语气缓慢：“忘记是一种清空。和解也是一种清空。”
白萱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忘记，和解。”
她觉得自己懵懵懂懂中好像已经要撞破了人生的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很调皮，还需要慢慢的用时间的手感受、领悟、捉住它。
她抬起头，眺望着远方，眼前视野宽广，心胸好像也变得宽广了，从刘晓燕家里返程路上的忧郁情绪缓缓地正在被江风吹散洗涤。
江边晚霞像是一幅油画，白萱茉的睫毛颤动，半张脸笼罩在金黄光圈之下，长发在晚霞的映照下，泛着柔柔的润泽的光，像是绸缎。
江风吹过，将白萱茉的头发扬起来，裴竣不禁伸出手，想要捉住她的发梢，却在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收回了手。
他将手放回西装口袋：“辛苦一天了。吃点零食吧。”
裴竣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块亲嘴烧，递到白萱茉的面前：“今日份的工作奖励。”
白萱茉笑了一下，从裴竣的手心里取出小小的方块：“你的西装口袋里怎么常常揣着辣条？”
别的总裁精英，西装兜里就算要揣吃的，揣的一般也是巧克力什么的。
裴竣却在名贵的西装里揣五毛一块的亲嘴烧，这反差对比有点萌。
一个都市精英，兜里总揣几个亲嘴烧，喜欢吃亲嘴烧这个爱好，一点也不够霸道总裁。
白萱茉自怨自艾的忧郁情绪，彻底被一块亲嘴烧转移了注意力，分散了思绪。
……
撕开锯齿型包装袋，咬下一口辣条，白萱茉忽然想起她曾经在高中的时候，和裴竣一起选购过亲嘴烧。
那是高三的一模考试前，白萱茉去学校的小卖部加文具店买涂一模答题卡的2b铅笔。
货架上的文具琳琅满目，排的密密麻麻，铅笔都有各种各样的花样，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的白萱茉一排排找过去，寻到了2B铅笔。
她站在原地对比自动铅笔款的2B铅笔和需要用小刀手动削的木头2B铅笔，最终因为自动铅笔是木头铅笔售价的两倍，而选择了木头2B铅笔。
选好铅笔后，她又绕到铅笔货架背面，去找橡皮。
找来找去，没找到橡皮放在哪里。
她伸头望了望收银台，店老板正忙着收银，没空搭理她。
白萱茉眉头微蹙，继续寻觅，自言自语的说道：“橡皮在哪里？”
忽然，她的右侧传来一个声音：“橡皮在这里。”
白萱茉转头，只见裴竣穿着校服短袖衬衫，握着一把木头铅笔，向白萱茉扬了扬下巴，示意白萱茉橡皮在她旁边的货架。
白萱茉：“谢谢。”
白萱茉走过去，低头拿橡皮时，看到了裴竣手里握着一把种类丰富的木头铅笔，有hb,2b,4b,6b,8b……
“裴竣，你也来买铅笔吗？”白萱茉好心提醒道：“你买错了。答题卡只能用2b。”
货架将他们包围在一起，裴竣站在她身边：“没买错，我是买来画画的。”
“噢。”白萱茉没说话了。
裴竣站了几秒钟，眉目间有些懊恼和苦恼。
白萱茉说道：“裴竣，我先去结账了。再见。”
裴竣忽然咋咋呼呼的伸出手：“等等。”
白萱茉驻足，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裴竣：“白萱茉，班长让我帮他带一些班会课游戏做活动奖励的小礼物回去。我不会选，你帮我选，可以吗？”
白萱茉眨眨眼：“选什么奖励？”
裴竣：“嗯？”
白萱茉：“吃的，还是用的？吃的就买零食，用的就买铅笔橡皮笔记本。”
裴竣：“零食。”
“噢。”白萱茉点头，在小卖部的零食区逛了一圈，裴竣握着铅笔，每一步都跟在她的身后。
白萱茉拿了一盒亲嘴烧：“买这个吧。”
裴竣伸出手将货架上的三盒全部一起拿了去结账。
两人一起，走回教室。
裴竣仰头望了望路边的香樟树，又看了看白萱茉，摇了摇手里的亲嘴烧：“你喜欢吃这个？”
白萱茉小幅度点头：“嗯。”
裴竣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这是游戏胜利的奖励，这次的班会课，我帮你赢。”
白萱茉扯了一下嘴角。
裴竣望向她的眼神，呆了呆。
白萱茉看到学霸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有点好笑：“班会课的游戏是什么？”
裴竣更呆了：“……我不知道。”
白萱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裴竣没说话了。
回到班级各自的座位，挨到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
班长站上讲台，将三盒亲嘴烧放在讲桌上：“同学们，最近大家学习非常累，班会课都在做作业。张老师说学习要有收有放，请大家放下手中的作业，参与班会课四十分钟的小游戏，放松一周的学习压力。赢得人有奖品噢。是亲嘴烧辣条！”
以往，很多同学对班会课小游戏的参与度都不高，一直埋头做作业，但是今天看到班长举起的三大盒亲嘴烧，激起了大家的积极性。
“玩什么？”有同学问班长。
“多种小游戏，游戏内容丰富。每个人都可以参与。”
班长在黑板上第一个游戏名称：“第一个，谁是卧底。一局一共六个人，一个白板，一个卧底。好了，可以报名了。”
裴竣自告奋勇：“我来。”
凑齐六个人，站在讲台上，每个人手里发一张小纸条，开始描述纸条内容。
裴竣站在第一个，拿的就是白板，支吾中带着超凡的淡定：“我喜欢。”
然后，啥都不知道，靠着推理，裴竣猜到了另外五个人的纸条内容。
最终，白板获胜。
第二个游戏，你画我猜。
裴竣胜。
第三个游戏，扮时钟。
裴竣胜。
第四个游戏，金鸡独立。
裴竣胜。
第五个游戏，抢椅子。
裴竣胜。
第六个游戏……
裴竣一个人赢了个大满贯。
临下课前，班长在全班同学的瞩目下，向裴竣递出了三盒亲嘴烧。
没错，三盒礼物都赢了。
同学们嬉笑打闹，起哄道：“有黑幕哈！”
“班长，裴竣是你同桌，你说有没有黑幕？”
“班长，是不是漏题了？”
班长连连摆手：“没有黑幕。裴竣都不知道我要出什么题。再说，抢椅子，金鸡独立这类游戏，就算知道题目，也没用，全靠临场反应。”
“裴竣，你今天怎么这么卖力？学习上面碾压我们就够了，连玩游戏都要赢过我们。”
裴竣将三盒亲嘴烧，直接拿过手，全部分给了同学们。“大家都参与了游戏，一起吃。”
最后，白萱茉分到了一个红烧味的亲嘴烧。
……
晚上，下晚自习后，校门口。
裴竣靠在路灯旁，抱着三盒亲嘴烧，等到了上了三节晚自习的白萱茉。
一看到白萱茉走过来，他就站直了身体，双手将亲嘴烧递过去：“送给你。”
白萱茉吃了一惊：“为什么？”
她不太能接受别人无缘无故对她好。
裴竣有些腼腆：“班会课说赢给你的，但大家起哄，就分给大家吃了。”
三盒亲嘴烧被裴竣塞进白萱茉的怀里，沉甸甸的。白萱茉：“你特意为我买的？”
路灯的光投在裴竣身上，裴竣乖巧点头：“嗯。”
白萱茉心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她其实根本没把裴竣说的那句‘帮你赢’放在心上。
白萱茉又张望了一眼校门口的超市：“你等等。”
“噢，好。”
白萱茉将亲嘴烧再递给裴竣拿着，快速跑进超市，买了一个一个可以卷起来的布笔袋，跑回来，递给裴竣：“送给你，装你的不同型号的铅笔。”
白萱茉实际上是想表达，她不欠别人的人情。
裴竣却没有意思到这是白萱茉的自我隔绝，拿到笔袋后，表现的喜滋滋的:“谢谢你，我会一直用的。”
……
……
记忆抽回。
当天晚上，白萱茉收到了一个同城闪送。
知道她现今收货的地址的，除了乐乐姐和姜小虞，只有前段时间天天给她下单蹭伤摔伤药的裴竣了。
白萱茉打开纸箱，箱子内是一个双手能捧住的圆球灯，另外有十二个不同名字的灯片。
“这是星空灯？”
白萱茉将一个叫做‘满船清梦压星河’灯片.插.入.灯内，有光亮投影在了天花板上。
白萱茉关闭卧室主灯，圆球灯模仿地球的自转般缓慢转动，璀璨的星河投影在卧室天花板，星星的光辉颤动，像是把星空搬进家里了，仿佛此刻身处银河之中，心中无限震撼。
她面前流动的画面，绝非一个‘美’字所能概括。
白萱茉有些感动。
白天，她在心里感叹她好像从小到大辗转多次，留不下任何的东西，但此时此刻，她抱着这盏圆球灯，又让她觉得，无论辗转多少次，只要捧走这个小小的灯，就算是一无所有的人，流浪到了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也有拥有浩瀚的星空。
黑暗的世界有星光。
白萱茉躺在床上，望着星河流转，好似心里缺了的那一块被填满。
不用再求证，白萱茉已经猜到了这是裴竣的手笔。
上一次，他也曾送给她水泥微灯。
……
【今日份的开心小事。
第一件开心的小事：回忆起高中的开心时光，回味让我很开心。
第二件开心的小事：裴竣送了我一个星空灯，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可以漂流在水天一色的银河，枕着星月入睡，就算辗转流浪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黑暗里也有星光。
第三件开心的小事：忘记了不开心，学着清空自己，向坏情绪断舍离。】
晚安。
……
房屋改造第一步，首先是搬家。
前面的项目，裴竣和白萱茉都未参与搬家过程，但这次的情况不同。
裴竣和白萱茉全部亲自参与了刘小姐家的搬家大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