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姑娘,姑娘——”文竹气喘吁吁跑到我面前,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花,年幼的脸在它们的簇拥下显得神采奕奕。

    我接过她手里的花,朝门口张望了一眼,她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直截了当开口:“依旧是放在门口的,没有看到送花的人。”

    文竹冲我一笑,样子狡黠:“不过我猜,是那夜送你回来的公子送的,毕竟遇见他之前,咱们屋子附近可见不到这么漂亮的花!”

    漂亮吗?

    我低头注视着怀中的花。也不知道姬发在哪里找到这些色泽如此亮丽的花朵,暮秋初冬的时节,附近能与我精神连接的活物都少了许多。

    不过色彩的艳丽程度和所谓的漂亮不成正比。杂乱的颜色凑在一起像是在吵架,即使被摘下来,也能看出它们之前开得有多喧嚣。

    我在脑海里勾勒出姬发的样子。他挑选着山野中最灿烂的花后摘下来的样子,把鲜艳的花收集在一起后看着自己的成果骄傲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身旁的文竹也看着我偷偷发笑:“姑娘这段时间开心了不少呢。”

    我看了她一眼,笑意没从眼中淡去,喉咙里的声音模糊不清:“嗯。”

    文竹见我准备去插花,兴高采烈地跟在我身后帮我打着下手,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姑娘这样我看着也开心。不过这都多少天了,屋子外要么是花要么是小兔子什么的,那位公子怎么一次也没露面?”

    我摇了摇头示意不知道,她也没再问,全心全意投入插花事业,侧脸很认真。

    其实我那天晚上有些冲动地告诉了姬发地址后一直有些担忧。倒不是后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现在的我们是什么关系呢?边界太模糊了,我不知道该怎样与他相处。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某一条线快要崩裂了。

    或许他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那晚之后一直未曾露面,我们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

    “姬发、姬发——”殷郊拽住企图离开的姬发,满脸疑惑:“你这几天很奇怪啊?”

    姬发脸色不太自在,拂去殷郊扯住他袖子的手:“哪有……”

    “怎么没有?你每天天不亮就不见踪影,训练的时候老是傻笑……说!到底怎么了?”

    “傻笑?我有吗?”

    面对殷郊信誓旦旦的点头,姬发有些尴尬。但不知道为什么,暂且不想告诉他关于徵野的事。

    二王子还没指示呢,所以也该瞒着他。

    这样想着,姬发觉得没那么心虚了。他将双手放在殷郊肩上,手动帮他转了个身,推搡着开口:“是你看错了,没事,真没事!”

    殷郊还欲说些什么,姬发抢先开口:“对了!我想起姜文焕说要找你切磋剑术,还大言不惭说什么鬼候剑不过如此,你快去给他点厉害瞧瞧。”

    “他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殷郊皱着眉头嘀咕:“这个姜文焕,这次我可不会讲究兄弟情面,得让他心服口服……”

    姬发附和着点头:“对,好好切磋切磋,王后不会怪你的。”

    打发走殷郊后,姬发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他想去找徵野,可是迈出脚的瞬间又忍不住退缩了。

    我为什么要去找她呢?姬发在心底问自己。

    可是为什么要想为什么?明明以前想做就做了。

    他搞不懂,脚步却很诚实地迈了出去。

    一种莫名的紧张情绪萦绕着她,到达前几天多次驻足停留却徘徊后离开的地方,这次他鼓足勇气敲开了那扇并不威严的门。

    待会儿见到她该说些什么?姬发还没想清楚,只是今天摘到一朵很漂亮的话,就突然很想亲手交给徵野。

    她会喜欢吗?

    我在屋里翻阅着那本神话故事书,企图找到关于封神榜的记载。一旁的文竹笑着打趣:“姑娘居然开始看闲书了吗?”

    我扯出一个笑容应对她:“你怎么看出它是什么书的?”

    文竹的手轻轻点在我翻开的那页:“喏,这里有图画,所以我猜是本故事书。”

    我点点头:“真聪明。”

    她起了兴致:“姑娘自从去见了二王子后就一直捧着这本书看,饭都只吃了一小口,这是二王子布置的任务吗?”

    她的眼睛望着我,里面全是单纯的疑惑和等着答案的期待。

    我那瞬间突然很羡慕她的一无所知。

    正当我想找个理由回复她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这个问题。

    很轻微的声音,有点磕绊和犹豫。

    文竹有些激动,转头看了我一眼:“姑娘,我猜是那位公子!”

    “去开门吧。”我冲她点点头,收起手里的书站起身来。

    她极快地应了一声,背影看起来像一只欢脱的鹿。

    我失笑,不只为文竹的激动,还为姬发。

    我记得他以前来敲门是用砸的,好像精力用不完似的。对此苏全孝颇有微词,完全是出于对我们那扇门悲惨命运的同情。

    门口的姬发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有些懊恼自己还没有打好腹稿就这样突兀的上门拜访,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以前有多热衷于扰人清梦。

    文竹打开门的瞬间就看到这样一幅场面——穿着看起来很随意的少年把双手背在背后,欲盖弥彰地藏着什么,满脸视死如归的悲壮。

    姬发发现门打开后短促地笑了一下,权当给文竹打过招呼,接着便探头探脑地向门内张望,目光触及到背后的我,笑得无比灿烂。

    文竹撇撇嘴,然后笑嘻嘻地看向我,说什么自己要去洗衣服就先离开了。对上她挤眉弄眼的表情,我有些无奈。

    她一溜烟小跑后,姬发还是站在原地背着手,额间微湿,表情不太自然。

    我看了一眼他的打扮:“刚从训练场过来?”

    姬发先是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又摇头补充:“训练结束后还去了后山。”

    他将藏在背后的双手举起来,一朵鲜红的挂在他手里孤独又肆意地摇曳着。那朵花恰巧被他放在胸口的位置,像是一颗跳动着的鲜红心脏。

    “送给你。”

    我愣了愣,看见风吹过他的鬓角,他散乱的黑发在风里叫嚣。

    姬发对此不甚在意,随手拂去遮住他眼睛的那一缕,手里紧紧攥着那只孤零零的花。见我没反应,语气急切地解释:“这个时节花谢得太快了,我这次去没看到太多。而且我觉得它开得很漂亮,不需要陪衬,所以就只摘了一朵,要是你想要一束……”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出口——看到这花的第一眼,他就想到了徵野。他想马上见到她,马上送给她。

    “不用,一朵就很好”,我见姬发真准备再跑一趟,忙出声打断:“它确实很漂亮。”

    姬发浅浅笑了笑,把花递给我后就低下头假意踢着地上的石子。

    “那我回——”

    “不进来坐坐吗?”

    我俩异口同声,不过我的语速更快些,让姬发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姬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跟在我身后连带着我都有些紧张。

    “呃……随便坐吧。”我把躺椅上的薄被拎起来,掀起内屋的帘子准备把它随手扔在床上。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把姬发带到屋子里的举动是不是有些不妥。

    姬发也有些后悔,反思自己随便进屋的行为是不是太过轻佻。

    再怎么说,徵野现在是女子身份。不过或许她自己都还没习惯,不然也不会这么随意地邀请自己进屋了。

    我揪住薄被的一角,没忍住转头看了看他。姬发还没坐下,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脸上还挂着可疑的红晕。

    老实说,那一刻我有些懊恼自己的敏锐。

    除了要面对自己的尴尬,我还完全猜出了姬发的想法,理解了他的手足无措。

    这就导致了他转过身和我对视的刹那,我的耳朵也可耻地燃烧起来。

    姬发看到徵野总是苍白的脸上沾染了一抹红,他居然联想到羞涩这个看起来与面前的人毫不相干的词。

    诗意一点打个比方,像西岐秋天的日落下橙色的麦田。

    温暖的、美好的,让人向往和心动。

    姬发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我恼羞成怒了,当时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做出了完全不符合我性子的幼稚举动。

    我把抱着的那床薄被甩到姬发脸上:“不准看了。”

    不过很快我就后悔了。我看见那床平常被我搭在身上的被子大剌剌挂着他肩膀上的时候,直接呆住。

    一种极度羞耻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至我全身。

    姬发也呆了,小心翼翼把那床带着淡淡香味的被子从肩上拿下来,愣愣地盯着我,只说了一个字:“啊?”

    文竹给屋里熏了香,弥漫的草木香与桌上摆着的花混杂在一起,看得见的烟雾缭绕和无形的情愫交颈低语,我被包裹着快要喘不上气,姬发看起来没比我好很多。

    我一言不发拿走他手里的东西,转身扔到了床上,又假装忙碌地把它折叠起来。

    姬发立在原地扣着食指的指腹,紧张的呼吸声清晰可辨,又让屋里温度升高了不少。

    他努力打破这种滚烫的僵硬氛围,斟酌着开口:“还有其他人知道你回来了吗?你打算告诉哪些人?我好帮你保密。”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摇摇头:“没有”,接着抚平一处褶皱后停下来说:“我不打算告诉其他任何人。”

    他已经是例外了。

    姬发没料想到这个回答,半开玩笑地问:“只告诉我?”

    “对,只有你。”我收拾好最后一角,转身看向他。

    逆着光,昏暗的光线遮挡住我眼里的认真。

    姬发听见后微怔,我看见他唇瓣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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