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整，李漪慢悠悠吃完早餐，乘车前往体育场。
休息室内，两台摄像机对称式架起，无死角全程录制，外带配置一名摄像师随时应对情况。
肖肖将任务卡递给李漪，自觉退出镜头可视范围。
“大家好，我是嘉宾河马。”她尽量与镜头保持互动，毕竟竞争综艺除了靠实力，多少带些观众滤镜因素。
“本期任务，你经营的Ｘ牌饮品店，被打假自媒体人Ｚ爆料使用植脂末，而此时Ｙ牌饮品店趁机打压你。你的店确实使用了植脂末，请在２４小时内积极应对。观众每投一票，代表一杯奶茶的业绩，你的最终目标是所盈利收益超过Ｙ与Ｚ。”
李漪越说越感觉脊背发凉，故作镇定看向镜头：“有损功德。”
两家价格几乎相似的奶茶店，一家用植脂末，一家用真奶制品，还附加一个偏向Ｙ店的打假自媒体。
除非降价出售，否则很难有大冤种购买。
她现在就想立刻申请导师辅导机会，好好商讨一下，可是．．．．．．
李漪盯着节目组配备的通讯设施，看着池霖导师那行，迟迟没按下去，最终按下了上面自媒体人Ｚ的联系方式。
“你是Ｘ饮品店吧？”对面男声直截了当，但旁边隐隐还有一个声音，李漪猜测是此人的导师。
李漪拿出被讨贷款那股沉着，淡淡说道：“对，我想找您商讨一下，有关您发布我们店铺使用植脂末的视频情况。”
对面沉默良久，忽而慷慨激昂：“你知道你们的行为有多恶劣吗！你们考虑过消费者吗？我告诉你，现在我们的通话，我已经全部录音了，这事儿没得谈！我是正经的打假账号，从来不在背地里做勾当，你们的行为太可耻了。”
“滴滴滴．．．．．．”电话被挂断了。
李漪发愣，没缓过劲儿。
刚上来就这么刺激？早八点，上班被一顿输出，大概率待会就要被发到网上网暴了。
她眉头紧锁，很简单的道理，虽然被骂的是虚拟角色Ｘ，但她作为操控者的一举一动，很有可能在事后被挂上负面标签。
李漪反复阅读任务规则，心中有个大胆想法，但意味着她必须得到池霖的帮助。
踌躇下，她还是拨通了池霖的电话。
“有事？”拨通很快，池霖的声音冷冷传出。
“池老师。”李漪听到心跳声有节律地搏动，抿唇片刻，求助道：“我现在的情况很不利，需要您的帮助。”
“来２０１。”
“好，马上到。”
一层都是嘉宾的休息室，三位导师被安排在二楼，迎面下来一个带着鹰面具的男生，李漪的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刚刚通话的Ｚ。
两人擦肩而过，气氛缄默诡异。
李漪轻敲２０１房门，站立不安。
“进。”
她推门而入，池霖坐在皮质沙发上，细细看着文件并未将目光投向她。白炽灯从顶部打下，将他衬成冷色，倍感疏冷。
“池老师，打扰你了，我想．．．．．．”
李漪话音未落，即被打断。
“你的对话录音被发到网上了，刚刚为什么不来找我？”池霖言语犀利，却仍悠悠看着文件。
“是我的问题，以为自己可以应对。”
李漪叹气，并不想反驳，“我找您是想和您商讨，有关节目组任务漏洞的事情，想看看能否从这方面出发，另辟蹊径。”
池霖瞥眼，眸光寒凛不解：“这种初级商业竞争，公关方式很多。我可以让你洗白，让你黑红，甚至于让对方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李漪摇头：“我知道您很厉害，但请您从我作为一个参赛选手的长远角度考虑。节目不似商战，所有事情都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介时观众会怎么想我？就算我最后获得入驻资格，那么我开的店铺会有信服力吗？”
“我不想成为利益至上的商人，只想踏踏实实做个正直的老板。”
池霖凝视文件，拿着钢笔修改，“洗耳恭听。”
一旁的助理表情险些失控，自家老板从来没客气地说过这四个字！
“节目组说，每个嘉宾都拥有自己的官方小程序，投票模拟真实情况。自媒体是点赞，店铺就是买奶茶。嘉宾不能够寻求外援，但没有说导师不能寻求外援。”
李漪观察着池霖的脸色，适当发言。
“虽然任务是扮演角色赢得胜利，但换句话说，这还是嘉宾之间的竞争，因为店铺方针并不通过我的意志成立。”
池霖勾唇，饶有兴致地抬眼正视她，“你觉得这是节目组故意的？”
李漪不敢确定这是节目组故意放出来的漏洞，还是不经意的规则ｂｕｇ。但嘉宾们得到的任务难度不同，起点自然而然拉开，并不公平。
所以说，一定还有别的渠道。
一档热播的节目，真的会纵容不良行为猖狂，并且获得第一名吗？她觉得不对劲，但暂时还没有发现端倪。
“节目组让不懂商业的观众们选择第一名，观众们的自身利益没有被真的影响，所以只会按喜恶去选择投票对象。”
池霖默认，继续发问：“你想怎么做？”
“这是嘉宾之间的战争，无关ＸＹＺ。”李漪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我想借老师的人，增加Ｘ店铺小程序玩法，从而赢得比赛。”
“我考虑一下。”
李漪微滞，激昂的心被浇灭，半阖的唇直接抿住。
她原以为看池霖诸多细微变化，铁定会认可自己。她心尖发紧，想起是自己太理所应当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顺着自己的人和事儿。
池霖本就是一个极为理性的人。
以前，她理所应当地受池霖保护，池霖乐于成为她的利器。
他说，如果要向生活开枪，他就做她的子弹。如果命运将她缠绕难忍，他便去掐其七寸。
这些都源于，他爱她的所有模样。
可是现在，池霖不是李漪的，他只是她的导师而已，甚至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明白，我等您的消息。”李漪勉强地咧出一个苦笑，恭敬欠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李漪以为池霖回心转意，急忙转身。
池霖迟疑地问：“昨晚你去过酒店负一层的华玺阁？”
她不明池霖为何如此问，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我昨天睡得很早，您应该看岔了。”
“我没说看见过。”池霖倏地起身，朝她的方向走来。
李漪不敢动，面部肌肉僵硬，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向后退却，“是我理解错了，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池霖停在她面前，臂膀从她身旁蹭过，痒意如涟漪一层层像四周扩散，呼吸急促。她从小浑身怕痒，忍不住向旁侧移步。
池霖神情晦暗，漠然置之，“可以走了。”
“谢谢池老师，您再考虑下。”李漪大脑空白，无暇思考，落荒而逃。
她冲进女厕所，摘下面具大口喘气，眼白攀上血丝，压于心底的酸涩感无处释放。撑在冰冷洗手台上的手，指腹一点点蜷缩泛白，胸腔断断续续地起伏。
镜子前，李漪狠狠盯着自己，似是对眼前人有无数不满与委屈。
姣好的面容，尽显狼狈。
生理上无法控制而落的一滴泪，被她小心翼翼抬手顺着脸颊向上抹去。
李漪告诉自己，再坚强一点，千万别回头，身后是历历可目的万丈深渊，儿时不堪的场景在脑袋里横冲直撞。
她纤细苍白的手捂在腹部，像是泄气的气球，无力地倚在瓷壁上。胃里翻江倒海，无数虫子撕咬着，想把她彻底摧毁。她从兜里翻出来一粒医生开的止痛药，塞入口中，干涩地从咽喉吞入。
她拿出私人手机，颤抖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李小姐，你还好吗？”
“感觉不好，刚吃了药，最近犯病次数变多了。”
“今天有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有点，最近压力很大。”
“我想你不能继续这样了，情绪会影响交感神经，调动全身器官适应刺激变化。你的胃部供血不足，引起了胃粘膜分泌减少，酸性物质分泌增多，所以出现了胃痛。长此以往，或许会胃溃疡。”
医生温柔又严肃地劝解她，“一定要保证良好的心情，如果还是没有缓解，就来找我，好吗？”
“嗯，谢谢你。”
李漪恍惚地挂了电话，紧紧闭上双眼。
随着时间流逝，胃部疼痛被降低兴奋性的痛觉感官忽略，镜中人一点点恢复冷静。
李漪慢慢直起身，眸光疏冷地看向自己，不愿多留恋地撇开目光。
她心里无数次重复，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从这里出去，她仍要挂上温和的笑容，面对镜头，面对衣食父母们。
她从女厕所走出，倏忽想起遗忘在洗手池边的面具。
打火机“咔嚓”一声，熟悉的薄荷香气传来。
李漪瞳孔猛缩，抬眸瞬间瞧见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猩红烟火遮住他的神情，燃烧的烟草余灰飞舞。
“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