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执着
一大早，工程八营的代理管带孙荣发便表扬队官黄子荣道：“昨夜算你机灵，收了那些兔崽子的裤子，工程营才没有闹出出格的事来。”
原来昨日杨胜利去工程八营送炸弹时遇到的军官正是黄子荣，虽然当时逃脱，却也打草惊蛇。黄子荣建议孙荣发取消了晚操，就寝后还偷偷地收了全营官兵的裤子。
黄子荣嘿嘿一笑，显然也为自己昨夜的应对颇为得意：“昨天下午有一个革命党来叩军营，刚好被我撞上。虽然没有抓到，但也提醒了我。为了不出乱子，我让人收了全营官兵的裤子。我就不信这些革命党能光着屁股闹革命。”
孙荣发点头笑道：“这事办得虽好，但可一不可再，否则寒了全营官兵的心，会吃冷枪的。”
“谨遵大人教诲，属下受教了！”黄子荣不着痕迹地拍了孙荣发一记马屁。
第八镇工程八营正目（班长）席星辰昨夜整宿未眠，一直都在想着裤子被长官收走人的事，如果南湖炮队那边炮响了，他们该如何响应起义。
就这样，席星辰忐忑不安地等了整宿，也没有等来南湖炮队的炮声。
天亮后，席星辰一穿上裤子，便找来党人李泽乾，要他找个托词出营打探消息。
李泽乾去后不久，便匆匆赶了回来：“老秦，不好了，前进会和读书社的总部机关昨晚全被抄了，抓了好多人，沈成武、刘艺、陆学民三人全都下落不明。而且……刘复生、彭湘楚、杨胜利三人被斩首，如今人头还挂在城门上。”
李泽乾带回来的消息有点猛，席星辰只觉得脑海中突然响过一声霹雳，炸得他一愣一愣的，半晌回过神来，便听到营房外异常喧闹，赶紧拉开门，只见很多人都围在公告栏处，每一个人神情激动，一副随时暴走的样子。
席星辰挤过去一看，虎躯顿时一震，眼泪差点儿滚落了下来。
公告栏贴着一张布告，布告最显眼处有一张照片，刘复生、彭湘楚、杨胜利三人的人头一字排开地摆在三块砖头上。
这三人都是席星辰的好友，特别是杨胜利，昨日来工程营送完子弹后便没音讯，没想到今日相见，已是阴阳两隔。
整个上午，工程八营都被白色恐怖的气氛笼罩，每一个士兵一见到长官便两眼泛红，吓得营里的军官到了饭点都不敢去食堂吃饭。
席星辰利用吃饭的机会，召集营里的各队革命代表开了个会。
“今早刚收到总部机关的命令，起义由昨夜改为今夜，由我们工程营首先发动，打响第一枪，夺取军械库。”
席星辰不敢将“前进会”、“读书社”总部机关被一锅端了的消息告诉众人，强装镇静地撒了个谎。
“为什么是我们工程营，不是以南湖炮队炮声为号吗？”有人问道。
“因为我们镇守着军械库，昨天南湖炮队就是因为没有弹药，才临时改变了起义时间。”席星辰解释道。
“可是我们也没有子弹啊！”一个代表说道。
席星辰诧异道：“昨天我不是每人发了三颗子弹吗？”
昨天杨胜利送来两盒子弹，共颗。席星辰自己留了颗（颗用作信号弹），其余各队代表每人三颗，营中胆大的、与营官有仇的党人发两颗。现在各队代表居然说没有子弹，席星辰甚是奇怪。
“昨天夜里队官查得严，我怕子弹被搜去，趁人不注意，扔墙外了。”一个代表说道。
“我的扔地窖了。”另一个代表也说道。
席星辰闻言甚恼，道：“真没办法，也只能拼刺刀，杀军官夺枪了。”
开完会，席星辰回到营房，只觉得背脊发凉。他假冒总部机关吩咐大家今夜起义，是以为大家手里有子弹，谁料人算不如天算，大家居然把子弹偷偷扔了。如今假命令已经下达，他手里却只有颗子弹，开会时他还不觉得，现在细细一想，这事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席星辰正为难之际，营里的传令兵跑来：“席星辰听令，今天轮到你挖坑，听清楚了没有？”
席星辰闻言大喜，深感天无绝人之路，急忙应道：“听清楚了！”
挖坑，其实就是挖战壕。为了保证南望台军械库的安全，第八镇统制李福彪下令工程八营在南望台挖条战壕。
工程八营分前后左右四队，接到命令后四队小时轮流挖坑，昨夜右队挖了一夜，今日夜里又轮到右队，右队累得半死，于是夜间挖坑的任务就落到了席星辰身上。
挖坑并非好事，但这事对于此时的席星辰来说，再好不过，因为凭此他可自由出营行走，这样他就可以直接跟各队党人联系了。() ()
好事成双，同属工程二棚的吕公超来找席星辰：“老秦，你是不是想弄子弹？”
“是啊！”席星辰说道。
“我家有啊！”
“真的吗？”席星辰简直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凑巧的事。
吕公超笑道：“我哥是恺字营管带的马弁，后来恺字营解散了，有一批子弹留在我哥那没人管，我哥就让我嫂子放在阁楼的箱子里，说将来说不定有大用。”
“快，快去取来，今晚便有大用！”席星辰大喜道。
吕公超刚走，党人于郁文、章成恺也来找席星辰：“老秦，你想弄子弹？排长那有，要不我帮你偷些来？”
席星辰知道于、章二人是排长的亲信，忙道：“如此甚好，偷的时候小心点，别被排长逮到。如有可能，顺便再偷两块进出腰牌。”
不多久，三人如约而至，席星辰手上一下子就多了颗子弹和两块进出营地的腰牌，顿时精神大振，将子弹份派下去后，便与李泽乾各携一块腰牌，出了工程营，直奔驻扎在不远处的第协而去。
熊、李二人出营地不久，天空便下起瓢泼大雨，李泽乾见状笑道：“天助我也！老秦，我们这回定能成功！”
李泽乾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这次去的是第协的标，标多是庆族人。军中庆族人地位极高，夏人军士处处受庆族人刁难，即便是路上遇见，也要跪地大呼老爷才可通过。
熊、李二人此行，正是要找标第三营的革命党代表张廷辅。两人出营时还在协商，要如何说才能瞒过庆族人的卫兵，顺利进入第协的兵营。
席星辰也很兴奋，嘱咐李泽乾道：“你把雨衣的帽子盖住军帽，以免被认出。”
两人大摇大摆地从第协南门走入，由于下着大雨，卫兵也就看了两人一眼，便不再理会。
不能不说，席星辰两人的运气不要太好，进营不久便遇到第三营的革命同志方维和谢涌泉，听席星辰说明来意后，方维说道：“张廷辅今天在操场被抓走了，现在由王锦成负责，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王锦成是标的文书，因标大多是庆族人，席星辰不敢多作停留，见到王锦成后直奔主题：“工程营决定下午三时起义，到时请贵营及时响应！”
王锦成为难道：“正副社长都不在，我不能做主。”
席星辰见王锦成关键时候想掉链子，顿时怒了：“你做不了主，通知贵营的同志总该可以吧？”
王锦成见席星辰动怒，怕他闹出更大的动静引来庆族人，连忙应允道：“军械库由你营看守，只要你们营发难，我们这边绝不成问题。”
辞了王锦成，谢涌泉见席星辰神情郁郁，便悄悄对席星辰说道：“老秦，你不要管王绵成如何，只要你们真的发难，我和方维两人就率队响应。”
席星辰直视二人，神色凝重：“此话当真？”
方维凛然：“此等大事，焉敢儿戏！”
席星辰大喜：“那就以三声枪响为号，听到枪声，你二人便率队杀出，与我们汇合。”
方维、谢涌泉欣然应诺。
出了标，席星辰二人又来到标营二排党代表郭飞扬。刚见到郭飞扬时，郭飞扬正卷着被子蒙头痛哭。
席星辰掀开被子，见郭飞扬两眼通红，泪尤未干，惊道：“兄弟，你这是为何？”
郭飞扬见是席星辰，便道：“刘复生、彭湘楚、杨胜利都是我交心换命的好兄弟，如今被斩首，首级还挂在城墙上，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说到伤心处，郭飞扬的眼泪又滚落了下来。
席星辰慨然道：“大丈夫何做儿女之态，当下之急，是要想如何为死难的兄弟报仇。”
郭飞扬这时才意识到尚未知席星辰二人突然来访的意图，忙问道：“老秦，你有何打算？”
席星辰等的就是这句话：“我营决定下午三时晚操时发难，你们可不可以响应。”
昨天“前进会”、“读书社”的起义总部被摧毁后，起义领导人沈成武、刘艺、陆学民不知所踪，参与起事的革命同志立刻陷入群龙无首的尴尬境地。郭飞扬正是因为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大庆王朝却在全城抓捕革命同志，深感前途渺茫，一时万念俱灰，本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才忍不住蒙头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