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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绿洲【1】

    「抱歉,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的话……」

    尼尼尔的人们一直坚信,是艾达妮的陶罐掉落在约斯卡,滋润了这片他们赖以生存的绿洲。

    「永远的绿洲」

    少女遥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深蓝色的头发披散着,蓝黑配色的裙子摇曳着长长的后摆,深棕色的过膝长靴似乎磨得有些发旧,而那双宛若星空的蓝眸子映着星星形状的瞳孔。

    麦田一片金黄连接天空,在微风中麦浪微起,道边雨后宁静的水洼,倒映着它所看到的一切。

    「怎么样,很不错吧,赫尔卡莉?」

    闻言,名为赫尔卡莉的少女微笑着转过头,面向一旁的金发中年男子。

    「是的,葛勒西先生。」

    那是战争结束的两个月以后,赫尔卡莉从战场回到了家——回到了她与恩师坎索尔·莫塞斯特一起居住了八年的古堡,在得到老师的允许以后,她搬离了那座城堡,只身来到皇都普罗戈罗亚居住,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月。

    直到这天上午,她在战场上帮助过的庄园主葛勒西先生派来的人找到了她,并邀请她到庄园做客。

    「老爷十分惦记您,他说,您在战场上救助他的恩情,他终身难忘。」

    那名仆从这样说道。

    庄园很大,远远地可以看见旋转的风车,沿着麦田向前走,可以去到果园,向右走可以到达磨坊。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的香味,女侍端着葡萄酒匆匆地走过,马车夫手持扫把,一面用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一面往马厩走去。

    「说起来,小赫尔卡莉现在还在和老师一起生活吗?」

    葛勒西先生忽然问道。赫尔卡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只是摇了摇头。

    「不了,葛勒西先生,我现在在普罗戈罗亚居住。」

    「哦?一个人吗?」

    「是的。」

    「很寂寞吧,和洛芙薇尔、爱丽丝她们还有联系吗?」

    「啊……似乎,也没有见过她们呢。」

    「一个人生活真的很孤单啊,走吧,去宅子坐坐。」

    「麻烦您了。」

    赫尔卡莉微笑着行礼。

    ——

    葛勒西家族的庄园规模并不算大,但宅子却十分豪华,只能说很符合这位老爷的风格,赫尔卡莉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小口红茶,随后无言地坐着,看着茶几上盛开的鲜花。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便走过来一名少年,不知对葛勒西耳语了些什么,那名庄园主便大笑着站起身来,很快活的样子。

    「哈哈,好,我知道了。那么小赫尔卡莉,我先走开一下,一会儿就回来。瓦里加,你先陪一会儿我们的客人吧。」

    少年点了点头,送走葛勒西以后,便坐在赫尔卡莉的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赫尔卡莉悄悄地观察着这个少年,他留着一头齐肩的金色短发,脸很干净,白衬衫黑裤子,着装朴素却优雅得体。看起来,他似乎是葛勒西的儿子?

    「你好,赫尔卡莉。」

    瓦里加忽然张开口,语气十分冷漠。

    「啊,您,您好……」

    「我的名字是瓦里加·葛勒西,我的父亲有时候会说一些很奇怪的话,请你不要在意。」

    这个家伙说话倒是意外的客气啊……

    赫尔卡莉微笑着摆摆手。

    「哪里,葛勒西先生人很好,对我也很照顾呢。」

    瓦里加并未抬头,但红色的眼睛却透过散落下来的头帘盯着对面的赫尔卡莉。

    「你曾经在战场上做过志愿者?」

    「是的。」

    「是医生吗?」

    「不,并不是,只是在这方面稍微懂一点,我是魔法师。」

    「魔法师?」

    瓦里加似乎对她很有兴趣,微微把头抬起了一些。

    「是的,魔法师。我来自魔法使协会,上战场以前曾和我的老师学习了几年魔法,主修星辉系。嗯……这个在魔法学上算是比较冷门的属性吧,除了我的老师以外,我没再见过谁会这个了。」

    「哦?是么?我听说你的老师是魔法使协会的会长坎索尔。」

    「是这样的,您说的没错。」

    话题就这样结束了,两个人无言地坐了会儿,瓦里加忽然又开口了,语气依旧冷漠。

    「想要进入魔法使协会不容易吧?」

    「嗯,而且如果没有一个严格的学习体系,想要学成的话,有些困难。我有个朋友也会魔法,是家族遗传下来的雷系,但她不是魔法师,本来以她的天赋,加入魔法使协会很有未来的。」

    「你说的是洛芙薇尔·戈里维亚特吧?」

    「咦?您认识洛芙薇尔?」

    「父亲做生意,曾经与戈里维亚特家族合作过。」

    「这样啊……」

    回想起洛芙薇尔,赫尔卡莉有些失落,战场一别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最好的朋友了,说实话真的很思念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考上艺术委员会了没有。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葛勒西先生总算是回来了,手里还拽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

    「喔,聊得怎么样啊,二位?」

    瓦里加没说话,只是默默站起来,给父亲腾出坐的地方。

    葛勒西先生一坐下,就推了他带过来的那个小男孩一把,叫他去给赫尔卡莉倒茶,小男孩也不敢怠慢,颤颤巍巍地走到赫尔卡莉面前,为她倒茶。

    男孩穿着一身白衬衫和黑色背带裤,头发乌黑,脸长得也很漂亮,但是身体瘦弱,脸色苍白得如一张白纸。茶壶被搁在桌子上,他小心翼翼地抬眸,偷看了一眼赫尔卡莉,蓝色的眼睛如星空一般,明亮而澄澈。

    「为了表示对小赫尔卡莉你的感谢,我预备送你一些礼物,已经让那些下人装好了,到时候就会送到你家里去。」

    「您太客气了,葛勒西先生,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赫尔卡莉有些受不了他那过了头的热情,摆手想要拒绝。

    「你就收着吧,这也是我该做的。除了一些吃的喝的以外,我送的礼物中还有一件很特殊的『东西』哦。」

    葛勒西先生说着,横肉在脸上舒展开来,他露出一个并不和善的微笑。

    「一个人生活一定很孤单吧,那么就让这个孩子陪着你吧。」

    「诶?」

    赫尔卡莉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停止了思考,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孩子,而那孩子只是低着头,颤颤巍巍地鞠了一躬。

    「请,请多指教……」

    「不……葛,葛勒西先生,这怎么……」

    赫尔卡莉无法接受这样的事,这和买卖奴隶有什么区别?但是葛勒西先生却不以为然,他摊开手,对赫尔卡莉笑。

    「怎么呢,先别着急拒绝啊,这孩子很聪明的,又能吃苦,又能干,我甚至敢保证有的小赫尔卡莉你都搬不动的东西他可以搬动;平时也不用给他什么好东西吃,只要能保证他基本的饮食就好。对了,还有……」

    葛勒西先生滔滔不绝地说着,总的来说就是「不需要对那孩子太好,什么活都只要甩给他干就好了」,赫尔卡莉已经听傻了,却又不敢打断他。

    「那个,葛勒西先生,您的意思是……让我来,收养这孩子?」

    赫尔卡莉强装淡定地端起茶杯与杯碟,两件瓷器因为她颤抖的手而碰撞得叮叮当当响,她哆嗦着吸了一小口茶,思考着该如何拒绝这位庄园主。

    「啊不不,某种意义上并不算是『收养』,算是我免费卖给你,也就是送给小赫尔卡莉你的奴隶。」

    「这……」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嘛,多好一件事,这孩子长得又好看,又这么能干,好多人花大价钱都买不下来呢。我也是和小赫尔卡莉你关系好,才决定送给你的啊,你要是厌烦他了,转手卖掉不就好了?」

    「不,请……恕我拒绝,葛勒西先生,以我目前的经济状况来看,实在是无力抚养这么一个孩子……」

    瓦里加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父亲和这女孩两个人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点上。

    「所以说赫尔卡莉也可以转手卖掉他嘛,这样的话岂不是又能赚一笔了?」

    赫尔卡莉完全无话反驳。

    「这样的事,也太……」

    「有什么问题呢?」

    「啊……」

    见赫尔卡莉为难的样子,葛勒西先生忽然疯了一样地掏出衣襟里的怀表,猛地砸向那个孩子。那孩子被怀表重重地砸了一下,呜咽了一声,捂着流血的头向后趔趄了两步,然后赶忙捡起那个怀表,恭恭敬敬地搁在桌子上。

    「连小赫尔卡莉这么善良又仁慈的人都不愿意接受你,你这家伙可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赫尔卡莉被这一系列场景惊住了,她本能地站起身,将那孩子护在身后。

    「葛勒西先生,请别这样。」

    「小赫尔卡莉,抱歉吓到你了。我呢,其实只有在对待奴隶时才这样的。如果你不想要他的话,我再给你换一个奴隶。」

    赫尔卡莉没有回答,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男孩,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实在是于心不忍。

    「抱歉,葛勒西先生,请允许我……稍微考虑一下。」

    见到有苗头,葛勒西先生的心情立马转好,笑着说没事。这时,瓦里加忽然提议带赫尔卡莉和那孩子到果园去看看,顺带送一些苹果 葛勒西先生也欣然同意。

    「如果你不带他走的话,说不定这孩子会死在庄园里。」

    一到了果园,瓦里加便开门见山地告诉赫尔卡莉这件事。

    「诶?什么?」

    「父亲并不是一个仁慈的人,这孩子年纪太小,庄园里的重活他都干不了,没办法干重活,还要养着他,父亲早就已经不耐烦了。但是我觉得,如果赫尔卡莉小姐你将他带回家去,他会获得更好的生活,也能帮助你一些。虽然我不太了解你的情况,但我猜测,他应该可以胜任除了农活以外的绝大部分工作。」

    「这孩子真可怜。」

    瓦里加的那张面瘫脸因为赫尔卡莉这句话略微有些变化。

    「你可真善良啊。」

    「……善良?」

    战争中的场景忽然又一股脑地冲入赫尔卡莉的脑海,她想起她遇到的那些死去或者的士兵,以及,那个被自己救了的塔多卡联邦的人。

    她蹲下身去,拿出手帕,想要给身旁的男孩擦额头上已经干掉的血,眼神有些黯淡。

    「我一点也不善良。」

    男孩下意识地躲闪,似乎并不喜欢被触碰。

    「请不要碰我……」

    「啊……抱歉,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请不要碰我……」

    男孩抱住头。

    「碰到我的话,会变得不幸……」

    「诶?这是什么话?」

    赫尔卡莉抬头看向瓦里加,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解释,而后者只是耸了耸肩,并不说什么。无奈之下,她只能自己引导那孩子。

    「没关系的哦。」

    「不,我不想让您变得不幸。」

    看来和这孩子是说不清了啊……

    赫尔卡莉也不强求,只能拍拍裙子站起身。

    「这孩子真怕生啊。」

    她尝试在瓦里加面前为那孩子开脱。

    「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是么。」

    赫尔卡莉不知想到了什么,苦笑着将鬓发撩到耳后。

    「我也很大了以后才有了自己的名字……我以前,也遇到过没有名字的少年。」

    她忽然对这孩子有些改观了。

    ——

    浴室里断断续续传出来哗啦哗啦的水声,赫尔卡莉惆怅地坐在客厅,清点着葛勒西先生送给自己的礼物:各种各样的面包、零食,装成一罐又一罐的燕麦,还有本是葡萄酒、但临行前被瓦里加换过来的葡萄汁。

    最后,还是把那孩子带回来了啊。

    这样想着,她将面包装进袋子里装好,放进橱柜。

    忽然,浴室里传出来一声「砰」的巨响,好像什么人倒在地上了一样,赫尔卡莉吓了一大跳,跑过去推开门,却又因为想起什么来,叫喊了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

    浴室里,那名刚刚被她带回来的小男孩滑倒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各种各样的划伤、淤青,在他的皮肤上,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

    他似乎不太明白赫尔卡莉这样做的缘由,只以为她不喜欢自己,便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去收拾地面上的水和泡沫。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会收拾好的。」

    「诶……不是那样啦!没关系的,回头交给我来收拾就好了,你先好好把身体清洗一下。」

    虽然在庄园时,葛勒西先生为了让他给他的「新主人」留下一个好印象,让他提前洗了个澡。但常年得不到清洗自己身体机会的孩子,在那之后身上还是有些脏兮兮的,因此赫尔卡莉一带他回来,就让他再好好清洗一下。

    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赫尔卡莉或许就能毫无顾忌地去帮助那孩子了。

    「赫尔卡莉小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清洗好了。」

    男孩乖巧地站在原地,浴室里热气朦胧。赫尔卡莉听罢,便眯缝着眼睛,给他指了一下浴巾在哪。

    这孩子比想象中的还要乖,无论赫尔卡莉对他做出什么指示,他都会照做,或许是曾经在庄园待的时间太久了吧,他还不习惯不再被人当做「奴隶」这种事情。

    看着已经擦干身体、穿好衣服、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孩子,赫尔卡莉找出一罐药来,半跪在地上,用棉签在药里轻轻沾了沾,想要去给那他涂抹额头上的伤口。

    但他依旧像不久前那样,蜷缩起来,不愿意被触碰。

    「请不要碰我……」

    「诶?不喜欢被触碰吗?」

    赫尔卡莉略有些抱歉地缩回手。

    「不,并不是……但是,但是如果碰到我的话,会变得不幸……」

    「啊……但是,并没有这种事吧。」

    「会有的,我不希望赫尔卡莉小姐也被诅咒,对不起,请不要触碰我……」

    「诅咒?」

    赫尔卡莉有些警觉地放下棉签,靠近男孩,后者吓得缩得更紧,瑟瑟发抖。

    「没关系的,让姐姐看看好不好,姐姐是魔法师,说不定可以帮你把诅咒消除哦?而且,姐姐也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诅咒影响的。」

    或许是赫尔卡莉诚恳的恳求打动了那孩子,他抬起已经哭出眼泪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赫尔卡莉。

    「真的吗……赫尔卡莉小姐,真的可以不被影响到吗?」

    赫尔卡莉笑了一下,不再顾小男孩的躲闪,一下子将他拥入怀中。

    小男孩颤抖着「啊」了一声,但很快,他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开始感受少女身体的温度。

    好柔软,好温暖……

    好像,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你看,没事的,对吧。」

    赫尔卡莉柔和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都没有的。」

    她放开几乎要晕死过去的孩子,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重新拾起面前,给他清理伤口。这一次,这孩子不再躲闪,任由赫尔卡莉去触碰他。

    赫尔卡莉的体质十分特殊,几乎可以免疫任何诅咒,因此才不会害怕,而在刚才的拥抱中,她感受了一下,这孩子身上并没有什么诅咒一类的东西,也许是庄园的人为了能拴住这个「奴隶」,编造出来的谎言吧。

    「我没有父母,庄园里的人都说是我身上的诅咒,把我的父母家人都杀死了。」

    吃晚饭的时候,那孩子这样对赫尔卡莉说。他几乎问什么答什么,但从不主动开口。

    不过,他比想象中的要和自己亲近很多,这一点赫尔卡莉还是很欣慰的。

    「是那样吗,其实,我也没有父母哦。在遇到老师以前,一直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嘛……不过收养我的坎索尔老师对我很好,感觉,很像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家人?」

    「嗯。」

    「家人……」

    那孩子又沉默了,赫尔卡莉总是搞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看来要和这孩子磨合,还需要很长一阵子啊。

    这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赫尔卡莉放下正在搅拌咖啡的小勺,站起身来。

    「来了哦——呐,可以帮姐姐把餐桌收拾一下吗,等一下我去洗碗——啊啊,那个咖啡是我刚泡好的,那个就不要管啦。」

    打开房门,一个和屋里正在收拾餐桌的那孩子年纪相仿的男孩站在门口,一身邮差打扮,笑嘻嘻地鞠了一躬。

    「哟吼,晚上好,赫尔卡莉小姐。」

    「哎呀,是埃亚啊,晚上好,有什么事吗?」

    「嘿嘿,是很重要的事哦。」

    埃亚说着,神秘地压低了帽子。

    「我猜赫尔卡莉小姐你肯定没听说过,那个家伙,塔斯克塔要被处死了哦!」

    「诶?前国王塔斯克塔吗?」

    「是哦,就是那个掀起战争的家伙,明天,在金南道广场,由教会主持。赫尔卡莉小姐,你一定会去的对吧?毕竟你可是四方会议的大名人哦,报纸上的照片可是塔多卡联邦来的记者给你拍的哦,赫尔卡莉小姐绝对还没看过吧!」

    埃亚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份两个月前的报纸,塞给赫尔卡莉。

    「因为当时你在法庭上真的很帅,我听人说,大法官和议长都动容了呢。所以说,明天,一定要去哦!」

    送走了埃亚以后,赫尔卡莉沉默着关上门。报纸的最上方,一张巨大的黑白照片十分显眼,那是她自己,站在证人席上,一脸决绝的模样,说着什么。

    不愿回想起的事又一次浮现在脑海,赫尔卡莉垂了垂眼眸,一把将那张报纸塞进垃圾桶。

    ——

    「赫尔卡莉小姐,您的脸色不太好。」

    第二天一早,赫尔卡莉便带着男孩踏上了通往金南道广场的路。

    「诶,是吗?可能是因为,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应该给你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名字?」

    男孩重复着,抓紧了赫尔卡莉的手。

    虽然还是有些怕生,但他不再抗拒被赫尔卡莉触碰,尽管晚上还是会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不敢睡觉,吃饭时也是小心翼翼地只吃两口。

    「呐,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名字……只要是赫尔卡莉小姐起的,我都会很喜欢的。」

    「啊,真伤脑筋……」

    提起弗罗瑞亚,人们会说,那是一个文化大国,因为这里坐落着全约斯卡最大的教堂海尔万德拉,还有艺术委员会总部,这里还有《神典》中提到的与天空相连的大熊河。尽管这里曾战火纷飞,但战争结束后,经历了两个月的恢复,终于变回了最初的样子:街上的钟准时响起,居民们门前的花依旧盛开。

    赫尔卡莉在路上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的目的都与她一样,都是去看塔斯克塔的处刑的。处死国王这件事震惊的不只有国内,就连国外的很多画家、记者、游客,也都闻迅赶来,他们有的来自尼尼亚,有的来自海漠,其中塔多卡联邦的占多数。

    战争结束以后,弗罗瑞亚议会联合骑士团兼教会,以及与塔多卡联邦的两国军队、公民召开了规模巨大的「四方会议」,对国王塔斯克塔审判。赫尔卡莉以见证者和志愿者的身份,也出席了那次的会议。

    最终,会议决定处死塔斯克塔,立他的儿子麦麦西比为新国王。可惜的是,那场会议并没有对罪魁祸首菲西斯怎么样。

    值得一提的事,在这之前,议会为了停止战争,与塔多卡联邦进行了谈判,放下身段,签订了一系列条约,双方结盟,不然的话,现在也不可能见到这么多塔多卡联邦的人在弗洛瑞亚街上大摇大摆地走。

    尽管,还有很多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人不太接受他们。

    广场前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行刑台围得水泄不通,赫尔卡莉踮起脚,也只能隐约看到人群之中断头台上那把反射着太阳光辉的巨大铡刀。也许塔斯克塔已经被推上断头台了,但赫尔卡莉看不见。

    「没想到来这么早人也这么多啊……」

    她低语着。

    等了一会儿,骑士团的人开始维持秩序,终于等到人群差不多安静下来,他们向台上的人致意。

    议会议长惠里曼德站在断头台上,宣告起来。

    「塔斯克塔,此人所犯下的罪孽,即使是至高无上的神主也无法原谅他、宽恕他,他让无数家庭支离破碎,他让无数无数民众难以生存;他是一切灾厄的源泉他是一切不幸的始源——今天,我们在这里将他审判;今后,我们将与一切这样的人抗争!」

    修女们唱起了歌,神父宣读着塔斯克塔的罪孽,人们欢呼起来。赫尔卡莉什么也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激动,只是忽然想起战争中死去的人们,莫名有些悲伤。

    「克尔克慎先生,您看到了吗。」

    她呢喃着。

    那把铡刀落下去了,人们的欢呼声也随之停止,屏息凝神。

    惠里曼德优雅而不失风度地提起那颗头颅,面向人们。

    「赫尔卡莉小姐,那是在做什么?」

    身旁的男孩握住了赫尔卡莉的手,她愣了一下,揉了揉他的头。

    「不要看那个,没关系的。」

    人们又看了一会儿,便陆陆续续地散开了,只剩下一小部分人还在站着——赫尔卡莉也站在那,她看着那些神职人员清理着塔斯克塔的尸体。

    「赫尔卡莉。」

    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她回过头,看见一个黑发背头的青年,吃了一惊。

    「雷因布洛斯少校?上午好,少校。愿您一切都好。」

    「你也是。战争结束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你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好在,他终于被处死了。」

    雷因布洛斯依旧是赫尔卡莉印象里那个凶巴巴冷冰冰的军人,但对比战争期间,稍微温和了一些。

    「是的,那些逝去之人一定也能安息了。」

    「或许吧,你比我要更了解他们。不过,他可能也会料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吧。」

    雷因布洛斯转移了话题。

    「我参加四方会议时,他看起来那么从容,真是个战争狂,菲西斯也……不,没什么。总之,他会被处死这个结局,想来也是必然的,是人民将他拥护上国王这个位置的当然也要由人民在他不配为国王时亲自审判他。」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这意思吧?」

    「嗯,说起来……咳,在战场上那段时间,很抱歉,经常数落你……」

    雷因布洛斯别扭地别过通红的脸,显然向一个小女孩道歉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有点令人感到难为情。

    「哪里的事,还要感谢少校您对我的的照顾呢。」

    赫尔卡莉话未说完,一名青年便笑眯眯地向他们走来。

    「哟,在聊天啊,方便带我一个吗?」

    青年一头浅蓝色头发,带有链子的金丝圆片眼镜后是紫水晶一般的眼睛,一颗痣很恰当地点在左眼下方。

    「啊,惠里曼德先生,上午好。」

    赫尔卡莉向他行礼,她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和议长说上话。

    惠里曼德没有一点架子,举手投足都十分优雅得体,看得出是个受过贵族教育的、极有教养的人。他十分从容地将沾染上鲜血的白色手套摘下,交给身边的随从,随后又用手帕擦拭双手,面对赫尔卡莉,投过去一个温柔的微笑。

    「我听说过你,你是赫尔卡莉·伊德莱尔小姐吧?少校经常在我面前夸奖你,四方会议上,我也见证了你为人民控诉的英勇身姿。」

    「咳,议长,请问有什么要紧事吗。」

    雷因布洛斯很不适应地轻咳了一声。

    「诶?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能来了吗?我只是看几位聊得很开心,想来凑一凑热闹罢了,天气可真好,如果能一直都这么好就好了。赫尔卡莉小姐,我记得,你是魔法使协会的成员吧?」

    「是的,议长先生。」

    「是么,可真是年少有为。」

    惠里曼德莞尔一笑,将手帕也交给身边的随从,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你在战场医院的表现真的很不错,战争很可怕,很难想象你在那里都经历了些什么……抱歉,我并不是有意提起那时候的事,想必你也不愿意回忆。不过,以后不会再有人轻易发动战争了。」

    他说着,慢慢将目光投向断头台,上面的血迹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

    「不会了吗?」

    「是的。我们的新国王——塔斯克塔的儿子麦麦西比,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他一定会多听听我们议会的意见,一心为民的。」

    明明惠里曼德笑得那么温柔,语气也那么温柔,但赫尔卡莉却忽然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害怕这个家伙。身旁一直闭口不言的小男孩似乎发现了她这样的状态,握紧了她的手。

    这时候,雷因布洛斯忽然插上了话。

    「赫尔卡莉,你之后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是这样的,少校。」

    雷因布洛斯替赫尔卡莉解围,她当然愿意顺着往下说,正要告辞,却忽然被惠里曼德叫住。

    「请稍等一下,不要那么着急嘛。第一次见面,我这个人呢,也没有随身带礼品的习惯,就暂且用这个当做见面礼吧,不要嫌弃。」

    惠里曼德说着,摆摆手,身后的随从恭恭敬敬地递上来一条红宝石吊坠。赫尔卡莉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这……怎么好意思呢。」

    「收着吧,就算是卖掉给自己买些零食吃也可以。」

    赫尔卡莉下意识看向雷因布洛斯,战场上的那些日子让她无比信任这位少校,尽管他脾气很臭。后者向她不引人注意地点了点头,她才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您,议长,我会很珍惜它的。」

    再次鞠一躬向他告辞,赫尔卡莉带着男孩逃离了现场。只是,她总觉得那名议长可真够吓人的,实在是不想再见到第二次了。

    想到这里,赫尔卡莉停下脚步,拿出那枚宝石来,宝石很沉重,颜色透亮,品质极佳,卖钱的话,估计都够她和这孩子两个人一个月的开销了吧。忽然她发现,宝石的背面沾染了血迹,用手擦也擦不掉。

    这是塔斯克塔的血吗?不对啊,这不是惠里曼德的随从递给她的吗,那名议长全程都没有触碰过这枚宝石。

    「啊……」

    抬起头,她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卖冰淇淋的小摊子,摊主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大叔,看上去十分和善。

    「走吧,姐姐带你吃冰淇淋。」

    说罢,赫尔卡莉不由分说地拉着身旁的孩子凑上前去。

    「您好,请来两份。」

    「好哦,小姑娘,一共是五十提拉。」

    「诶……多,多少?」

    「五十哦。」

    摊主又热情地重复了一遍。

    最后就是,赫尔卡莉和小男孩一起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男孩抱着一个巨大的冰淇淋,她则抱着她的钱包为那二十五提拉黯然神伤。

    男孩乖巧地将冰淇淋递给她,被她强颜欢笑给推了回去。

    「没关系,你吃吧,我不吃了。」

    从前赫尔卡莉和坎索尔一起生活时,他经常会给自己买这样的冰淇淋,他很有钱,因为他是魔法使协会的会长。但是赫尔卡莉不是,所以现在搬出来了,她没钱。

    男孩犹豫半天,还是乖乖听话吃了起来。

    「刚刚那两个贵族老爷是我的下一任买家吗?」

    许久,男孩忽然问道。

    「诶?」

    赫尔卡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抱歉,是我多嘴了。」

    「啊,你是说雷因布洛斯少校和惠里曼德议长吗?那位黑头发的军官在战场上很关照我,算是我的长官,至于那位议长,我以前并没有见过他……别怕,我不会卖掉你的,他们两个只是姐姐的熟人而已。」

    她拿出手帕来给男孩擦拭蹭到脸上的奶油。

    「我觉得,作为小孩子,你可能会喜欢吃这个吧。呐,你想要一个什么样子的名字呢?」

    男孩抬起头来,他蓝色的眼睛闪过一缕光芒,但那光转瞬即逝,他又将脸低下去。

    「奴隶没有起名字的必要。」

    「你不是奴隶。」

    赫尔卡莉将手帕慢慢叠起来,用几近于呢喃的的声音重复到。

    「不管要我重复几遍都可以,你不是奴隶,从一开始就不是,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男孩愣住了,手里的冰淇淋一点一点地融化。

    这一下午赫尔卡莉都没有什么事做,于是两个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剧院、博物馆、大熊河畔、教堂广场,两个人还一起在那里为了鸽子。赫尔卡莉坐在椅子上,她看见男孩手中拿着面包,被一群鸽子围绕着,紧张地站在那里;鸽子飞扬起来落下的羽毛之中,他回过头,犹豫了一下,对赫尔卡莉露出一个稍微有些勉强的微笑。

    赫尔卡莉的手顿了顿。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个人准备踏上回家的路,这时候大钟敲响,钟声回荡在广场上,赫尔卡莉停下来,转头看向男孩。

    脑子里忽然一闪而过一个不错的想法。

    「要不就……莱昂里特吧!」

    「您说什么?」

    男孩的声音被钟声盖过去。

    赫尔卡莉加大了音量,大声回答。

    「我说,要不你就叫,莱昂里特吧!在教会里,是『信仰』的意思哦!」

    「莱昂里特……」

    他小声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莱昂里特……」

    待到钟声停止,莱昂里特抬起头来,眼里闪耀着夕阳一般的光,明亮而耀眼。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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