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伤势大好,息宁再次推开房间的门。偌大的东方府寂静空旷地仿佛只有她一人,她微微叹气,想来那日真的惹怒东方青苍了。
邺城的集市集云梦泽各地特色,最是繁华热闹。息宁穿梭于人来人往中。尽管对集市熟悉无比,这还是她第一次以女子装扮来到集市。熟门熟路地,息宁来到酒肆。这家酒肆的女儿红是邺城最好的酒,希望能入得了东方青苍的眼。
出了酒肆门口,几名孩童呼朋引伴地从街上飞驰而过。
“快点,昨日说书的萧二郎又来了,我们快去看看他有没有带好玩的。”
萧二郎是集市新出现的人物。之前息宁作为小厮时从未在集市见过什么说书人。茶摊旁边,一名年轻英俊的白衣青年带着温柔如水的笑容,目光慈爱地瞧着围着他的孩童。
若说东方青苍是一位不可一世的冷酷霸主,而面前这位青年则截然相反,是一位温润如玉的清贵公子。
讲了两句,他抬手轻轻刮过几名孩童的笔尖,笑问道:“你们到底是想听故事,还是想拿我手里的玩具?”
“都想—都想—”孩童们天真地欢呼道。
“昨日你讲了萧润斗蛐蛐的故事,今日再讲讲他踢蹴鞠的故事吧。”一名稍稍年长的孩童提议道。
“蹴鞠啊—”这青年眼眸微眯,抬头看了看远方,仿佛陷入某种思绪中。待其中一名孩童轻扯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其实萧润有一名结拜兄弟,他这名结拜兄弟踢蹴鞠踢得最好……”
青年口才极好,故事讲得生动有趣,孩子们都听得入了迷,直至夕阳向晚。青年才轻抚孩子们的头顶,“好了,今日的故事结束了,该回家了。”
“那—这些玩具可以给我们吗?”
“那是自然,拿去吧。”
每一名孩童挑选好自己喜欢的玩具,一碰一跳地离开了茶摊。
青年温和的笑容逐渐褪去,表情变得淡然,“姑娘,听了一下午的故事,可有所收获?”
息宁摸摸鼻头,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她来到青年面前,福身道:“打扰萧公子了。”
“邺城女儿红!”萧姓公子眼眸一亮,视线紧紧锁住息宁手中的酒壶。“姑娘能否送给萧某一壶,算是听故事的报酬。”
息宁有所迟疑,这酒本是送给东方青苍令他消气的,半路送给别人,是否不太合适。最终,她还是拿出一瓶递到萧公子面前,“就一壶。”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旁伸出来盖在那壶还未送出的酒上。东方青苍从身侧出现,脸色有些阴沉,“给我的酒怎么能送给别人!”
他拿回酒壶,视线转向息宁,冷哼一声,“内伤刚好,就跑得不见人影,胆子不小。”
未待息宁讲话,他又将目光转向萧姓青年,眼里充满嘲讽和威严,“堂堂长珩仙君,不在云中水阁坐镇,来云梦泽做甚。”
长珩仙君早已没了温润的笑容,眼神凌厉,硬生生将东方青苍的威严顶回去。做了一千年的仙帝,气势自然不是当年的战神所能比的。“那先月尊出现在云梦泽又所为何事?”
不知何故,息宁却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她抢过酒壶,笑得礼貌,“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聊边喝。”
酒楼二楼包厢,东方青苍和长珩相对而坐,视线相交产生的火花差点烧到息宁这里。不多时,小二端上来精致的美味佳肴,息宁为两人倒上美酒。
长珩微叹一声,端起酒杯,抬到胸前,视线看向东方青苍。
东方青苍微微皱眉,虽有些不耐烦,还是端起酒杯与长珩的碰了碰。
“当年的你可比现在温和多了。”长珩露出怀念的表情。当年他在云梦泽历劫,东方青苍可是百般迁就自己。
“你不是也说人间之事,岂能作数?”东方青苍挑眉。
息宁为两人添上酒,此刻她已明了,这两人早已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
“这位姑娘是?”长珩将目光落到息宁身上。自小兰花殒命,东方青苍的身边可从未出现过女子。
息宁微微福身,“小女子息宁,见过长珩仙君。”
“息宁,你和息兰一族有什么关系?”长珩仙君继续发问。
“我本是息山的一块灵石,刚化形不久。”息宁诚实地回答道。
长珩大概知晓了。在息山隐居的东方青苍遇到化形的息宁,便捡了回来。“东方青苍,也许上天再给了你一次机会。”
东方青苍将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语气更加不耐烦,“怎么当了仙帝,话竟多了不少。你来云梦泽,到底所为何事?”
长珩淡淡一笑,“还不是拜你这三界之主所赐,如今三界和平,我这个仙帝也无所事事。”
这一次,他不过如同以往,到云梦泽体会人生百态,倾听民声。
东方青苍冷哼一声,明显不相信长珩的说辞。仙界之人最将就规矩,怎会允许仙帝私自下凡。
“那你呢?”长珩又喝完一杯酒,开始向东方青苍发问。
东方青苍朝息宁瞧了瞧,随即落下视线回道:“散心。”
长珩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接下来,两人不再言语,只你一杯、我一杯地将两壶女儿红喝得一干二净。当然,长珩破天荒地跟着东方青苍和息宁回了东方府。
待长珩回房休息,东方青苍面色不愉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在云梦泽碰见长珩,更令他想起当年云梦泽发生的种种。
路过凉亭,息宁独坐其中,目光投向院中某处,手中的热茶已经凉透。黑暗中的背影竟有些落寞。
“还不休息?”东方青苍走进来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尊上,您以前来云梦泽都发生过什么事?”息宁问道,同时给东方青苍添了一杯热茶。
“发生了很多事,一言难尽。”东方青苍简略带过。当年,他为赤帝元神而来,却收获了爱情、兄弟情,是他这一生最难忘的回忆。
“我想也是。云梦泽真的是个神奇之地,我在这里见到了权贵的醉生梦死、穷人的生老病死。凡人寿数不过短短几十年,每一日却比我们过得更精彩、更有意义。”息宁微笑道。未化形前,她不过是一颗水灵石,没有七情六欲,没有人伦纲常。在云梦泽,她学到的是以往几百年都不曾学到的东西。
“你明明和她不同,怎么今夜讲出来的话却别无二致。”东方青苍也平静下来,重新审视面前成长不少的息宁。在他眼中,息宁根本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能与他平等地对话。
“先月主吗?”息宁微微转头,将半张脸颊藏在烛火的光影中,藏起来的脸上露出几分苦涩。“她应该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月主。”
“是的,她是独一无二的。”东方青苍眼眸闪着异样的光芒。第一次,他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与他人谈起小兰花。
息宁将冷掉的茶泼到地面上,在东方青苍看来,颇有些洒脱。“尊上,夜深了,请早些休息吧。”
瞧着息宁离去的背影,东方青苍有些不舒服。
翌日辰时,云梦泽刚刚热闹起来,东方府的大门就被大力踹开。
一名身形娇小、白衣飘飘的年轻女子赫然出现在大门口。这女子长得极美,皮肤白皙透亮,眉如远黛,眸若星辰,只是美丽的眼眸中正盛满怒火。她轻斥道:“是谁把长珩哥哥藏起来了!”
东方青苍歪歪头,多少年没有敢在他的底盘上撒野了。微微抬手,一道幽蓝色光晕便把那少女挟制住,再勾勾手指,少女便飞到东方青苍面前几步远的位置。
“啊—放开我!”少女竭尽全力地挣扎,却挣脱不了半分。这人比长珩哥哥还厉害!
“敢在本座的地盘撒野,你也是胆大包天!”东方青苍眼眸微眯,带着不屑一顾的蔑视审视着少女。
少女被这骇人的眼神吓得瑟瑟发抖,全无适才的娇纵气势,生怕下一秒就被生吞活剥了。她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是谁?”
“东方青苍!”长珩适时地出现,打断了东方青苍的视线。“快放了她。”
少女一见到长珩,便扯开嗓子号啕大哭起来,“长珩哥哥,快救救我,这人太恐怖了。”
东方青苍微微挑眉,收回业火,少女瞬间掉落地面,结结实实地脸着地了。
“长珩哥哥?”东方青苍露出玩味的笑容。他不认为这小仙女会是长珩的亲生妹妹。
小仙女被长珩扶起来,双手一擦,抹干净脸上的灰尘。也许因为有了长珩撑腰,娇纵的气势又回来几分。她摇了摇长珩的衣袖,撒娇道:“长珩哥哥,这人欺负我!你快帮我打他!”
长珩拉回衣袖,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尴尬地瞧着东方青苍。“凌瑶,莫胡闹。”
东方青苍冷哼一声,随即转身回屋。感情长珩来云梦泽是为了躲人。
于是,东方府邸再次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