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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的汤(一)

    要想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女巫,必须熬出世界上最美味的汤。

    这需要人鱼的歌声、情人的眼泪、黄金树上的月桂叶和普罗米修斯山上的鼠尾草以及魔鬼的宽恕。

    ——《摩根勒菲家族手札》

    和别的女巫不一样,我天生巫力微弱,身体孱弱。这仅仅是因为王后格温娜维尔的女儿同时即亚瑟王的小公主,在五岁的时候往我诞生(每个巫师诞生)都必须要饮下的那碗女巫汤里一个不留神留下了她的鼻涕。

    而这碗巫师汤决定了一个巫师的一生。

    要知道,我们女巫熬汤是绝对不能出现一丁点儿差错的,比如黑猫的胡须多放一根都可能让喝药的人从美女变成猫咪,深海的贝壳粉多放一克小美人鱼就会在变成人的第二个白天在阳光下变成泡沫(童话故事里的海巫婆就是很好的反面教材)。

    而小公主竟然往我的要喝的汤里放了她的大鼻涕,谁知道她留下了多少脏兮兮又黏糊糊的鼻涕?

    想要知道这一切就只能去问公主本人知道了,说不定她忘了,或者又害怕她和她母亲一样善良的名声会染上污点干脆假装忘了这件事儿。

    幸亏,老猫头鹰杰克在临死前告诉了我这件事,不然我乃至整个摩根勒菲家族恐怕一辈子都要被埋在真相的废墟之下了。

    最糟糕的是,惹事的小公主不仅害我注定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女巫,还让我在众目睽睽下拉屎拉在裤子上,而且一拉就是一礼拜,这还使得住在我隔壁家本该和我订婚的世界上最伟大的男巫恩多当场悔婚。

    其实,那天聚会几乎所有的巫师家庭都来了,很多未来年轻有为的男巫都看到了,巫师的记忆从一出生就开始了,虽然没有洁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够接受在婚后时时还能想起妻子拉坏肚子的画面。那些未来不那么年轻有为的男巫也不能接受。

    总之,我仿佛从一出生就被巫师界排挤了,仔细想想,这可能是命中注定不能更改的事情吧,简而言之,是宿命。

    但命运三姐妹因为被哈姆菲斯特的语言牵制住根本没机会动身,你看,这一定是上帝搞得鬼。

    “哦,不。父亲,我不想娶一个,那么不讲卫生的女巫。你看,她从出生开始就不讲卫生了。一个出生开始就不讲卫生的女巫长大了又会讲卫生到哪里去呢?”

    更可恶的是,拥有超级洁癖,一出生就嫌弃父母双手熬过汤没洗手因此没第一时间喝汤,还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男巫的恩多,最后爱上了因为不擦鼻涕导致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

    天呐!难道我天生就受到了诅咒,注定要被他们轻视吗?

    据我母亲回忆说,她看到那么一丁点儿小的一国公主竟为了一个还没出生前途未卜的女巫乖乖守护那锅汤的时候,整个人别提有多感动了。她高兴地亲吻了小公主,激动到差点当场宣布放下整个摩根勒菲家族与格温娜维尔王后的仇恨,幸好我父亲劝住了她,“太太,妈妈不会想那么做的。”

    他是明智的,聪明的,不然等到发现真相,我母亲一定会懊悔终身。毕竟,善良的母亲对祖母发过伪誓,一定会和格温娜维尔家族抗争到底。

    要知道,我们摩根勒菲家族和格温娜维尔王后一向不合,而且其中渊源由来已久。

    这件事说来话长,那我就长话短说。

    一切渊源于我的外祖母在还小的时候发现了格温娜维尔王后和兰斯洛特爵士,哦不,仔细算来是和那时还是亚瑟王侍卫的兰斯洛特的奸情。这个年轻俊美的兰斯洛特用美貌蛊惑了王后,不仅让王后与勇敢强大的亚瑟王背心,还导致狠心的王后把我的外祖母从朝廷里放逐出去。

    要不是他,从前善良可敬的格温娜维尔王后怎么会狠心到把一个无父无母寄养在宫廷都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女巫丢到满是饿民的民间去呢。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因为那些艺术家撰写的童话故事的原因,我们女巫的名声在民间已经是糟糕到极点了。要是让他们发现一个尚未成长的小女巫在路灯下的泔水桶里翻找吃的,他们会怎么做呢?

    恐怕连路过的醉汉都要把我年幼的外祖父母踹到沟里去。尚未成长的魔女和巢穴里的雏鸟一样,都是任人宰割的生物。要是祖母死了,这样也就没有我的母亲了,然后也就也没有我了。

    我外祖母还在世的时候,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我说了这个故事。

    “我花费一生拼命报复格温娜维尔王后,最终只是徒劳,我什么都没做到,却只是让女巫的名声又变得更糟糕了一点儿……”

    于是,我,年仅三岁的摩根勒菲三世(因为我的父亲入赘摩根勒菲家族,所以我是摩根勒菲三世而不是梅林龙根九世)也向祖母发了誓:

    要一辈子,要我的子子孙孙都和一切流有格温娜维尔血液的人为敌。哦,对了,告诉你一个除了我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其实发誓的时候,我在心底悄悄把流有洁癖怪恩多和离间夫妻感情的兰斯洛特血液的人也加上了。

    我的的确确像我的外祖母一样,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一样眦睚必报。

    家族的老猫头鹰杰克死的时候,被寓言有可能成为世界上最伟大女巫的我,为什么一出生却巫力低下,身体羸弱的秘密终于被它说出了口。

    它受过王后格温娜维尔的恩情,承诺到死都不会说出任何有关格温娜维尔家族的秘密。

    猫头鹰出没在夜里,确实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也许当时王后只是想让杰克将她与兰斯洛特的私情缄口不言的,却没想到老猫头鹰还一不小心目睹了小公主无心加害于我的事情。这两件事情,本来老猫头鹰杰克都准备带到棺材里去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良心发现在死前告诉了我。

    要是我那天没有因为被恩多嘲笑而跑回家,也许也就错过知道真相的这个机会了。

    我的父亲和母亲知道后,非常生气,气得火魔法在头上燃烧跳跃。可是我们已经没有证人了。而且就算有证人,伟大的亚瑟王也不会为我们主持正义,他深爱王后,不会忍心伤她的心的。更不要说,我们连王宫都进不去的现实。

    所以我们摩根勒菲家族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去复仇了。

    可是,等到我十七岁了,我的小妹妹摩根勒菲四世降生之后,我的父亲母亲就渐渐忘记了他们曾经许下的诺言。

    最终他们宁愿违背摩根勒菲家族誓言,放弃摩根勒菲家族一切荣誉也要去换得格温维娜尔家族的一片月光茉莉花瓣,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为我的妹妹摩根勒菲四世出生时熬上一锅好汤,让她天生就可以永葆青春,而不用像别的女巫那样没日没夜地熬汤。

    在那一刻,我就打算离开这个家了。我不想让我的祖母因为后代彻底违背誓言而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成为小脸蜡白的吸血鬼终日以吸人鲜血为生。

    只是我还没有下定决心。

    真正让我彻底下定决心的是,某天,我正在父亲的书房查阅配方,不经意间碰到了墙上的新照片的相框。

    我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卷用红色丝绒带子系好的古老的牛皮纸。

    好奇害死猫。

    等我展开那张纸的同时,阿莱克修斯也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这张羊皮纸解决了我疑惑很久的《摩根勒菲家族手札》中缺失的那一页到底去哪里的问题。

    我的父亲母亲告诉我,那一页被锅炉房的老鼠偷吃了,因为他们急着在处理我拉屎拉在裤子上的情况而忽略了熬汤后要及时打扫好锅炉房卫生的巫师准则。

    可是,那天,我的两只眼睛分明清楚地看到了上面写着:

    要想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女巫,必须熬出世界上最美味的汤。

    这需要人鱼的歌声、情人的眼泪、黄金树上的月桂叶和普罗米修斯山上的鼠尾草以及魔鬼的宽恕。

    ——《摩根勒菲家族手札》

    然后底下是这锅汤的配料配图以及熬汤的具体步骤。

    我可以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女巫,但是我的父亲母亲宁愿把这一页藏起来,也许还要藏到我死,都不肯让我接触,不愿让我产生希望。难道他们害怕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女巫后,我会被仇恨驱使,危害世界吗?

    在我在巫师学校因为巫力低弱被大家嘲笑的时候,在我找不到任何人倾诉的时候,我的父亲母亲没有告诉我,我可以变成这世界最伟大的女巫,我可以不必受人嘲笑,不必谨小慎微。

    他们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们到底是有多不喜欢我呢?

    我的父亲看到我拿到这张羊皮纸的时候非常震惊,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对我大喊道:“摩根勒菲三世,给我放下!你不能拿走它!”

    他叫我的全名,“不!不可能!我一定要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女巫。”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从来没有人完成过。”

    我义无反顾地出走了,没有人完成不代表我不可能完成。

    他们没有我这样的决心。

    我坚信,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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