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庭

    那年,学校开展高三的誓师大会。

    齐简品学兼优,稳居全校第一的宝座良久,代表全体高三的学生上演讲台发言。

    枯燥乏味的演讲稿都能被他讲出动听的滋味,谷喻在台下,顶着烈日炎炎,眼睛艰难地迷成一条缝也要看他。

    那天天气真的好热好热,太阳又毒辣又刺眼,有的同学坚持不住中暑差点在队伍里晕倒,角落里有人窸窸窣窣地抱怨怎么还不结束。

    谷喻望着台上激昂慷慨演讲的谷喻,思绪突然飘到了高一第一个学期开学那年,全校师生第一次集合,齐简作为市中考状元,也和今天一样上台做学生代表的讲话。

    那个时候天气也很热,甚至比现在还要闷热,谷喻用手挡在脑袋前遮阳,看见齐简上台,鞠躬,调整话筒姿势,讲话。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卡壳。

    像他这样的好学生,从小到大应该有不少机会上台演讲。

    谷喻微微眯起眼睛,将挡在眼前的手放下,她想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还是中暑了,台上这个男生,居然有点对她的胃口。

    长得白白净净的,个子也高,身材匀称,没有多余的肌肉也不是弱不禁风的瘦弱,往那一站,人群中的焦点全都在他身上。

    谷喻听到旁边有人说什么好帅啊之类的话。

    她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想仔细看看台上的人,但太阳光实在太过刺眼,一圈一圈的光晕在她眼前发散,她想退后几步,谁料一动身子就感觉头晕目眩,结结实实地往后一顷。

    耳边传来有人中暑晕倒啦!的声音。

    谷喻双眼闭上之前,看见台上那个人看向自己这边,看不清表情,看样子应该是惊到了。

    从卫生所的床上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陪同来卫生所的叶舒琪,刚刚台上讲话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叶舒琦和她是从初中就开始的死党,听到她这么,脸上满是鄙夷的表情:“你又有新目标了?”

    谷喻是名副其实的享乐主义,反正人生只有一次,当然是自己快活最重要了。

    虽然叶舒琦说的她好像情场经历多么丰富似的,但她们两个都明白,谷喻这人也就是嘴上功夫好,实战经验基本为零。

    “他叫齐简,就是我们班的啊,市中考状元,我们学校和一中抢了好久才抢到手的。”

    “我们班的?”谷喻愣了一下:“不可能,要是我们班的我刚刚怎么没见过呢”

    叶舒琦站在空调前,让冷风钻进自己的校服里,舒服的不是一星半点:“人家一来学校就到校长办公室了,哪能让咱们随便见到啊。”

    她朝谷喻眨了眨眼睛:“说真的,他长得是挺帅的,你要是能把他拿下,算你有本事。”

    “听说啊,他为人特别冷,还不怎么爱说话。”

    “你怎么知道的。”谷喻将散了的马尾揪下来重新绑好,转身下床。

    “听说的啊,以前跟他一个初中的都这么说。”

    齐简,人真的很好看,也很高冷。

    这是谷喻对他的第一印象。

    随着一阵掌声,将谷喻拉回到高三的现实来,她看着台上的齐简,听到身后有人小声的讨论:“齐简和她分手了吧?”

    她微微侧脸,下意识的像反驳些什么,但没有准确的语言能来回击,因为她和齐简,确实在暑假前就已经分手了。

    谷喻在心里叹了口气,扭过脸再度将视线移到台上,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抬眼的瞬间,与齐简有那么一瞬间的四目相对。

    电光火石之间,齐简巧妙地移开眼睛,好像方才的对视只是巧合一般。

    谷喻半合着眼,瞧着台上这位前男友,曾经的,属于她的专有物,但现在不是了。

    又是一阵掌声,齐简鞠躬下台,又经历了一番老师的话后才得以结束。

    每个队伍都怨声载道,解散的时候几乎都是逃一般的去往阴凉的地方。

    只有谷喻,鬼使神差的走到演讲台前,齐简还在和老师说着什么事,几分钟过后,他才落了单,看向在一边等候多时的谷喻。

    她也真够蠢的,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太阳底下,也不知道找个阴凉的地方等着。

    齐简将手里的纸张工整的对折,看了谷喻一眼,见她整个人都被太阳照得金灿灿,再等一会恐怕就要被烤熟了。

    终是不忍心:“找我?”

    谷喻一开始还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可四周除了在收拾东西的老师就没别人了,她慢慢点点头,大步向前踏进阴凉的地方,勉强缓过来。

    她一只手抚着另外一边的手臂,整个身子都是烫的,手心还稍微冷一点。

    不管多热,谷喻的手脚都是凉的,冬天就更不要提了。

    齐简看着她的动作,就知道她是被太阳晒得受不了了,转身走到教学楼里面,旁边是学校百年的老槐树,比外面阴凉许多。

    果不其然,谷喻跟在自己身后来了。

    齐简又重复了一遍:“找我有事?”声音很平静,没什么起伏。

    “没……”谷喻下意识的说了实话,方才身体比大脑率先做出指令,现在大脑完全死机,在他面前像个木桩一样站着。

    齐简挑挑眉,那眼神仿佛就是在说:你还是这么笨。

    谷喻最讨厌他这种眼神,双手慢慢攥起拳头,语气也学他那股淡淡的感觉:“你们班那个班长,你有他微信吗?给我一下呗。”

    齐简眉头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语气终于有了些变化:“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谷喻故意将眼睛移到别处,不想让齐简看出自己在满嘴跑火车,却被他误以为她已经全然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前男友,可以为她提供更优秀的下一任资源。

    齐简太阳穴突突地跳,有一种被戏弄的滋味。

    他扯出笑,用嘲讽的语气说道:“那你看人的眼光可真是越来越差了。”

    ……

    那则信息谷喻没有回复,一直到晚上,齐简看着空白一片的聊天页面,只有一句微信系统你们已经成为好友的信息,和自己上午的那一条,再就是,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没有回复,一直都没有。

    真够没礼貌的,齐简在心里默默骂了她一句,想着她会不会打喷嚏,突然心情好了许多。

    今天晚上他要去妈妈家吃饭,开车到小区门口,停在临时停车区域,在楼下买了些水果上去。

    坐电梯上去,敲门,开门的是他妈妈的二婚丈夫,他叫赵叔的那位。

    以为妈妈会在家,齐简愣了一下,礼貌的开口:“赵叔。”

    赵叔笑着让他进屋,说他妈妈下楼卖酱油去了。

    “刚刚我在楼下,没看见她。”齐简换了鞋,看着地板上专给客人的拖鞋,直接踩了上去。

    赵叔冲着客厅位置喊:“彤彤,你哥哥来了快出来。”

    齐简一怔:“彤彤也在?”

    赵叔:“是啊,她从学校回来,我们今天吃团圆饭。”

    齐简笑笑,心里想着自己没有给赵彤准备礼物,正想着,赵彤就从客厅里跑到了玄关处。

    “哥!”

    “诶…”齐简有点不太习惯她如此直白地称呼自己,毕竟自己第一次见她那年,才17岁,她当时也不过才10岁。

    没有血缘关系,只是靠各自父母组成的婚姻来组成亲缘,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年,齐简对于这个家还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他被赵彤拉到客厅去坐着,她今天听爸爸说齐简会回来,特地从学校赶回来。

    “哥,我们好久没见了。”赵彤笑着看着自己的哥哥,觉得他最近好像瘦了点。

    “是吗。”齐简礼貌的笑笑,实在回忆不起来上次一次和赵彤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了……她上大学的第一天?还是放暑假自己和妈妈去接她的时候?想不起来了。

    “是啊,你那么忙,我想见你一面都难。”赵彤撅了噘嘴,用撒娇的语气跟他说道。

    “我最近是有点忙。”齐简说:“你应该告诉我你也回来,我没给你带礼物。”

    赵彤嘿嘿一笑:“想给你个惊喜嘛…”

    赵彤和齐简相差七岁,今年十九岁,读大一,平时都住校的。

    她像个很好,长得也清纯可爱,大概被全部爱意包围着长大的小孩子,都是这么无忧无虑的吧。

    妈妈和赵叔结婚之后,赵彤就管齐简的妈妈柳月也叫妈妈了,而齐简到现如今还在管赵永斌叫叔叔。

    17岁那年,齐简的父母离婚了,其实他早有预料,从他初中开始父母就争吵不断,有时候摔盆砸碗都属于常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父母都是希望孩子好,努力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环境,可他的父母,却可以在他高考前夕宣布离婚的决定。

    一个另外重组了婚姻,一个至今都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

    他每隔一段时间会去看看爸爸,他一个人住在当年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起的四十多平米的房子里,齐简每次回去都买回去一大堆生活用品,晚饭也是他做的。

    两个人待在一起吃晚饭,到齐简走出家门,说的话一共不超过十句。

    那种过分安静的气氛让齐简每次回去都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可到柳月家里,就是另外一种压抑。

    柳月是个很好的妻子,很好的妈妈,她对赵永斌和赵彤,比对齐简要好。

    其实他也可以理解,毕竟二婚难过后妈难当,有的时候通过偏爱来得到别人的认同,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齐简其实还是挺感谢柳月和赵永斌的,自己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们付的,忽略掉每次回家赵永斌的话里有话拿自己当外人,和上填志愿之前,他提议让齐简去一个学费相对来说便宜一点的学校来说的话,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不过好在齐简没有在初中甚至是更小的时候就跟随柳月来到这个家。

    只待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他就住到了学校的宿舍里,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赵永斌怕街坊四邻说他们家闲话,说他容不下齐简,又让柳月叫齐简多回家。

    现在他大学毕业,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和可观的收入,自己也有了房子,只久不久回来一次,陪他们演一出家和万事兴的戏码,还算过得去。

    吃饭的时候,柳月又提起了相亲的事。

    25岁之后柳月就开始着急起齐简的终身大事,给他物色了好几个女孩子,都已失败告终。

    但她没有放弃,这次拿着三张女孩子的照片让齐简选一个周末去见面。

    齐简看着那三张照片,只觉得好笑:“妈,我现在以事业为重,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吧。”

    “就是啊妈妈。”赵彤在一边帮腔:“哥哥还不想找女朋友,你干嘛逼他。”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你都要三十了。”

    “妈我才二十六。”齐简笑了:“我保证,过段时间忙完了,我就考虑我的终身大事,行了吧。”

    柳月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吃完饭,齐简和柳月洗好了碗出来,赵彤和赵永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看了一眼时间,琢磨着怎么开口说自己要回去的词。

    “也不早了,阿简,把你妹妹也一起捎回学校吧。”沙发上的赵永斌突然开口说道。

    齐简与沙发上的赵彤对视一眼,笑着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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