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

    南安府上的嬷嬷笑着对贾母说:“老太太真是好福气,有这样好的孙女。我们太妃最喜欢女孩子了,可惜身边竟然没一个女孩子。王妃听见人家都说老太太家里的孩子与众不同,欢喜的和什么一样,先叫我们过来看望,等着她得闲了,一定亲自来。还有就是我们太妃上了年纪,王爷忙于政务,家里冷清得很。她想叫王妃认个干儿女,放在身边解闷呢。”

    贾母听了嬷嬷的话,谦逊的说:“当不起,我家虽然有几个女孩子,但是她们姐妹病的病,弱的弱,见人腼腆。这个三丫头还好点,眼看着我二孙女要嫁人了,我想着把她留在身边,多陪我一些日子。还是请王妃另外找合适的女孩子,省的她们过去招人笑话。”

    两个嬷嬷也没说什么,只说:“老太太过谦了,京城谁不知道府上的女孩子好,我们王妃太妃必然亲自来呢!”说完两个人站起来告辞了。贾母对着凤姐和宝玉说:“你们送两位出去!”

    凤姐饶是八面玲珑,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满脸干笑的送了两个人出去。宝玉站在二门边上,笑着说:“两位嬷嬷慢走。”那两个婆子上下打量着宝玉,笑着说:“是宝二爷,你在这些贵族子弟们里面也是读书不错了。现在在御前当差,可是前途无量了。二爷是在外面做事的,在御前见多识广,可不能和老太太那样,眼光只看着眼前的地方。心疼孙女可是也该心疼心疼孙子啊。有个帮衬的,今后二爷的仕途才更宽阔呢。”

    “多谢嬷嬷们提醒,我是个没什么雄心壮志的人,当初读书只想着安慰家里长辈,没什么金榜题名的愿望和本事。后来侥幸得个一官半职,只要能效忠朝廷,我不计较那些身外之物!”说完宝玉拱拱手:“车子来了,嬷嬷们慢走。”

    宝玉回到贾母这边,屋子里的气氛颇有些凝重,探春早就回去了,就剩下贾母和凤姐,没想到黛玉也来了。“妹妹怎么出来了?你的伤口还是再养养才能出门。”宝玉担心的看着黛玉的。

    “我没事了。对了她们送走了?”黛玉脸色也很难看,贾母则是愁眉不展:“这分明是把要把三丫头当成人质。我可不会把软肋送到别人手里。”

    “到底是老太太心疼我们,我已经和那两个人说明白了,她们还想拿做官诱惑我,我看今后他们能不能站在朝堂上还不知道呢。老太太不用操心了,咱们只咬紧牙关不同意就是了。我们干脆赶紧给三妹妹找婆家。”宝玉提出釜底抽薪,黛玉很赞成。

    “不好,若是南安府上放出风声,谁敢要三姑娘呢?大家都不想得罪人。说媒的事情还是先缓缓。”凤姐忙着叫停,她管家多年,考虑的更多的。

    “你们都是真心实意的为了三丫头打算。你们的想法虽然没错,但还是凤丫头想的周全了。婚事暂时先不要提,实在不行,找个在外面的人家。离开是非之地越远越好。你们两个做嫂子的去安抚下三丫头。宝玉你去叫了你父母来。三丫头到底是他们的孩子,总要和他们商量。”贾母无奈的叹气,凤姐和黛玉忙着去看探春,宝玉一肚子郁闷的去找贾政和王夫人。

    凤姐和黛玉带着几个人,向着探春房中走去。迎春的婚事定下来了,她被邢夫人接到那边,李纨这边只剩下了探春和惜春。惜春越发安静,整天不是看棋谱,就是抄写经文,或者画画打发时间。

    这边院子里安静得很,连传话的小丫头都不见了。黛玉和凤姐交换下眼神,她们走近探春门前,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外面说什么都有,有的说事南安王府的太妃看上了咱们姑娘,要王妃认作干女儿,她要把咱们姑娘放在身边养。还有人说这是为了南安王世子选妃,说在哪们家姑娘要发达了。怎么老太太好像不愿意的样子?要是能巴结上王府,姑娘就有了出头之日了!”凤姐想了想,说话的人大概是探春房中的小丫头罢了。

    “啐,你个没脸的东西,满嘴里都是巴结!什么王妃的干女儿,什么世子妃!你想出去了,就直说,姑娘又不会拦着你!”探春身边的侍书喝骂一声,屋子里安静下来了。“怎么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这些人越发不经心了!”凤姐拉着黛玉笑嘻嘻的进来,装着刚过来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见着她们两个来了,探春忙着站起来:“嫂子来了,快请坐。”丫头们见着黛玉和凤姐也不敢说话了,忙着去倒茶,探春脸色如常,先和她们寒暄了,这个时候侍书端着茶进来了。探春亲自接过来:“你们出去吧,叫我们安静说话。”侍书点点头,无声的出去了。

    黛玉刚要说话,谁知探春先开口了:“嫂子们来,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一个女孩,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听长辈的安排罢了。”黛玉和凤姐交换个眼神,心里暗想这个三姑娘真是厉害,她已经猜出来是什么事情了。

    “刚才我们听见丫头说世子妃的话,三妹妹到了王府,就算是没有成为世子妃,可是南安太妃喜欢你,肯定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到时候你可是飞上枝头了。”凤姐半真半假的开玩笑。谁知探春却是一脸正色:“琏二嫂子这话我也要生气了。虽然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敢有异议,但是叫我去攀高枝,我是不肯的!我是个女孩子不能出去,可是还长着耳朵呢,咱们家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清楚。她们上门来不安好心,我要是不肯去,咱们家里必然为难。不如舍我一个人,换来全家平安。”

    凤姐和黛玉面面相觑,刚才倒是显得她们浅薄了。黛玉正色的说:“你放心吧,老太太发话了,不叫你去王府,凭他什么富贵咱们家都不要。你安心在家,还和以前一样。等着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到时候大家热闹过节不好吗?”

    探春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凤姐把刚才贾母说的话和她说了,探春眼圈一红,细喜极而泣:“我——这是真的?今后我要朝夕侍奉在老太太身边。”凤姐和黛玉上前拉着探春给她擦眼泪:“看你怎么和孩子一样,又是哭,又是笑的!你安心吧,等着风头过去了,给你说个好人家。”探春脸上微微一红,装着生气:“你们两个做嫂子,这样打趣我!”

    大家正说笑,就见着王夫人那边的人过来:“太太叫姑娘呢!”探春听了这个话脸色都变了。黛玉和凤姐心里暗叫不好,王夫人可是喜欢攀附权贵的,就算是她明知道南安王府没安好心,也会为了讨好把探春推进火坑。当年元春就是个例子。那还是亲生女儿,更何况探春这个庶出的。

    黛玉想说什么,凤姐扯了下她的袖子:“既然太太叫你,赶紧去吧!”说着凤姐和黛玉帮着探春换了衣裳,亲自送她过去了。

    宝玉见着黛玉回来,好奇的问:“怎么脸上不高兴,三妹妹不是那种糊涂人——”

    “你还是去老爷那边看看,她被太太叫走了。我担心太太逼着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太也不好太反对了。”黛玉催着宝玉去阻止贾政和王夫人。

    宝玉听了急忙的去了,黛玉有一个人忧心忡忡的等待着。到了晚上宝玉才回来,看他灰头土脸的样子,黛玉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你怎么了,是不是——”黛玉上前抓着宝玉的胳膊,谁知宝玉吃疼,一下子躲开了。

    难道是挨打了?黛玉紧张的抓着宝玉:“你挨打了,是为了三妹妹的事情?”

    “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刚开口就被老爷教训一顿。我已经把事情摆在台面上了,谁知他们和失心疯一样,说什么不要孤注一掷,要留有余地,意思就是两边押宝。因此三妹妹是非去不可了。我一时激动,说中了他的痛处。结果就挨揍了。”宝玉很无奈的挽起袖子:“好像红肿了,有点疼呢。你那个伤药给我一点。”

    黛玉看去,顿时吸口凉气,宝玉的胳膊上青紫一片:“是用什么东西打的?这样厉害!”

    “还能是什么?不过条案上那个青铜鼎罢了。我幸亏闪开了,要不然就不事我的胳膊遭殃,而是我的脑袋了。真是失心疯一个,大概是他们撺掇着老爷说,若是把三妹妹给那边送去,给他个官儿做。除此之外应该是没打动他的心了。三妹妹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宝玉无奈的看着黛玉给自己胳膊上涂药。

    想起探春,黛玉忍不住担心起来:“本来三妹妹一颗心已经放下来了。谁知——不如我们叫她逃出去。等着事情平息了再说?或者和老太太求了,把三妹妹送到别的地方去。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父母。太太不是亲生母亲就算了,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真是可怜!”

    消息传的很快,这边宝玉和黛玉还没商量出格靠谱的法子,那边探春已经知道了,还是赵姨娘兴致勃勃的跑来说的。看着探春脸色难看,赵姨娘却是越发得意:“姑娘不是一向看不上我?嫌弃我是给人家做小妾。如今报应不爽,也该你尝尝这个滋味了。阿弥陀佛,真是现世报,叫你嫌弃自己的亲娘,活该!”

    听着赵姨娘的话,探春气的眼泪都没了,看着她脸色不对,侍书忙着把赵姨娘拉出去了,屋子里安静下来,探春眼泪止不住掉下来。这个时候听着外面赵姨娘还在耀武扬威,絮絮叨叨的。探春实在忍不住了,刚要反击回去,就听着黛玉的声音:“好热闹啊,原来是赵姨娘来了。老太太叫我来看看三妹妹——”没等着黛玉说完,赵姨娘先软了。她干笑几声找借口走了。

    进了屋子里,黛玉对着丫头们说:“打水去。我们去求老太太。”

    谁知探春摇摇头,半天才慢慢的说:“求老太太没用的,这就是我的命罢了!”

    “你肯认命吗?我有个办法——”黛玉贴金了探春耳朵,低声的说了句什么。

    探春一愣,她心里开始翻腾起来,离开——离开这个家庭,的确很诱人。但是她一个女孩子能离开吗?离开后呢?对未来的不确定叫探春迷茫了。

    见着探春迟疑,黛玉没再说,这个时候丫头们端着水进来了,探春洗了脸,对着镜子匀脸:“薛姨妈来了,正和太太说话呢。她还带着好些礼物,说是来恭喜咱们三姑娘的。”真是夜猫子进宅没好事!

    探春沉下脸,黛玉眼珠子一转:“我们去老太太那边,省的等一会薛姨妈见你,你去了心里不舒服,你不去倒是显得你不懂事。”

    贾母早就知道了贾政和王夫人的作为,看着探春进来,贾母叹口气,招手叫探春坐在自己身边:“可怜了三丫头了。我这些孙女里面你是最懂事的。可怜了,本来我该拦着,可是你到底有自己的父母,我也不好越俎代庖。也是我对不住你!”

    “老太太说的是哪里话?我能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已经是很满足了。我从小跟着老太太,也学了不少。今后我一定不会给老太太丢脸的。况且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探春反而安慰贾母,祖孙两个拉着手说了半天话。

    宝玉猜的不错,薛姨妈正给王夫人画饼呢,贾政官职没了,成了二房最大的心病。尽管宝玉考中了进士,还能在御前当差,可是这些没什么用处啊。宝玉和自己渐行渐远,贾政和王夫人发现宝玉已经彻底脱离了他们的控制,这会就算是宝玉做了内阁首辅,他们都不会高兴了。和自己没关系了,有什么用处呢?

    南安王府递上来橄榄枝,贾政和王夫人自然是欢喜得很。其实不用薛姨妈做说客,这对夫妻已经是心旌摇荡了。“我也只这样想的。谁知道天上那块云彩下雨呢,我想还是不要随便得罪人。老太太心疼孙女,我担心老太太会不同意。还有宝玉,妇人之仁,性子太软弱立。没有一点杀伐决断的果敢。”王夫人和薛姨妈抱怨起来。

    “这个容易,我们只要和三姑娘说了。她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是个机会啊。先到太妃身边服侍,南安王的世子很不错了,一表人才,性子也很好呢。我想三姑娘肯定会愿意的,那个时候姑娘自己愿意了,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呢?”薛姨妈竭力怂恿着王夫人。

    “好,就这么办。赵姨娘那个人虽然颠三倒四的,可是还能用上。我先叫赵姨娘去探口风。”王夫人到底是害怕贾母,因此提出叫赵姨娘打头阵。

    “不妥,赵姨娘做事着三不着两,三姑娘和她就没心平气和的讲过话。还是叫宝丫头来开解下。”薛姨妈推出宝钗来。宝钗是当初被赶出贾家的,现在她的女儿是一品大员的夫人。

    王夫人没明白薛姨妈衣锦还乡的心思,只说:“好,还是宝丫头懂事。不像我那个媳妇,竟然正眼不看我,显得她多清高。我那里是什么婆婆啊,不如她脚底下的泥。”王夫人忍不住吐槽起来黛玉。薛姨妈忙着说:“年轻人,又是娇生惯养的,自然脾气大,我家那个儿媳妇也是一样,都是家里没人,娇惯的唯我独尊。你做长辈的,不和小辈计较,但是也不能被他们欺负。我那个儿媳妇……”薛姨妈伏在王夫人耳边嘀咕起来。

    听着薛姨妈拿捏儿媳妇的方法吗,王夫人一脸兴奋和羡慕:“这个法子真好!我也要试一试。”

    黛玉正在闷闷的坐在房里看书,探春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她不甘心,想要搏一搏呢。

    “宝二奶奶,太太叫奶奶呢!薛姨妈来了。”王夫人那边的丫头过来传话。黛玉听了答应一声,紫鹃忙着去拿衣裳预备给黛玉换上。看着四周没人,来传话的小丫头喜鹊低声的说:“二奶奶小心些,薛姨妈和太太说了好些话,恍惚是说什么如何对付儿媳妇。太太对着薛姨妈抱怨奶奶呢。”

    黛玉一笑:“知道了,麝月你带着喜鹊去喝杯茶!”喜鹊知道这是去领赏钱了,欢喜的跟着麝月走了。

    到了王夫人这边,薛姨妈已经走了。“你姨妈来看你们,她家里还有事先走了。过几天宝丫头要来,你和凤丫头好生的招呼人家。现在不是以前了,她可是一品大员的夫人呢!”宝钗要来了,真是夜猫子进宅没好事啊。黛玉心里一阵膈应,嘴上却是答应着:原来是宝姐姐来了,只是不知道她的诰命旨意下来没有?咱们要怎么接待呢?按理说她若是有诰命在身上,太太和那边大太太都该出来迎接。但是宝姐姐似乎没诰命,按着亲戚之间串门,虽然挑不出来理,可是太托大。毕竟贾雨村官职摆在那里呢。怎么个章程还要太太拿主意。”黛玉直接把王夫人怼到墙上了。

    她是放低身段迎接自己的外甥女呢,还是做个体面的长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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