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与施梨月前后脚进来的,还有管家,他走到老侯爷身旁,俯身轻声道:“元大人家拉来一架屏风,说是物归原主,放下就走了,不知?”

    老侯爷气得头隐隐作痛,哑声对管家说:“先拉进来,一会再说。”

    施梨月进来后先福了一礼,也不开口说话,老侯爷正想着施梨月怎么就来了,他原想着对她瞒着此事,别叫她被爹娘伤了心,没成想人已经来了。

    林氏紧跟着进来,对施梨月说道:“梨月,将你那破损了的嫁妆单子借给伯母看看。”

    施梨月刚从怀里取出两张纸,邢氏急了,一把扑上去从施梨月手里抢过来,团把两下撕了。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林氏也不知说什么好。这会撕单子有什么用,东西都在库房里呢,重点一次不过废些功夫而已,还能叫她赖过去不成。

    “荒唐!”老夫人拐棍杵在地上,敲得咚咚响,“邢氏,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施梨月却疑惑地看向邢氏,“娘这是怎么了?”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纸,转身就要递到林氏手里,邢氏眼睛都红了,又要扑上来,被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拦住。

    林氏退后几步,展开一看,确是施梨月手里的嫁妆单子。便从自己怀里掏出留底的那份,展开一一比对起来。

    对着对着,林氏都气笑了,转身对着邢氏啐了一声:“亏你也是个当娘的,做事真是下作!”

    她快步走到老夫人身边,作势要低声说话,被老夫人制止:“大声说,我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林氏清清嗓子道:“当时拟好的单子上,咱家三房三位小姐的份例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与老二作为长辈,开私库给梨月多添了几件东西,结果邢氏给到梨月手上的单子里,所有稀奇的值钱的,一样都没了。”

    话音刚落,三个小厮抬着屏风进来放在地上,管家道:“老爷,元大人家退回来的就是这个。”

    邢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林氏看见屏风,气得直咬牙,几步跨到邢氏跟前一把捏住她的脸:

    “好啊你个没良心没王法的东西,这屏风我自己都舍不得用,想着梨月高嫁特意抬给她长脸的,没想到居然被你拉了去,那天梨月想看,你还说怕霉了收起来了,你就是这么收的!”

    邢氏挣了半天,才把被林氏捏红的脸从她手里拽出来,扬着脖子理直气壮道:

    “我可是她亲娘,她命都是我给的,我要她一点东西怎么了!照我说,嫁女儿哪用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留在家里给男人们打点前程才是正经。”

    林氏也没料想到她能说出这么没脸的话,一时怔在原地,半晌,气极反笑:

    “我说呢,当年弟妹确实没抬来什么嫁妆,本以为是家道中落,原来是留家里打点男人了,可惜这么些年,也没打点出个名堂。”

    邢氏被她戳中痛脚,指着林氏你你你了半天,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家中的兄弟,没一个争气的,她费尽心机打点了这么些年,一个能给她撑腰的都没有,反倒时不时上她这来打秋风。

    老夫人陡然黑了脸,怪不得老三院里一直捉襟见肘的,她原以为是邢氏不善打理家事,这么看来,这些年怕是没少从侯府掏东西补贴娘家。

    “邢氏,你给我住嘴!等会儿再查你的烂账!”

    施梨月却淡淡开口:“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听不明白,可是我的嫁妆不妥?不如就减掉些吧,免得家里为难。”

    老侯爷一拍桌子,“家里就算揭不开锅了,也不可能短在你们姐妹的嫁妆上。来人,笔墨伺候,老大家的,你将缺了的都写出来。”

    立马有小厮小跑着去书房取笔墨,施梨月静静站着,缺了的东西她自然有写好的条子,不过这会可不能拿出来。

    要是被人知道她早晓得邢氏拿了她的嫁妆,指不定别人还以为她们一家子串通好了在这演戏呢。

    她扫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施言定,心中冷笑,自打他腊月进门,除了在栖子院碰上,她行礼问一声“父亲好”,他回一句“嗯”,两人再一句话都没说过。

    就连大伯父那个满肚子花花的,都不忘给女儿备节礼,元宵买花灯,花朝买风筝,可这么多天,施言定对她看一眼都嫌多,更别提问问她。

    如今连她的嫁妆,也要偷换着拿去了。嫁妆可是女儿出门后的依仗,这两人可真是,生怕她过得好了。

    林氏常年记账,提笔很快就将单子写了出来递给老侯爷:“爹,您瞧瞧,这些是少了的,也不知剩下的东西里头,有没有被邢氏换过。”

    老侯爷将单子扫了一遍,拍在桌上,“去开盘水院的私库,缺了什么,就拿他二人的东西补上,补不了的,就折成银子。”

    邢氏与施言定一听都急了,私库可是他俩的命根子,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怎么能给施梨月掏去!

    他膝行到老侯爷脚下,抱住他小腿:“爹,孩儿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私库万万动不得啊,以后宁儿求学拜师花销还大着呢。”

    老侯爷一脚蹬开他:“你早些干嘛去了,这么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以后不敢了?呵,你也就一个女儿,哪有以后继续偷嫁妆的美事。宁儿的事日后自有公中出钱操办,不要你操心!”

    邢氏知道扭不过老侯爷,扑到施梨月跟前要拉她的手,被她躲开。

    邢氏只好两眼含泪看向她:“我十月怀胎生下你,你打小身体就不好,我没日没夜地守着你,才把你拉扯大。娘一时糊涂,可娘也没办法啊,不打点上峰,你爹哪来的前程。”

    施梨月拧过身,淡淡道:“娘知道我身子不好,何必气我。”

    邢氏一咬牙:“娘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娘这一回好不好,娘给你磕头了!”

    说着就要往下跪,被婉碧窜上前来一把提住,她腿已经打弯了,人还悬在半空,婉碧揪着她衣领提得很紧,邢氏登时憋得脸色通红。

    老夫人被她气得头昏,险些在椅子上坐不住,手指乱颤指着邢氏:“将这个发了疯的给我捆起来!”

    林氏也气得够呛,这要是传出去,被人知道当娘的给女儿下跪,侯府三个姑娘都不要嫁人了,直接吊死才是要紧。

    她恨得瞪着邢氏抬手就扇,邢氏被婉碧提在手里根本没处躲,林氏这会气狠了,两巴掌下去邢氏嘴角就见了血,脸上还留着林氏的戒指印,四周站了一地丫鬟婆子没一个敢上来拦。

    施言定也被邢氏这一手唬住,直到被林氏的巴掌声惊醒,他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打林氏,婉碧只好先松手,拉着林氏躲开。

    老侯爷见他要打嫂子,一齐起身扑了过来,他一把揪住施言定后衣领,施言定趔趄着转身,老侯爷紧跟着一圈砸在他脸上,又当胸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那会老侯爷踢他时都收着劲,只是看着架势大,实际上施言定并不太疼。

    这会老侯爷动了真怒,挨了两下后施言定栽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邢氏尖叫一声又要撕打老侯爷,被拿着绳子回来的老婆子直接按倒在地,她一人施展不开,忙喊道:

    “快来人,三夫人发癫了我钳制不住!”

    不等其他人反应,林氏身旁的王婆子上来半跪下,膝盖抵在邢氏腰上压得她动弹不得,两人合力扭住邢氏胳膊,王婆子一时不察,被邢氏指甲在脸上划出几道血印。

    看她俩半天都没把人绑住,老夫人呵道:“都愣着干什么,上去帮忙!”

    剩下众人恍如大梦初醒,一拥而上将邢氏压住,王婆子这才扯着绳子将人捆住。

    老侯爷黑着脸眼神冰凉地看着邢氏,“要动你的私库,你就摆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架势,你动别人东西的时候,怎么不先想一想?”

    他又对老夫人道:“老三两口子禁足,梨月成婚当天出来吃杯酒就行了。剩下的你与老大家的看着来吧。”说完一甩袖子径直出去了。

    老夫人先不紧不慢地要丫鬟给她端茶,拿在手里慢慢吹着抿了一口,“将老三抬回房里去”,等几个粗壮婆子抬着人走了,这才看着邢氏:

    “装疯卖傻的给谁看呢,我如今年纪大了不愿管事,你进门迟,又没来我这里立过规矩,倒是不知道我的手段了。”

    邢氏慌忙摇头,又要叫,被老夫人身旁那婆子直接堵了嘴。

    “我话都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咚——”

    她将茶盏放回桌子上,邢氏却感觉这一下响在她心里,叫她的心沉甸甸往下坠。

    “你说说你,年节要走动,公里都是备了礼的,你偏要拿梨月的嫁妆,拿就拿了,还叫人直接捅到了老爷面前。这也就算了,听老爷的将东西补齐不好吗,非要闹得这么难看。”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明明是你自己生的,却连个体面的后娘都不如,真是烂了心肝。”

    邢氏摇着头,不知想说什么。

    老夫人却道:“将你那力气省省,我不想听,左右不是骂人就是求饶,没得污了旁人耳朵。既然老爷叫你禁足,我也不好再叫你来栖子院,这样,从明日起我派两个嬷嬷,你就在盘水院练规矩吧。”

    林氏还气不顺,想上去踩她两脚,无奈这会婆子们都退开了,没人给她遮挡。

    老夫人揉揉额角,又看向林氏:“这事你亲自去盯着,将梨月的嫁妆收拾妥帖了,抬到清芳院去放着,别放盘水院又叫她弄了去。”

    “是,娘放心,有我盯着,定然出不了差错。”

    她正要带着人出去,又被老夫人叫住:“等等,你将盘水院的账一并查查,若是邢氏倒腾东西出去补贴娘家,我少不了派人去要回来。”

    “哎,查账我最在行了,保证不会有漏的。”

    邢氏当即软倒在地,挣扎不起来了。施言定两手一甩不管家里事,盘水院的账就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哪里经得住查。

    她搜寻着施梨月的身影,想让她帮自己说点好话,目之所及却不见她人——

    方才她们打起来时,施梨月就趁乱躲进丫鬟堆里了,免得自己被牵连。

    林氏打了个眼色,王婆子带着两人将邢氏抬起来,林氏轻蔑地扫她一眼,扶了扶自己头上的金簪,“弟妹,咱们这就走吧。”

    说罢,抬着五花大绑的邢氏朝盘水院去了。

    老夫人看着一地的丫鬟婆子,冷声道:“你们也是府里呆过多年的人了,什么话不该说自己心里都清楚,今儿的事谁要是敢多嘴,直接乱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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